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遠慮又低頭看了下腕表,而他的智慧型手機也恰好在此時響起會議提醒。
「明天早上九點,我在予陽等你。」經過剛才一番峰回路轉,王遠慮實在很想留下看看她還能玩什麼花樣,可他眼下真的沒時間了。
「干麼?王先生,你迷戀我?」這下換鳳箏諷他了。
「明天跟我去台北天空塔的施工地點走一趟,假若你能解釋現場的種種不合理並解決它,我不只對今天看見的事絕口不提,還會付你更高的價碼。」王遠慮說得趾高氣揚,就連眉毛都沒挑一下,像給她多大的恩惠,頤指氣使的口吻像道不容拒絕的命令。
「才不要咧。」誰理他啊?鳳箏比他更拽。
「不要?」王遠慮覺得不可思議。他以為威脅她不將今天的事說出去是個很好的籌碼。
「你不是很瞧不起我嗎?不是說我裝神弄鬼、偷拐搶騙、胡說八道嗎?我才不幫你呢!你自己看著辦吧!」啊炳!鳳箏將他稍早時說過的每一句眨損全數奉還給他。
看著她得意洋洋的模樣,王遠慮真想掐死她,可惜,他還來不及再整整她,他的行事歷會議提醒又響了第二次。
「總之,明天見。」不能再耽擱了,王遠慮果斷地拋下話,邁步出去。
謝天謝地,瘟神終于走了!鳳箏望著王遠慮漸漸變小的背影,心想她等等一定要將宅內里里外外通通都撒過鹽巴。
而方才從頭到尾都在旁邊像個雕像般的八寶看起來比鳳箏更高興。
「五姑娘,你真是太厲害了!你又成功開發了新技能,順利唬住客人了耶!」鳳家祖先有靈啊!就說五姑娘是鳳家自開業以來最厲害的神棍嘛,八寶又驚又佩,真是與有榮焉。
什麼新技能?她是真的嚇壞了啊!
鳳箏強撐的意志力松懈,雙膝一軟,跌坐在地。
「不是的,八寶,我、我真的見鬼了啊!」
迸榕、小橋、回廊、垂柳、四合院。
假如昨日沒有親自踏入這里,王遠慮真不敢相信,台北市附近除了林本源園邸之外,居然還有這種地方。
花園、宅邸、拱門、池塘、觀景樓。
就連每一處梁柱、窗框,甚至天花板的雕飾,皆是華美絕倫、古色古香,充滿文化意涵。
可惜,他西裝筆挺,面容冷凝,全無賞景閑情;他腳踩著再正式不過的巴爾莫勒皮鞋,穿過深幽回廊,一路侵門踏戶,直搗黃龍。
砰!一道古味盎然的門扇被推開——
鳳箏身著旗袍,慵懶舒適地斜倚在紅木貴妃椅上閉目休憩,淺淺閃映的金光透過窗欞漫進屋里,篩出她一身光亮。
對,鳳箏很美,這場景也很美,可是王遠慮只想走過去掐死她。
「鳳箏!」王遠慮走到她身旁,毫不留情地在她耳邊大喊,一把將她蓋在肚月復上的薄被掀起。
嚇!突來的大吼與驟失的溫暖令鳳箏顰眉睜眼,迷蒙眼神在一看見王遠慮時瞬間睜大,陡然從貴妃椅上跳起。
「王……王遠慮?!你怎麼在這里?八寶呢?」鳳箏臉上的表情比看見鬼更恐怖……不、不對,沒有什麼事比見鬼恐怖了,但是,基本上,看見王遠慮就和看見鬼一樣啊。
「八寶?」王遠慮冷眉一挑,望向躲在門框旁那畏畏縮縮的人。
「五姑娘,我也不想放他進來,可是王先生他、他他他——」八寶見鳳箏的目光冷冷掃過來,不禁汗涔涔又淚潸潸,連忙從門框後跳出來,急匆匆地解釋。他只不過開了一道門縫委婉拒絕,王遠慮就沖進來了啊!
「算了。」鳳箏沒好氣地望了八寶一眼,擺了擺手,理了理衣裳,驚嚇的臉色稍定,瞬間恢復成平日的悠然恬適。
冷靜!在敵人面前,千萬不能自亂陣腳,教人識出破綻。
「你來干麼?」鳳箏口吻涼淡,力持鎮定,拿起桌上那把片刻不離手的扇子,在下巴處扇呀扇。
她在炎炎夏日里扇出陣陣涼風,可惜涼風並未令王遠慮心情平靜,只令他血氣上涌,一把心火竄燒得更旺。
「我來干麼?你居然好意思問我來干麼?」王遠慮一秒鐘就炸開了,舉高腕表至鳳箏眼前。
「我們不是約了早上九點鐘踫面?現在都已經十點了!」拜托,他可是一秒鐘幾十萬上下,浪費的時間假若換算成金錢,都快可以在台北買房了。
「我又沒有答應你。」誰跟他約了?真是一廂情願。
鳳箏優雅從容地在貴妃椅上坐下,掂了掂茶籠里的茶壺,揚高,示意八寶過來添茶。
砰!王遠慮將半空中的茶壺攔截過來,重重地擱在桌上。
「你沒時間喝茶了,你得跟我去工地!」王遠慮氣急敗壞地朝鳳箏下了最後通牒。
「嘖,真沒禮貌。」鳳箏撇唇,看著桌上幸好沒被王遠慮踫裂的茶壺,深感道德淪喪,野蠻人欠缺教化,大中華五千年優良文化通通都被他放水流了。
「我為什麼要跟你去工地?我昨天就已經說了,我不接你的案子。」鳳箏揚眸睞他,口吻始終如一地涼淡,恍若事不關已。
「你不接我的案子?你難道不怕我在媒體面前拆穿你,說你是個滿口胡言的神棍?」王遠慮微微眯起的雙眸看來有些危險。
「拆穿?呵,王先生,我有沒有听錯?我在媒體前似乎比你更吃得開哪,我倒要看看你能拆穿我什麼。」想唬她?門兒都沒有。鳳箏站起身來與他對望,笑得頗不以為然。
開什麼玩笑?她可是近年來最炙手可熱的命理師——而且還是唯一家傳百年的那一位。
哪個達官顯貴入住新房不拜托她去看風水?哪個藝人起名改運不要她去批流年?哪間電視公司逢年過節不請她去消災祈福?
受惠于她的人太多,擔憂招惹她的人也不少,而他——王遠慮呢?
不過是個建設公司負責人,管他是前十大企業還是前百大企業,終究只是商人一名。
王遠慮若公開抹黑她,大家頂多只會猜測王遠慮因為酬庸之事與她談不攏罷了,待鋒頭一過,她照樣呼風喚雨、叱吒風雲,生意照做,錢也照賺,誰會怕他了?
「總之一句話,我不去。」鳳箏撇唇,再度重申她的立場。她才不要去呢!踫上王遠慮準沒好事,要是不小心沾踫到他,誰曉得又要看見幾只鬼?
「你不去?」王遠慮耐性探底,最後一問。
「是,我不去。八寶,送客。」鳳箏揚聲趕人。
八寶連忙奔上前,王遠慮的腳步卻文風未動,全無離開打算。
他不走?好,她走!
鳳箏抬起下巴,趾高氣揚、昂首闊步地……從王遠慮身旁曲曲折折繞了好大一圈,唯恐踫到他一分一毫,小心翼翼地往屋外走,氣勢瞬間從滿分降為零。
她完全不是直線式的前進方式令王遠慮啞然失笑。
對嘛,這才是她該有的反應,怎會是他來求她呢?
她囂張狂妄、驕傲跋扈,教人恨得牙癢癢,不過不要緊,他自有一番方法整治她,誰讓她敬酒不吃吃罰酒?
王遠慮長腿一邁,兩、三步行至鳳箏面前。
嚇!鳳箏一看他接近,連忙倒退了四、五步。
王遠慮往前,鳳箏便往後;王遠慮往左,鳳箏便往右,他們倆像在玩什麼你追我閃的幼稚游戲,一旁的八寶上前也不是,不上前也不是,神色慌張。
鬧夠了沒?但他可沒時間繼續陪她耗下去。
「鳳——箏——」王遠慮陡然定住腳步,沉聲喚她。
他刻意壓低了聲嗓,本就沙啞的男低音听來更加性感迷人,可卻隱約蘊含殺氣。
「干麼啦?」鳳箏才不怕他的言語恐嚇,隨他立定腳步——當然,保持著安全距離——眼神直勾勾地瞪著他。
「給你三秒鐘,你再不過來,我就要過去模你了。」王遠慮舉高了右手,作勢欲伸手踫她,鳳箏大驚失色的反應令他唇際不經意揚起一抹若有似無的笑。
他的猜測果然正確,鳳箏怕鬼,而她只要一踫到他,就會看到鬼,這下他要她往東,她絕不敢往西——只要他是能令她見鬼的王遠慮。
鳳箏發誓,她真的在王遠慮眼里看到一抹一閃即逝的笑意。
而且什麼「你再不過來,我就要過去模你了」,這是什麼登徒子的變態對白啊?!
這男人明明優雅整潔、一絲不苟,人模人樣像個謙沖君子,剛正肅直的俊顏上卻閃過一絲狡黠。
這簡直太、討、厭、了!
鳳箏挺起腰桿,正想潑辣地回罵他幾句;誰知王遠慮卻看穿她心思,索性不多做糾纏,信步向她走來,右手和右眉同時揚得高高的,神情瞧來好不得意。
「別過來!」見他逐漸走近,鳳箏登時緊張了起來,步伐悄悄向後挪移,什麼女王氣場全不見了。
「嗯哼。」王遠慮筆直前行,沒有停下腳步。鳳箏一路後退,直至後背抵到牆沿。
可惡!別再過來了!
好好好,她承認,她怕他,她真的怕他,她手心都冒汗了。
砰!王遠慮的右手毫不留情地撐在她頰側牆面上,仗著身高差距由上往下俯瞰她,眼神飽富興味。
「我已經說,叫你別過來了。」鳳箏仰高下顎,恨恨地瞪著他,腳步卻不爭氣地往沒被王遠慮手臂檔住的那一側挪動。
咚!王遠慮的左手瞬間搭上另一邊的牆,牢牢鎖住她的去路。
「……你到底想怎樣?」鳳箏口吻忿忿,她被他困在兩臂之間,而且距離還這麼近,近到她能清楚聞到他身上的古龍水味,還能清晰看見他深幽長眸上撮動的漂亮眼睫。
他長得英俊,她知道,可她現在才沒空管他是圓是扁。
她目光不自覺地往他的雙手處飄移,唯恐她輕舉妄動的眼神輕易透露出她的顧忌與驚懼。
「想怎樣?」王遠慮笑了。他笑起來時,右頰現出酒窩,在他平時看來很具威嚴的領導人臉龐上增添了些許孩子氣。
「我表達得還不夠清楚嗎?鳳家五姑娘,跟我走,立刻。」
「哼。」不論是言語或是動作,他都表示得很清楚,她只是……不甘心,很不甘心!
「走就走,誰怕你啊?八寶,去開車。」鳳箏心不甘情不願地瞪著王遠慮,可恨地發現他唇邊揚起一抹勝利刺眼的笑花。
誰怕他?那還用說,不就是她嗎?
不過算了,走一趟又怎樣?她可是大名鼎鼎的鳳五,她才不相信區區一只鬼和王遠慮能奈她何!
他們走著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