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飯下來,孟廳兒吃得既暢快卻也很不安。
暢快的是,這麼多年來,她終于在這第十二次的同學會里吐了一口怨氣,擺月兌那些「嫁不出去的老處女、沒人要的怨女、晾在家里等回收」……等等的稱號。
而不安的是,自己太過招搖,已經引來不少又羨又妒的眼神,那一道道目光像要將她身上射穿好幾個洞似的……她一向低調,也討厭過分引人注目,但——
這一次,她決定讓自己招搖到底,能多高調就多高調,好一吐多年的怨氣。
「要不要吃蝦?我幫你剝。」沈徹溫柔的睇著她,嘴里問著,修長宛如鋼琴家的雙手卻已開始剝起蝦殼。
「好。謝謝你。」孟奇兒一臉甜蜜,愉快的吃著沈徹方才為她挑除魚刺的美味鮮魚。
看著他們兩人濃情蜜意的模樣,劉曉雲心有不甘,端起紅酒杯走到兩人面前,不死心的又問︰「沈先生真是體貼,一雙手比女人還要巧,請問你是從事哪一方面的工作?」
沈徹神色自如,沒打算回答。
倒是孟奇兒臉上笑容一僵,覺得尷尬的低聲說︰「他……從事服務業。」
「服務業?」看見她臉上的不自在,劉曉雲有狐疑,接著雙眼一亮,揚高了音量,「在餐廳里端盤子是服務業、KTV里的服務生也是服務業,還有……服務女人的牛郎當然也是服務業。請問沈先生是從事哪方面的服務業?」
她就知道有問題,孟奇兒年年都沒帶男友,今天突然蹦出一個如此優質、帥氣的男人,搞不好真如她所猜,是從某間牛郎店帶出場的一日情人。
孟奇兒臉色愀然一變。
這時,沈徹突然眉頭一皺,將手上剝好的蝦子扔進裝著殘渣的盤里,按下桌上的服務鈴。
不用三秒,訓練有素的服務生馬上出現,「請問有什麼需要服務?」
沈徹難得拉下臉,厲聲說︰「這些蝦子不新鮮,這樣的東西能端上桌讓客人食用嗎?把今天掌廚的大廚給我叫來!」
「是。」服務生連忙退下。
這一幕讓眾人看呆了,連劉曉雲一時間都忘了方才的話題。
不一會,大廚便匆忙到來,沈徹一看見人便破口大罵,最後讓服務生撤下所有蝦子,換上波士頓空運來台的頂級龍蝦。
就在大家疑惑沈徹究竟有何權力,能將風華飯店的五星級大廚呼來喚去時,大廚突然低聲說了一句,「是我疏忽了,多謝總裁提醒。」
此話一出,莫不嚇得大家眼珠子一瞠,差點掉下來。
一旁的範小秋倒是十分平靜,冷冷的開口,「服務業?哼!劉曉雲你的見識還真淺薄,只想得到KTV、牛郎店,難道你不知道觀光產業也算服務業嗎?真是好笑!」
劉曉雲被這番話氣得臉一陣紅一陣白,一扭腰,忿忿地回座。
她一走,孟奇兒馬上附在沈徹耳邊,有些氣惱不悅,小聲的問︰「這是怎麼一回事?你怎麼是風華飯店的總裁?」她的心亂得厲害,先是被劉曉雲凌厲的追問嚇得心髒狂跳,又被那一句「總裁」和範小秋意有所指的話驚得心一沉。
那種被人瞞在鼓里欺騙的感覺涌上心頭,讓她不安也很不高興。
听她不高興的口氣,沈徹眸光一斂,溫柔的附在她耳邊說︰「是作戲,小秋知道劉曉雲一定不會放過我們,所以事先打通關系,要我配合演這場戲。」風華飯店的確是他旗下的產業,他不是故意要隱瞞,只是她還沒接受他,再加上她現在不悅的情緒,讓他明白此時坦白是很不智的舉動。
孟奇兒馬上回頭看向範小秋,在接收到她打的暗示後,才歉然的釋懷,「對不起,你這麼幫我,我不是有意要凶你的。」她只是太緊張,怕沈徹的職業若被揭開,會讓他感到難堪和不自在,而且她以為自己被他欺騙了,口氣才會不好。
「別放在心上,我不在意。」他拍拍她的手,兩人相視一笑。
「奇兒。」
令人厭惡的嗓音出現,孟奇兒下意識擰起眉心,一抬頭,就見邱逸倫手端酒杯,站在她面前。
「學長。」人都來了,就算再不願,她也得應聲。
邱逸倫笑容可掬,一雙眼卻過分熾熱的直盯著她,「好久不見,這些年過得好嗎?」
「很好。」如果沒在這里遇見你會更好。
「打從畢業後就沒你的消息,這次這麼巧剛好遇上,你可要留下聯絡方式給我,有空出來敘敘舊。」他趁沒人注意時,拋了個曖昧無比的眼神給她。
當場,孟奇兒笑不出來了,嘴角一僵,忍住將手上排刀往他臉上劃去的沖動,深吸一口氣,咬著牙說︰「我想我們沒什麼話好聊,聯絡就免了,畢竟我們還沒熟到‘敘舊’的地步。」敘舊?哼!她躲他都來不及了,還敘舊咧?她又不是瘋了。
邱逸倫一挑眉,「你這麼說就不對了,我們怎麼會不熟,我……」
「親愛的,上主餐了。」
劉曉雲突然打斷男友的話,一臉妒意的攬住他,半拖半拉的將他拉回座位,臨走前,還不忘賞了孟奇兒惡狠警告的一眼。
被邱逸倫這麼一亂,孟奇兒食欲大受影響,她放下刀叉,對一旁始終沒忽略她蒼白臉色的沈徹說︰「我去一下洗手間。」
「我陪你去。」說著,他也要放下餐具。
「不用了,我去去就回,你先吃吧。」說完,她不等他回話轉身就走。
看著倉座離開的背影,沈徹總覺得孟奇兒今天有些古怪,尤其是跟方才那位「學長」說話時,她整個人僵硬不已,臉上的笑容比哭還難看。
視線一轉,瞥向邱逸倫,卻發現對方不知何時也離了座,這讓他更加困惑,眉心緩緩攏起。
才剛踏出化妝室,孟奇兒就看見邱逸倫自以為帥氣的倚在門外,儼然正在等她。
冷下臉,她視若無睹的從他身旁走過去,卻被拉住了手肘。
「我好歹曾經是你的前男友,看到人怎麼連聲招呼都不打就要走?你以前不是這樣的,遠遠看到我就會害羞的跑來和我打招呼,怎麼現在變得這麼無情?」邱逸倫雙眼發亮,打量著她今天的穿著——合身的小洋裝、大波浪卷發和那化上淡妝的臉蛋。最重要的是,那精巧的臉蛋不再掛著十年前的黑框眼鏡,讓她妖嬈嫵媚的氣質逼得人挪不開眼。
十年不見,她今天真是讓他眼楮一亮,驚艷不已。
無情?孟奇兒哼了一聲,冷淡的說︰「以前是我瞎了眼,現在我眼楮雪亮得很,自然看不到像你這樣的小人。請你放手!」
說到她和她那段短暫的感情,她可是氣得牙癢癢,連看都不想再看到他,沒想到就是有人這麼不識相,硬是要出現在她眼前,還擋住她的路。
听見她的諷刺,邱逸倫也不以為意,輕佻的吹了一個口哨,「奇兒,你真是愈來愈美了。以前我就知道你美,只是不愛打扮,早知道你拿掉那副俗氣的眼鏡打扮起來竟是這樣美艷動人,當初說什麼我都不會跟你分手。」
「你有完沒完?我不想再听你說以前的事,我和你早就結束了,你有什麼事就快點說,別浪費我的時間!」她星眸染著慍色,不悅的瞪著他。
多跟他相處一秒她都覺得惡心,要不是這里人來人往,又加上他扣住她的手,她肯定扭頭就走。
「這麼凶?」他揚起眉毛,勾起一抹壞笑,和剛才在眾人前擺出的斯文有禮不同,露出他吊兒郎當的本性。「以前你對我百依百順,我總覺得沒那個味道,倒是現在這副嗆辣勁,和你那姓範的朋友一樣,讓我看了心癢難耐。」
孟奇兒愈是對他擺臉色,他就愈覺得興奮。雖然那個叫範小秋的女人也很美、個性也很嗆,可惜他還是比較喜歡這個前女友。
畢竟得不到的總是特別讓人感到著迷,且更想得到。
他婬穢的眼神和輕佻的語氣讓她氣紅了臉,扭著手,想賞他一巴掌,卻被他用力一拉,拉進他懷里。
「要不要考慮和我重修舊好?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不會再發生像以前那樣的事,我保證,這一次一定讓你欲仙欲死……」說著,他竟伸出舌頭,輕輕的在她小巧的耳朵上舌忝過。
孟奇兒渾身一震,一股受辱的感覺迅速爬滿全身,她氣白了臉,奮力一推,逃離他的嵌制。
重獲自由,她做的第一件事不是逃跑,而是抬起手拼命的擦、拼命的搓,想將耳朵上殘留的惡心感給擦掉。
「你這可惡的家伙!你知不知道你剛才的動作已經算是性騷擾!我可以告……」
「奇兒!」
她還沒罵完,就被扯進那熟悉不已、倍感安全的懷抱中。
一揚頭,就看見沈徹那溢滿擔憂的神情,她連忙斂起受辱的表情,綻開一抹笑靨,「你怎麼也出來了?」
沈徹淡淡掃了邱逸倫一眼,瞳心的怒火隱藏得極好。
他回她一笑,抬起手有意無意的撫過她剛才被踫觸過的左耳。「你出來有一段時間了,我不放心所以來找你。發生什麼事了嗎?」
她搖頭,「沒事,我們回去吧。」
他深深的睇了她一眼,「你先回去,我去一下洗手間。」
「嗯,那我先走。」
她一走,邱逸倫馬上跟上前。
「邱先生,請等等!」沈徹叫住他。
邱逸倫回頭,臉上還掛著玩世不恭的笑,「有事嗎?」
「請問你方才和我女朋友說了什麼?」沈徹唇畔含笑,眼神卻是冷的,他沒漏看邱逸倫對奇兒做的行為,本想沖上前狠狠揍對方一拳,但他忍住了。
只揍人不能消去他滿月復的怒火,他要邱逸倫知道招惹他沈徹女人的下場會有多淒慘。
「只是敘敘舊罷了,你可千萬別誤會。」嘴里這麼說,邱逸倫表情卻非常的曖昧,一副被抓到的心虛模樣。
沈徹強壓住怒所,淡淡的說︰「奇兒沒向我提過你,你是她的……」他承認看到剛才的一幕時,他嫉妒得快瘋了。
有時他真不知該佩服自己這表里不一、修養好到爐火純青的冷靜,還是氣憤自己明知道眼前這欠扁的男人羞辱了奇兒,他還能心平氣和的站在這里質問對方。
「我和奇兒,是大學時期的學長、學妹,」邱逸倫咧嘴大笑,而後有些刻意的提起,「我也是她的前男友。」
雖然早已猜到,沈徹還是忍不住妒火中燒。就算奇兒剛才是一副惱怒的表情,但他怎知她不是因為邱逸倫和劉曉雲在一起而不悅?
畢竟他對她的過去完全不了解。
「奇兒以前很溫柔的,常常纏在我身旁,要不是我們之間產生了一些誤會,也不至于會走到分手的地步,」他佯裝可惜的低語,「她應該還是喜歡我的,否則我剛才抱她、吻她,她怎會一臉陶醉……」
沈徹雙拳緊握。差一點、差一點他就要上前將這男人口說大話的牙齒打掉。
陶醉?這人竟然能將奇兒那難堪受辱的表情說成陶醉?分明是睜眼說瞎話!但這也讓他明白,邱逸倫說的話百分之百不能信,即便他心里還是非常不舒坦。
「邱先生是偉麟制藥的小開?」他微笑依舊,語氣卻十分刺冷。
但得意揚揚的邱逸倫可听不出來。「沒錯,可惜飯店業和制藥產業八竿子打不著,不然依我們的緣分,應該有合作的空間。」他所謂的緣分,指的是他們正好是孟奇兒的前後任男友。
「這可不見得。」沈徹冷冷的笑了,眼里的冰寒不願再隱藏,凌厲的掃向他。
邱逸倫被看得心一驚,收起臉上那刻意張揚的笑容。
這男人怎麼忽然這麼讓人不寒而栗?他前一秒不是還像個懦夫一樣,明明看見他吃孟奇兒豆腐都還一副不想惹事的溫和笑著?
沈徹又看他一眼,在離去前,淡淡的說︰「邱逸倫……我記住你了!」
結束同學會離開風華飯店時已是傍晚,一路上孟奇兒和沈徹默然無語,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直到回家中,沈徹挽起袖子,準備做晚飯,奇兒才拉住他,輕聲說︰「今晚你休息,晚餐我來煮。」
沈徹訝異的挑眉,「你煮?」和她同居至今兩個月,他連泡面都沒看她煮過,她真的會煮?
她點點頭,「你今天也累了,晚餐我來準備,你去客廳看電視,很快就能吃飯了。」她套上圍裙,蹲在冰箱前翻找食材。
「你不也累?還是你去休息,我來煮吧。我煮慣了,很快的。」他搶下她手上的紅蘿卜。
她心思細膩,一定是看他心情不佳,所以才會搶著做事,但她自己心情也不好,他怎能不在意她?
「我不累,每天讓你準備三餐,我也會過意不去。今天就換我當大廚,讓你當大爺。」她俏皮的朝他眨眨眼,將他推出廚房。
沈徹輕笑一聲,被她壓到在沙發上坐著說︰「我舍不得你這雙手變粗,不如你還是和之前一樣當大小姐,讓我這個小廝為大小姐準備晚膳可好?」
孟奇兒「噗!」的笑出聲,既害羞又覺得好笑,眉心的煩悶頓時淡去一些。
她轉轉黑白分明的靈活大眼,佯裝可憐的說︰「你怎麼一直推辭?我的廚藝雖然沒你好,但也勉強能入口,還是說……你怕我煮的菜太難吃,讓你食不下咽?」
「怎麼會呢?我只是不希望你太累。」他柔聲說。能吃到喜歡的人為自己做的菜,他開心都來不及了,就算再難吃他也會全部吃光。
孟奇兒滿意的點頭,「我真的不累,你乖乖坐著,給我半個小時,等一下就有飯吃了。」她不等沈徹回話便急匆匆的奔進廚房,就怕他又和她搶。
沈徹笑著搖頭,拿起遙控器轉開電視,一直到廚房傳出洗菜切菜的聲音,他才放下遙控器,輕手輕腳的走進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