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莉垂眸,小心翼翼地將紙盒打開,將女圭女圭從防撞的氣泡紙中拿出來端詳,猝不及防,窗邊吹來一陣細風,將毫無重量的氣泡紙吹到尹光輝房內唯一一張單人沙發旁。
凌莉走到沙發旁撿拾氣泡紙。
單人沙發,很正常;沙發旁的立燈,也很正常。但是,立燈旁的邊桌上,放的是什麼?
凌莉走近,確認她沒有眼花看錯,那是她為某個女裝拍賣網站拍攝的明年度年歷,是和好幾個模特兒共同拍攝的滿額贈品。
尹光輝當然不需要購買女裝,他的情人又是男性,更不可能接觸女裝,那麼,這年歷是哪里來的?
凌莉滿月復疑惑地往邊桌上探看,仔細一瞧,上面還有幾本她歷年拍攝過的雜志,每本都有翻閱多次的痕跡,甚至有的雜志出刊日期久遠,就連她自己都沒有保留。
為什麼這麼多?尹光輝要這些東西做什麼?
若是湊巧,又為何本本都有她?
凌莉越看越覺面紅耳熱,不敢繼續往下深想,連忙撿了氣泡紙,七手八腳地連同俄羅斯女圭女圭壓進紙盒里,想壓抑什麼似地將盒蓋緊緊蓋上。
她不要再和尹光輝待在同一個空間里,他的身旁太危險,她太想耽溺又不能耽溺,明明墜跌卻不得不抽身。
她既希望他喜歡她,又怕他喜歡她……
「尹光輝?」
凌莉敲了敲浴室門板,想盡快從尹光輝身邊逃開,躲回自己的房間里。他應該洗好澡了吧?她方才分明听見水流聲停止了。
薄薄的門板後頭沒有回應。
「尹光輝?尹光輝?」凌莉又輕叩了兩次門扇,門後依然一片靜寂,靜寂得令縴細的她不免擔憂起來。
凌莉將耳朵貼在浴室門板上,門後靜悄悄,全無聲響,當真一點動靜也沒,沒有吹風機吹頭發的聲音,也沒有刷牙漱口的聲音。
……難道出了什麼意外嗎?
凌莉試探地轉了轉門把,幸好,尹光輝真听她的,沒有鎖門;她將門推開一道小縫,湊上一只眼楮往前瞧。
只見干濕分離的浴室,淋浴間拉門是打開的,滿室熱氣,視線所及高度處卻沒有人影。
淋浴間內沒有,洗手台旁也沒有……怎麼會?
凌莉眸光來來回回巡了幾次,越尋越慌張,急急忙忙垂眸往下望,卻發現尹光輝衣著整齊地倒臥在地上。
「尹光輝?!」是昏倒了?睡著了?還是一氧化碳中毒?
凌莉急迫地將門打開,蹲到他身旁,連要把裝著俄羅斯女圭女圭的紙盒放下也忘了,匆忙伸出另一手探他鼻息……
沒有呼吸?怎麼可能?!
凌莉臉色驚白,被尹光輝嚇壞了,她伸手觸了觸他臉頰,又再次在他鼻前探了探,沒有呼吸,真的沒有,還是沒有!
怎麼辦?她好幾年前曾經在學校學過心肺復蘇術,但她早已忘記該如何實際操作……
凌莉心慌無比,決定先沖去客廳拿手機叫救護車,再來回想該如何急救。
她大跨步沖出浴室,腳踩卻冷不防被只手捉住!
「嚇!」本就已經嚇壞的凌莉嚇得更厲害,臉色慘白,心髒幾乎從胸腔里跳出來。
她僵凝的視線遲緩地往下移,那個躺在地上、方才分明沒有呼吸的尹光輝竟縱聲大笑起來。
「欸,凌莉,你老公在浴室里昏倒了,你就這樣跑了也太沒道義了吧?哈哈哈!」
凌莉望著尹光輝,驚愕得說不出話來,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我本來想趁你幫我人工呼吸時再跳起來嚇你,沒想到你居然往門外跑,我一點表現的機會也沒有,真是的,害我閉氣閉那麼久。」尹光輝玩心大起,笑得十分令人發指。
凌莉慢了好幾拍,才終于意識過來,她被尹光輝耍了,他開了她一個天大的玩笑,而且還笑得這麼愉快。
「你騙我?你怎麼可以拿這種事來騙我?」
凌莉不可思議地瞪著他,發白的臉色終于漸漸紅潤,但是紅過頭了,已經有了生氣的跡象。
「我只是開個小玩笑,想看看你會有什麼反應而已。」尹光輝自顧自笑著,全然沒察覺她臉上的風雨欲來。
小玩笑?小玩笑?!這算哪門子的玩笑?!
凌莉氣到拿起手中的俄羅斯女圭女圭砸他!
「這一點也不好笑!哪里好笑了?你怎麼可以這麼過分?你這種行為簡直……簡直太惡劣了!」凌莉氣憤填膺地忿忿指控!
她方才渾身血液像被抽干似的,心髒彷佛被嚇停,他居然說這只是一個小玩笑!凌莉往他身上一陣狂槌猛打。
「啊啊啊!炳哈哈!」原來她生起氣來會打人,真是太好笑又太可愛了。尹光輝被凌莉如此孩子氣的舉止完全逗樂,暢然大笑。
「好好好,你別再槌了,再槌,盒子里的俄羅斯女圭女圭都壞了,我怕你了。」尹光輝笑著討饒,可是凌莉卻絲毫笑不出來。
「怕?你知道什麼叫做怕?你知道我有多害怕把耳朵貼在門上嗎?你知道我有多害怕開門之後,門後等著我的是什麼嗎?你怎麼可以這樣騙我?!」打開門之後,等著她的是母親的不再歸來?還是父親一陣逃不過的咒罵與毒打?
尹光輝的玩興完全踩在凌莉的痛處上,勾起她慘痛的過往記憶,沉重得令人不堪負荷,令她無法控制,氣憤指責,毫無預警哭得歇斯底里。
尹光輝被她突來的眼淚嚇了很大一跳。
凌莉從來不哭的,就算被她父親打,就算他答應要和她假結婚時,她最多都是眼泛淚光;如今,他卻令她哭得這麼慘。
他只是想捉弄她一下,想看看她慌張的樣子,想嚇她一跳……尹光輝回想起初識凌莉時,她站在家門外听屋內動靜的驚惶模樣;回想起她被父親扯著頭發往牆上撞的恐怖情景……
糟了!他什麼不玩玩這個?現在該怎麼辦?!
「對不起、對不起!沒、沒事了,我、我不會再這樣了,我不知道會害你這麼難過……」凌莉哭到尹光輝方寸大亂、手足無措,說話都結巴了起來。
「我才不要相信你,你一直在耍我!」凌莉越哭越厲害了。
「我沒有耍你,更沒有‘一直’。」這指控很嚴重,他一片真心日月可表啊。
「你就是耍我,你在房間內放一大堆我的雜志,不知道去哪里偷來網拍上才有的年歷,還莫名其妙跑來探班,找人家去吃飯,體貼得讓人無從挑剔,還給人家一大堆東西……」凌莉哭得抽抽嘻嘻,到後來已經不知道在胡亂指責什麼了。
都是他,搞得她無所適從,一顆心上上下下,忽憂忽喜……
「那些雜志是我四處搜括來的,年歷也是我Email給賣家問可不可以特別賣給我的,我之所以收集這些有你的東西,那是因為我喜歡你,不是耍你。凌莉,我喜歡你,真的很喜歡你。」听見凌莉說的,尹光輝愣了一愣,隨後才慢半拍想起,他把這些東西放在房間內,她當然會看見。
那、既然都被看見了,也沒什麼好隱瞞的,索性就干脆表明心意了吧。
看在這麼喜歡她的分上,凌莉應該會原諒他,不會再生他的氣了吧?
「你在胡說八道什麼?你怎麼可以喜歡我?」那李震呢?事情和尹光輝猜想的完全不一樣,凌莉听見他說的,越來越生氣了。
「我為什麼不能喜歡你?」她哭得尹光輝全無頭緒,不知該如何是好,恨不得將整顆心掏出來給她看,早忘了李震是哪回事。
尹光輝走到凌莉面前,深望著她的眼,十分鄭重地說道︰「凌莉,我是真的很喜歡你啊,上次,我听見你跟你爸說別打你的臉時好生氣,我就想一定要趕快娶你,這樣你的頭發、臉、身體、手、腿,統統都是我的,沒有人能打,也不準有人打……」
「你到底在說什麼?」凌莉驚愕地望著他。
他怎麼能說喜歡她?怎麼能對她說出如此露骨又肉麻的情話?他明明就有情人了啊!
「我說得還不夠清楚嗎?你要我繼續說的話,我還可以再說喔。」尹光輝笑了,也真的繼續說了。
「我是真的很喜歡你,時常都想著你,想看你笑,想保護你,想給你很多很多……我去探你班的時候,看你穿那麼少還在拍照,我很心疼,很想叫你不要拍了,我——」
「尹光輝,你喝醉了,我要回房間睡了,晚安。」凌莉打斷他,搖頭,不願再听下去了。
他的男嗓多情,撩撥得她心韻促急,一顆芳心幾乎就要失守。
凌莉想從狹窄的浴室里逃開,卻被尹光輝擋住去路,他將她抵在牆邊,雙臂撐在她身側。
「我沒有喝醉,我哪里像喝醉了?」他講話這麼有條理,哪里像個醉鬼?尹光輝俯身凝睇她。
她的臉好小,肌膚晶瑩剔透,毫無瑕疵,五官精致也秀氣,很有惹人心憐的韻致。他一直都知道凌莉漂亮,卻不知道她的美麗會隨著時間與日俱增,越望越令人心折。
他很喜歡看她,也許就這樣看她,能夠一直看著,一輩子。
「尹光輝,你從頭到腳都像喝醉了。」凌莉居然不敢揚陣看他。
她兩頰紅艷,剛哭過的雙眸水潤,看起來有些羞澀;她離他好近,就被困在他雙臂之間,只要再靠近一點點,他就能踫到她柔軟的雙唇,就能徹底地將她擁入懷抱。
尹光輝無法克制地,情不自禁地俯身吻她。
他距離她很近、越來越近,他深邃的眼眸幽微含情,像要將她卷入深不見底的兩汪黑潭里,他近得幾乎能聞到她的鼻息……
砰!凌莉突然用裝著俄羅斯女圭女圭的盒子敲尹光輝的臉,從他臂下落荒而逃。
「晚安!」
凌莉飛也似地消失在他的房里,只留下再度慶幸自己鼻梁沒有斷掉的尹光輝,搗著鼻子又叫又跳。
這是不道德的!
尹光輝明明就有情人了!怎麼能跟她接吻?
他也許喝醉了,可她既然沒醉,又怎能跟他一起亂來?
亂七八糟的夜晚,凌莉的心情,比這些亂七八糟,更亂七八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