在足足昏迷八日後,冰楚依終于清醒了。
墨睫輕顫,她睜開雙眸,映入眼簾的是一片陌生的景色,讓她有瞬間的恍然,可當她看見身旁那支著下顎、闔著雙眼的男人時,倏地回復記憶。
火,朝她直撲而來的烈火。
思及那灼熱的火焰,身子彷佛有自我意識般,痛楚由背部蔓延,一路蜿蜒到雙臂、雙手、雙腿及雙腳……
差點將她燒成灰燼的紅火彷佛仍在她身上舞動,不住凌虐著她,讓她不由自主地倒抽了口氣。
冰楚依發出的微微抽氣聲,驚醒了守在她榻旁的焰爍,在見到他守了整整八日的人兒終于清醒後,他欣喜的站起身,想將她緊緊擁入懷中。「楚——」
然而她卻被他這動作給嚇得往床里縮去,那雙冷然的冰眸里有著濃濃的敵意及防備,彷佛只要他一靠近,她就會和他拚命。
那戒備的模樣讓焰爍身子一僵的愣在原處,好半晌,他才強壓下擁她入懷的沖動,不發一言的轉身走出房外。
直到焰爍離開房間,冰楚依緊繃的情緒才稍微松懈,可一雙眼仍警戒地盯著房門,就怕那可惡的男人去又折返。
沒多久,房門再次敞開,可來人不是她以為的焰爍,而是白舞。
「女王!」
「白舞?你怎麼……咳咳!咳咳咳——」見到白舞也在這兒,冰楚依很錯愕,本想追問她怎麼也一並被擄來,可一開口,嗓子便干澀得難過,不禁劇烈地咳了起來。
白舞見狀,忙為她倒了杯水,喂她喝下。「女王,你昏迷了八日才清醒,先別急著說話,免得傷了喉嚨。」
但冰楚依怎麼可能會乖乖听話,喝下水後,也不管喉頭那因咳嗽而涌出的腥甜味,抓著白舞仔細檢視她身上是否有傷,「他們有沒有傷害你?那該死的男人!怎麼把你也給抓了……」
見女王才醒來,便拉著她東瞧西瞧,不關心自己,反而先為她的安危感到擔心,白舞心頭一陣感動,哽咽道︰「女王……」
那略帶哭音的叫喚聲讓冰楚依一怔,急忙收回扯著她的雙手,斂下雙睫,回復成一貫淡然的模樣,可語氣里仍帶著藏不住的擔憂,「回答我的問題。」
吸吸鼻子,她壓下滿月復的感動,忙說︰「沒有,他們沒有傷害我,我很好……倒是女王您還好嗎?感覺如何?傷口還痛嗎?有沒有什麼地方不舒服?」
听白舞一連問了幾個問題,都是關心她的情況,冰楚依垂首看著雙手的傷疤,困惑的擰起雙眉。
「我的傷……」像想到了些什麼,她神情倏變,急切地問道︰「是你替我療傷的?」
白舞說她昏迷了八日,只有八日,她的回復力再怎麼快速,也不可能讓原本幾乎遍布全身的灼傷復元到只有一些結痂,部分更只是透著淡淡的粉紅印子,除了新生的肌膚薄女敕之外,有些傷處甚至連疤痕都沒留下。
白舞不敢答話,只抿著唇。
「你——」見她那心虛的模樣,冰楚依冷漠的面孔險些崩解。
她沒有冰蠶護體,就算只是普通的火咒術法都能讓她的元神受損傷,更何況傷她的人是炎帝焰爍,她本以為在她體內的霜羽會就這麼毀了,沒想到……
深吸一口氣,冰楚依寒著聲說︰「你曉不曉得你這麼做,等于在消耗你自己的元神,會減短你的壽命?」
白舞出身貴族,由于父母早逝,所以被母親接進冰宮,與年紀相仿的她作伴。
兩人可以說是打出生便待在一塊,白舞雖是她的侍女,但她們就像親姊妹,她有的東西,白舞也不會少,兩人一起生活、一起學習,很多非王族無法學習的咒術白舞都懂,也學得快,所以她不意外現下白舞能使出高階療傷術。
但白舞畢竟不是王族,沒有無限的法力供她使用,自己的傷勢之所以能好得如此快,肯定是她一連八日、歇也未歇地施法換來的,然而沒有等法力回復便勉強施法,傷的不只是元氣,還有元神……
白舞這麼做等于是用自己的命來救她。
面對冰楚依的質問,白舞無法辯解,只能啞聲說︰「我怎麼能眼睜睜看女王倒下?如果只是少了幾年的壽命便能讓您清醒,那我何必在意?」
如果說她這條命是上任女王救的,那麼她的生存意義便是現任女王冰楚依賜予的,有女王才有現在的她。
女王不嫌棄她是孤兒,不介意自己與她共享她母親的愛,待她如親生妹妹般,即便遭逢叛變後刻意疏遠她、對她冷漠,卻抹不去兩人昔日的情誼,她沒辦法看著女王再次陷入那恐怖無助的狀態,像活死人一般度日,她做不到。
「你……」她無悔的神情,讓冰楚依無法說出一句責罵的話,因為今日若換作是白舞受傷,她也會做出同樣的事……許久,她垂下雙眸,斂去眼底的溫熱,待情緒平復之後才仰首道︰「罷了,我們現在在哪里?」
見她沒追究,白舞這才安下心,猶豫了會才回答,「咱們現在在人類的領土,他們似乎要將我們帶回炎國。」
「炎國?」冰楚依微擰眉,沉吟了一會道︰「我們不能去炎國,我們得想辦法逃月兌。」
既然還在人類的領土,事情就好辦許多,依焰爍的法力,絕對有辦法直接帶著她們傳送回炎國,雖不知他為何沒這麼做,但他的愚蠢正好為她掙取逃跑的時間。
「逃走?」聞言,白舞馬上反對,「不行!我們還不能走!」
焰爍答應她就算付出一切都會想辦法救女王,要是她們此刻逃走,下一回他們要再潛入雪國帶走女王,恐怕就沒這麼容易。
所以在焰爍奪回女王的冰之晶前,她們不能離開。
「為什麼不能?」她激動的反應讓冰楚依不解,眯著雙眸反問她。
「這……」當然不能和女王說實話,但那探究的眼神讓她很不安,就怕自己的行為太反常,被看出端倪。
深吸了口氣,白舞努力鎮定心神之後才緩聲解釋。
「女王,就算咱們成功逃月兌了,最後也是回到雪國讓三名長老繼續掌控,畢竟霜羽的效力只有半年……」看見女王臉色沉下,她接著說︰「與其回去當個有名無實的女王,倒不如趁這難得的機會到炎國打探消息,或許會發現炎國的弱點也不一定,到時若是兩國真的開戰,我們也好有個應對策略。」
白舞會這麼說,只是想勸阻冰楚依的離去之念,沒想到她竟對她說的話認真思索起來。
白舞說的沒錯,她早已厭倦當傀儡的生活,沒有自由、沒有尊嚴,只能苟延殘喘的靠那三個老賊的施舍度日……
三年,整整三年她都過著這樣的日子,她曾試過不更換霜羽,以為自己可以挺過那活死人般的折磨,這好過于被那三個老賊玩弄于股掌之間,然而……
她錯了。
失去霜羽的她不僅過著活死人般的生活,還需忍受身上種種邪咒的凌虐,三名老賊甚至朝她的身邊人下手,讓她心痛難當……
那樣的日子,比當傀儡還痛苦、煎熬,她不想、也不要再一次經歷那樣的凌遲了。
如果逃走只有回雪國這條路可以選,那麼,她何不听白舞的話?
再說,焰爍這般糟蹋、凌辱她,甚至把無辜的白舞也抓來,害白舞為了救她做出那樣的犧牲……
這口氣她咽不下。
銀眸泛冷,她心中已有計較,沉聲道︰「你說的沒錯,我們就先留下。他抓我來,無非是為了冰之晶,若他有本事把我體內的冒牌貨取出,我會感激他,若不能……那我也不會客氣,我會想盡辦法盜取‘天火’,讓他對施加在我及雪國國民身上的屈辱付出代價!」
听見她的話,白舞臉色一陣白,怎麼也沒想到自己的一番話竟會促使冰楚依做出這樣的決定,心頭隱隱浮出一抹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