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綻晴被一連串玻璃踫撞碎裂的巨大聲響吵醒。
直覺是比她早起已經跑去客廳獨自玩耍的謙謙踫壞了什麼東西,她十萬火急地跳下床直奔音源,唯恐寶貝女兒掉了一根頭發。
她慌慌張張地沖出房門,而後看見一個不論何時看起來都倨傲從容、俊美得不像話的,猶如王子般的韓澈站在自家客廳里,地上滿布著酒瓶、高腳杯、涌精燈的碎片,酒液潑灑了一地,整間房子都是威士忌的味道。
……很好,梁綻晴這下子徹徹底底、完完全全地清醒了。
她想起謙謙並不在家,然後昨晚、不,是今天清晨發生的事一幕一幕再清晰不過地回到她腕海里……
韓澈來找她,跟她說了一堆只有混帳才說得出來的話,她氣到快休克……然後他們……他們……
梁綻晴下意識地望了望自己的身體,再望了望韓澈……她身上好端端地穿著她平日睡覺時慣穿的連身居家裙,而韓澈……他居然穿著她一直收在衣櫃底層的,他前幾年第一次去她家時因大雨而換下的那套衣服?
她發傻的腦子此時根本沒有多余的心思理會韓澈剛剛在她的客廳做什麼,更別提清理地上那些碎玻璃跟威士忌。
世界末日不過如此,數年前拋棄她的、孩子的爸,跑來跟她爭小孩的監護權,她連一點勝算也沒有之外,居然還與他做得驚天動地?
他一口死咬著她還愛他,她雖然拼命反駁,幾件還躺在衣櫃里的他的衣服卻泄漏了她的秘密……
相較于梁綻晴臉上青一陣白一陣,懊惱地想殺了自己的神色,韓澈神情愉悅得簡直令人發指。
今天早上,他將累得趴在他肩頭就睡著的梁綻晴抱回臥室的大床上,褪下她身上被他撕得破碎的衣裳,從浴室擰了條毛巾出來為她擦拭臉上的淚痕和他留在她身上的痕跡之後,想從衣櫃里找出衣服為她換穿時,就在衣櫃隱密的最底層看見了他的衣服。
她還保留著他的衣服這件事讓他的心情十分愉快,他已經好幾年沒有心情如此好過了。
韓澈無法阻止自己唇邊揚起一個愉悅迷人的淺弧。
「早安。」他一臉神清氣爽地跟她道早。
梁綻晴連一句問候他的心情也沒有。
她先是審慎戒備地盯著韓澈好一會兒,然後垂下肩膀,將臉埋進雙手里,深呼吸了口,仿佛吸進了大把的勇氣之後,才終于抬眸迎視他道︰「我們需要好好談一談。」
「當然,你想談什麼?」韓澈越過那堆碎玻璃,三兩下就來到她眼前。她沒有穿拖鞋,他不能讓她冒著腳被劃傷的可能走到他這邊來。
他們的身高差距太多,他一走近,便幾乎是居高臨下地望著她,梁綻晴感到十分地沒有安全感,不禁後退了幾步,試圖在他們之間拉開一個安全距離。
「談今晨……不,是謙謙的事。」梁綻晴說完今晨,嬌顏便倏地轉紅,又補上了一句,今天凌晨發生了很多事……她才不是想和他談她與他的事!
「嗯?」韓澈微微一笑。
「我不可能把謙謙給你。」梁綻晴凝睇他,鄭重聲明。她知道他們要真的對簿公堂的話,她沒有太大的贏面,她只能希望他直接打消這個念頭。
「我以為我已經說得十分明白了,我要謙謙,我也要你,我並沒有打算讓你們母女倆分開。」韓澈臉上仍是那抹平靜又愉悅的微笑。
梁綻晴的臉色一沉,仔細地端詳他,他的確是說過,但她不知道他究竟真正想做什麼,他昨天說的話她一句都沒有消化……他好像甚至還說了他愛她?
韓澈朝她走近了幾步,從口袋中拿出一張疊得方正的白紙遞進她手里,這是稍早時,他從車上跟著那些方才被他不小心打破的咖啡器具一起拿下來的。
「事實上,我請律師簡單地幫我草擬了份關于放棄認領謙謙的文件,如果你覺得必要,白紙黑字的內容我們可以共同訂定,我們可以找一天一起讓這份協議生效。」
梁綻晴打開了手中那張被折成四折的A4紙看了看,然後像瞪著外星人一樣地瞪著韓澈,她真的不明白他到底要做什麼?
他先是跑來跟她說了一堆有的沒的,然後現在又說他願意放棄認領謙謙,所以他根本就沒有跟她爭謙謙的打算?那她昨天氣到又吼又叫的算什麼?
「你怎麼可以這樣任意玩弄別人的情緒?」梁綻晴氣到走回房間,挨著床沿坐下,連一眼都不想多看他,他實在是太惡劣,她根本就不是他的對手。
她才剛坐下,將手中那張紙放到床邊矮櫃上,于是她就看見了那杯裝在透明高腳杯里的咖啡。
她驚愕的視線對上尾隨著她走進房里的韓澈,她現在知道客廳里那堆玻璃碎片和酒液是怎麼來的了,他居然在煮愛爾蘭咖啡?
梁綻晴將臉埋進掌心里,她真的覺得自己有一天會被韓澈逼瘋……從他出現以後,她的日子就過得跟坐雲霄飛車一樣,沒有一天安寧。
她可以報警抓他嗎?她真的受夠了!
韓澈走到她面前,蹲下,好笑地想將她掩著臉的手拿下來。
梁綻晴迅速地又把手抽回去擋住臉,韓澈索性坐到她身旁,霸道地將她攬進懷里。
「對不起,我知道我是個極度差勁、性格又很糟糕的男人。」
他身上好聞的味道竄入她鼻間,好像還帶著咖啡和威士忌的香氣……梁綻晴懶得抗拒,傻傻地任他抱著,反正她也敵不過他的力氣,只要別看見他那雙老像是要攝去她三魂七魄的眼就好了。
「你現在才發現也未免太遲了……」她在他懷里嘀咕。
「對于我愛你這件事,我是發現得太遲了沒有錯。」韓澈親吻她發心。「你走了之後,我一直找不到和你煮的愛爾蘭咖啡一樣的味道……看見你和謙謙過得那麼不好,我好心疼……綻楮,我真的很抱歉讓你吃了那麼多苦……當我知道謙謙是我的孩子時,我內疚自己讓你帶著小孩過著這樣的生活,我好自責,我真的好自責。」
「你不用為了你的內疚而說服自己愛我。」梁綻晴低嘆了口氣,從他懷中仰起頭,迎視他的眼,他的眸光總是如此深邃,令她好眷戀,但這終究不是她能耽溺在其中的幸福。
「有了謙謙之後我真的過得很好,你已經給了我一份很好的工作,你不用再為了我感到愧疚,我們就回到原點,回到老板跟員工的關系,你想看謙謙時隨時都可以來看她,等她大一點,懂事了,我會找個機會告訴她……你是她父親……」
「綻晴,我不是為了內疚感或是謙謙愛你,我愛你只是因為你是你,即使謙謙是你跟別的男人生的也一樣。」韓澈撥開她額邊垂落的發,口吻溫柔得令她想掉淚。
但是不行,她腦中有一個小小的聲音在喊停,她不要再被他耍得團團轉……
「綻晴,我知道我對你做了很多過分的事,說了很多惡劣的話,你可以選擇不要那麼輕易地相信我,一輩子都不答應嫁給我,或是叫我做一些蠢事折磨我,但是請你不要推開我,我無法想像再過著沒有你的生活。」
「你已經好好地過著沒有我的日子好幾年了,你可以輕易地就找到一個女人取代我或是謙謙,隨便一個女人都行,我相信她們很樂意生下你的孩子。」
「我並沒有其他的女人。」韓澈的眸色變得深沉。
「那個女建築師呢?」梁綻晴實在很不想讓自己听起來像個妒婦。
就知道她還惦著這件事,韓澈又強勢地、重重地將她摟進懷里。
「不管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罷,總之那天我跟她並沒有做到最後。」他在中途喊停,跟她說想喝梁綻晴煮的咖啡,就打了電話要梁綻晴來,而她走了之後,他心情惡劣得連那個女建築師的一根手指頭也不想踫。
他相信那個女建築師或許隱隱約約猜到了他與梁綻晴之間的關系,但他並不想理會,後來沒多久,她就尾隨著梁綻晴的腳步離職了,兩人直到現在都沒有聯絡過。
「什麼叫做沒有做到最後?不管你只進去一半還是三分之一,做就是做了!哪有什麼沒做到最後的?」梁綻晴悶悶地在他懷里抗議,她還記得他身上的吻痕有多麼刺眼。
「哈哈哈哈哈!」一半還是三分之一?韓澈又難得地大笑了,他真的好喜歡她這種動不動就要回嘴刺他一下的個性,這才是他的綻晴,他獨一無二的、無可取代的梁綻晴。
他是如此愛她。
「說你愛我。」韓澈捏住她的下巴,逼迫她仰起臉來看他,又恢復一貫頤指氣使的口吻命令道。
「不要。」梁綻晴斷然拒絕,他已經得到太多,不能再這樣勒索她的感情。
「嫁給我。」
「也不要。」
「那你為什麼跟我上床?」
「因為我是一個欲求不滿的單親媽媽。」梁綻晴賭氣似地回嘴。
韓澈不禁失笑,擰了擰她的唇。「欲求不滿的單親媽媽,我很樂意日後你有需要的時候為你服務。」
「你……」氣死人了!梁綻晴撇開臉,她為什麼從來不知道他這麼無賴?
韓澈寵溺地揉亂了她的發,在她頰畔印下一個溫柔的吻。
「要喝咖啡嗎?我的公主。」他站起身子,將那杯放在床邊矮櫃上的高腳杯拿來,湊到她眼前。
「不要。」梁綻晴不知道她現在這樣子有多像在跟情人撒嬌。
「我試著照記憶中你的方法煮,第一杯僥幸成功了,第二杯烤杯子時卻破了。」韓澈唇邊勾起一抹自嘲的淺笑,幸好他早先將這杯拿進來了,沒被他後來的失誤波及,跟著一起毀在地上那堆混亂里。
梁綻晴默默地望著他和眼前那杯愛爾蘭咖啡,她直到此時才注意到韓澈胸前跟褲腳都有被咖啡及威士忌濺到的痕跡,難怪她剛剛總覺得他的懷抱里混合著她再熟悉不過的香氣……
「真的不喝?」韓澈揚了揚手中杯子,在杯緣淺啜了一口,把杯子放回到矮櫃上。
梁綻晴搖了搖頭。「真的不——唔?」
韓澈攬過她後頸,措手不及地將那口咖啡渡進她嘴里。
他為什麼老是這麼惡劣?梁綻晴想推開他,卻被他放躺壓進床鋪里,動彈不得。
韓激輕輕地舌忝過她的唇,手指輕撫過她的臉龐。
「這幾年來,我跑遍了世界各地的酒吧與咖啡館,喝哪里的愛爾蘭咖啡都覺得味道不對。」
「那是你的事情。」梁綻晴掙扎著想起身,今天凌晨還可以勉強說是情緒失控、一時擦槍走火,現在再與韓澈上床的話就太超過了!
她很明白現在燒在他眼底的火焰是什麼。
「愛爾蘭咖啡的味道不對,是因為少了你的眼淚嗎?」韓澈吻了口她小巧的耳垂,在她耳畔輕輕吐氣,口吻十分溫存。
梁綻晴的身體略微一震,睜大雙眸不可思議地望著他……他去看了那本書嗎?
他發現了愛爾蘭咖啡的秘密?
韓澈微微一笑。
「代表著思念和寬容的愛爾蘭咖啡……綻晴,我是如此地思念你……我請求你對我的寬容……你知道的,要把那麼嗆辣的威士忌去除酒味融入咖啡里,需要很復雜及很有耐性的程序……原諒我,不要拒絕我,我沒有辦法再忍受錯過你一次。請你讓我留在你身邊,你跟謙謙的身邊,拜托……不要拒絕我,你得讓我留在你身邊,才能看得到我的改變……」韓澈吻過她的眉眼、頰畔,溫柔的吻落在她細致的鎖骨,伸出溫暖的舌輕舌忝,將大掌伸入她的衣服里,撫上她的心跳。
「你太狡猾了……」梁綻晴握住韓澈的手,不知怎的居然有點想哭。太過分了!他用愛爾蘭咖啡和他的脆弱讓她心軟……
「我愛你,綻晴,一直都愛你,而且會永遠愛你,只有你。」韓澈撐起身體,深邃細長的眸直直望入她眼底。
她的眼淚真的不爭氣地掉下來。
「不行……我最討厭只要听見「我愛你」這三個字就什麼都說好的女主角了……」
韓激輕笑,執起她手,在她手背吻了一口。
「你不用什麼都說好,你只要不推開我,讓我在你身邊照顧你跟謙謙,這樣就夠了。」
「你會一直惹我生氣。」
「我會盡量控制我的劣根性。」韓澈笑了。
「不會再有別的女人?」
「不會再有別的女人。」
「不會再三更半夜叫我起床煮咖啡?」
「嗯,我想想……也許會三更半夜叫你起床做別的事。」他撫在她心口的大掌揉了揉她胸前豐盈的柔軟。
「那我不要了。」梁綻晴薄面含嗔地瞪了他一眼。
「你真的不再考慮一下,剛才的咖啡可以續杯喔!」
「你煮的咖啡又不好喝……」梁綻晴想笑,卻又不甘心自己這麼快就被他逗笑。
「再考慮一下,我還可以提供一輩子的免費打蟑螂服務。」韓澈再接再厲。
梁綻晴這下真的笑出來了。
「你工作那麼忙,又不會常在家。」
「我發誓我不管人在哪里都會趕回家替你打蟑螂,前提是你得先讓我跟你有個共同的家才行,我跟你跟謙謙,還有一只瑪露的家。」他的吻逐漸往下……
提到瑪露……瑪露?梁綻晴突然慌慌張張地一把撈過床頭櫃的鬧鐘。
「現在幾點了……完蛋了!我忘記跟獸醫約好下午兩點要去接瑪露,它前幾天生病,昨晚住在獸醫院觀察,你有開車來嗎?帶我去接瑪露好不好?我傍晚還要去爸媽那兒接謙謙回家。」
梁綻晴想從床上跳起來,又被韓澈按回去。
他為什麼覺得自己的男性魅力在她身上老是不夠用……
「親愛的公主,在想到你的貓跟小孩之前,你不覺得你應該先滿足一下即將為你服務一輩子的司機嗎?」
梁綻晴還來不及抗議,韓澈便惡狠狠地吻住她。
他用一連串的與挑逗讓她無法開口。
可惡!這人怎麼總是這麼不講理?為什麼她老是這麼不爭氣地向他臣服?
梁綻晴將手環上他頸項,再度融化在他熾熱的懷抱里……
先就這樣吧!她暫時不想思考了……
就先維持著這樣,上司與下屬,與愛情,但沒有承諾與婚姻的關系,一切都回到原點,從韓澈煮的這杯愛爾蘭咖啡重新開始……
***
韓澈得到一段,類似留校察看般的觀察期。
梁綻晴並沒有答應嫁給他,也不願意搬去跟他一同生活,于是他只好將傅紀宸的房子買下來,登記在梁綻晴名下,並且三不五時地賴在這里過夜,好讓謙謙習慣跟他這個爸爸共同生活。
而這些日子以來,他除了帶梁綻晴母女倆回家,讓父母知道她們的存在之外,也頻繁地出入梁綻晴養父母家,向他們宣告他想娶她的誠意與決心。
兩家父母對這樁婚事並沒有太大的意見,一切只等女主角點頭……
韓澈甚至還將自己家里的風格布置得和梁綻晴的房子很類似,只等她跟謙謙住進來,但梁綻晴卻一直遲遲沒有答應他!
韓澈知道自己理虧,很難得地沒有在婚姻大事這件事上逼迫她,他只能越來越頻繁地巧立各種名目到她這里過夜……而他從來不知道,有人等著自己回家的感覺竟然是如此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