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綻晴呆呆地往前走了幾步,想轉頭看清他的神色,還沒回過身,猛然一陣天旋地轉,她被一股力道壓在牆邊,被覆蓋上熱燙的唇,被壓進一個濃烈的懷抱里。
她听見辦公室門鎖在背後鎖上的聲音。
韓澈開始動手扯她的洋裝……她腦袋發昏……這太瘋狂了,外面還有那麼多走動的人,她就站在門邊,或許有人會听見她發出的聲音,而韓澈甚至沒有將辦公室的百葉窗拉上……
「澈?」梁綻晴努力地想把身上熱情得過頭的反常男人推開,但她的小雞力量對韓澈完全起不了作用,他啃咬著她的脖子。
「澈……會有人听見……」她又推了推身上那個仍熱烈地吻她的男人,克制自己不要發出聲音,她又听見門板後有走動的細碎腳步聲了。
「讓他們听見。」韓澈的聲音低啞地從她胸前傳來。
「什麼?」梁綻晴一呆,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
「我說,就讓他們听見,讓他們搞清楚你是誰的!」韓澈幾乎是在咆哮,他的音量不大,卻完全不是他平常慣有的冷冽語調。
梁綻晴又是一陣錯愕。
而韓澈的身體猛然僵住,像是被自己嚇了一跳,他看著梁綻晴被他吻得紅艷的唇與凌亂半褪的洋裝,所有的理智霎時之間全部回籠……他居然想在上班時間,外頭人來人往的辦公室里,讓女人發出外頭听得見的申吟?
「對不起。」他拉開自己與梁綻晴之間的距離,動手整理好她的衣服,然後挫敗地回自己偌大辦公桌前的座位坐下,揉了揉眉心,試圖讓自己再冷靜一些。
他究竟在想什麼?不過是一杯出現在傅紀宸桌上的咖啡,和幾個不經意看見的,傅紀宸對梁綻晴親昵的觸踫舉止,就足以讓他完全失控,失去平日引以為傲的冷然與修養?
他的眉頭越蹙越緊,揉了揉太陽穴,頭很痛。
粱綻晴看著韓澈的懊惱,不禁仔細思索著他方才一連串的行為與反常……他走進事務所,他好像看見了什麼?他停下腳步、他不理她的招呼、他叫她進來、他說「就讓他們听見,讓他們搞清楚你是誰的」……
電光石火之間,梁綻晴突然懂了。
她知道韓澈走進事務所時,看見的是什麼了,那個制造出他一切混亂與失去理智行為的罪魁禍首——
放在傅紀宸辦公桌上的,用透明高腳杯裝著的,只有她會煮的愛爾蘭咖啡。
她突然覺得心里有股說不出的歡欣,于是她走近那個還閉目揉著眉心,看起來很煩惱的男人,笑得好甜。
「我本來想煮好偷偷放進你辦公室里,讓你一回來就可以看見,結果紀宸剛好去茶水間泡茶,我不好意思拒絕,就被他劫走了,晚一點,我再煮一杯給你。」梁綻晴軟甜的女圭女圭音里盡是哄著情人的溫柔。
韓澈眸色一暗,剛回復的理智又少了幾分……梁綻晴喚他紀宸?不是傅建築師,而是紀宸?
他不喜歡梁綻晴對傅紀宸的稱呼,不喜歡她的咖啡被擺在傅紀宸桌上,更討厭她不拒絕傅紀宸明目張膽對她展現出的那些親昵舉止。整個事務所的人都知道傅紀宸在追她,她不知道嗎?她為什麼不拒絕傅紀宸?她為什麼不撥開傅紀宸揉她發心的手?
他已經忍受傅紀宸對梁綻晴若有似無的踫觸好一陣子,他對這件事情的不滿累積到了頂點,終于在看見傅紀宸桌上那杯咖啡時炸開!那是屬于他的!梁綻晴的一切都只能是他的!沒有別人,也不能有別人!沒有人能妄想分享她!
這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從胸口急涌而上的,不可錯認的佔有欲,讓韓澈從頭到腳,都起了一陣寒意。
佔有欲?他什麼時候對女人有過這種不該有的,無聊至極的情緒?他一直以來都在痛恨著母親對父親的佔有欲,他不是明明就看見了愛情有多殘忍暴虐與不可理喻嗎?
那想飛奔而去情人身邊的父親,與明明知道對方不愛卻無法放手的母親,他們自以為是的愛情只成就了一段貌合神離的婚姻與他破敗的童年,他為什麼讓自己處在一個讓他感到如此不安全的情緒里,他是怎麼回事?
「你在吃醋?」心情大好的梁綻晴,走到窗邊掩上了百葉窗,然後很逾矩地繞過辦公桌走到韓澈身旁,趁他還在沉思,來不及反應時,跨坐在他大腿上,親吻他的臉龐。
「我沒有。」韓澈別過臉,他覺得他應該讓她從身上離開,但他卻連一點想這麼做的動力都沒有。
梁綻晴很開心地笑了,韓澈會為她吃醋,心中便已然有她,也許她可以相信自己在他心中與眾不同,他不是只當她是一個能共赴雲雨的玩伴。
梁綻晴的手指輕撫過韓澈微揚細長的眼,撫過方正的下巴,停在他性感隆起的喉結,這是她最喜歡親吻他的部位之一。
韓澈的喉頭不禁咽了一咽。
「你這麼喜歡我,何不公開我們的關系?真正地套牢我?」
梁綻晴拉松他的領帶,解開他的襯衫鈕扣,將手撫上他熾熱如鍛鐵般的胸膛,細細地吻起他的喉結。
韓澈本就還沒完全平息的又猛烈延燒上來,他不想管是不是有足夠的前戲,不想管什麼防護措施,他只想急急攻陷她,安撫自己對她暴躁且熱烈的佔有欲,宣告他的主權,宣告她只能是他的所有。
他將她的裙子上拉至腰際,解開自己的褲扣,甚至連褪下兩人貼身衣物的時間都沒有。
梁綻晴只能是他的!
于是他在她身上凶狠的進犯,然後,在兩人都達到歡愉的極致頂端之後,梁綻晴難得放肆地靠在他胸前,細細喘息,軟軟低喃——
「澈……我想一輩子都為你煮咖啡、為你畫圖……我想,也許我們能結婚,能有一、兩個小孩……我想有一個,屬于自己的,真正的家……」
梁綻晴一點也不意外韓澈又開始對她冷淡。
他總是如此,每次靠近了一些,讓她高興了幾分,又總要退後幾步,讓她失望個幾天。
梁綻晴雖然有點受傷,但她也的確越來越習以為常,她只能盡量把注意力集中在韓澈以外的事物上,好讓自己的心里好受一些。
她以為這次也是一樣,韓澈因為發現自己居然會對她吃醋之後,足足晾了她好幾天,就跟之前每次,他做出太過像戀人的舉動之後的疏離一樣。
所以今天凌晨兩點,她又接到韓澈三更半夜打來的電話,要她去事務所煮咖啡時,她不疑有他的就出發了。
她稍微打扮了一下,帶了瓶新買的威士忌和紅酒出門,茶水間里那瓶威士忌快用完,而韓澈剛考上結構技師執照,也許他們可以一起喝杯紅酒,好好地慶祝一番。
梁綻晴的心情是如此的愉悅,以致她看到另一個她也認識的,事務所里那個很漂亮的,暗戀了韓澈很久的美女建築師,從韓澈辦公室後面那間小房間里,衣衫不整地走出來時,完完全全、徹徹底底地無法反應。
她的臉色瞬間刷白,感覺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轉瞬之間被迅速抽干。
「綻晴。」美女建築師給她一記明艷動人的微笑,走過來,笑嘻嘻地挽著她的手。「對不起,這麼晚叫你來,澈說你好會煮咖啡的,我好想喝喝看,你知道的……他剛考上執照,我們慶祝著慶祝著就這麼晚了,要是不喝杯咖啡,明天上班定會沒精神的……你來了,真好,我不要女乃精喔!」
梁綻晴把視線從美女建築師脖子上蔓延至胸前的吻痕移開,然後看見韓澈辦公室里的杯盤狼籍……跟上次同樣年份的紅酒瓶、蛋糕、地上及沙發上隨處沾染的女乃油、被隨手拋在地上的領帶、空氣中那份婬靡動情的氣味……
然後,她看見韓澈的身影從小房間走出來,他的衣衫半果,胸膛上有吻痕與指甲的抓痕。
她的眼眶很熱,心里很痛,感覺自己拿著紅酒與威士忌提袋的手微微顫抖。
韓澈是故意的……她知道……他打電話要她來,他要她看見。也許這從頭到尾都是一場他想挑釁她的游戲?他喜歡她不安、喜歡她困窘、喜歡她難堪……從一開始就是如此,從沒有改變。
瞧!他不費吹灰之力地就贏了,他甚至不用自己多說任何一句話,就能讓她徹底體認到她的不堪……
梁綻晴抬眸望著韓澈,與他冷然的視線交會了幾秒之後,唇角揚起一抹她自以為平靜無瀾,卻淒艷決絕得令人屏息的微笑。
「我帶了紅酒來。」她將紅酒從提袋里拿出來,放在凌亂不堪的矮幾上。「你們慢慢慶祝,我去煮咖啡,你們兩個人都不要鮮女乃油對吧?我等等端進來。」
梁綻晴退出辦公室,掩上門扇,她沒看見韓澈眼底那抹迷惘,她也不想看見,她自以為平靜地倉惶逃開。
韓澈站在梁綻晴身後,望著她帶著看似從容的背影從他辦公室里消失,他應該感到如釋重負,但心頭卻有股不知從何而來的悵然。
梁綻晴與他太親近,她能影響到他的情緒太多,他要退回到一個能讓他感到安全的位置。這個位置里不會有她向往的婚姻、不會有家、不會有小孩、不會有她自以為能從他身上得到的一切。
他用另一個俗不可耐的女人來讓她認清她的俗不可耐。
一切都到此為止,他們之間從上床開始,就從別段關系結束。一直以來,能掌控規則的都只能是他而已,他可以隨時隨地,決定要用什麼樣的方式主導她的靠近與離開。
梁綻晴一直都很堅強、冷靜,並且執著地留在他身邊,于是他用一個最殘忍的方式對付她。
他從她離去時唇邊的那朵微笑就知道他贏了。
一切都回到他的掌控之中,沒有咖啡、沒有愛情、沒有梁綻晴,他沒有罪惡感。
梁綻晴沒有去茶水間,她沖進洗手間里,無法克制地抱著馬桶嘔吐。她一直都不知道自己對韓澈而言究竟是什麼?
她現在知道了,她是一個隨時可被替補的位置,一個可以用過就丟的女伴。她是靜夜里一杯唾手可得的咖啡,是一張詳細完整的建築圖。
他從來都是高高在上的王子,而她是一名極願卑微地臣服他的女僕。
他從沒有與她掏心掏肺,以為奉獻並能一廂情願地為他帶來幸福的,一直都是愚蠢的自己。
梁綻晴拼命地吐出胃中翻攪沸騰的胃酸,想遺忘方才的畫面與氣味。她努力地想流出更多的眼淚,好沖刷掉那份幾乎是刻在骨上、劃在心上的執著眷戀。
不要了……她不要再煮咖啡……不要再畫圖……不要再為男人摔眼淚……不會有婚姻、不會有家,也不會有小孩,不會有她那麼想要的一切。
她從愛上韓澈的第一眼開始,就注定了她必然要輸的下場。
她覺得自己好可悲,又好可笑……她的淚好燙……夜好長……
一切都結束了。
沒有咖啡,沒有愛情,沒有梁綻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