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你灸灸 第7章(1)

他的小紅帽睡在客房里。

陽陵泉輕叩門扉的手還沒舉起,房門便被剛睡醒,頭發翹得亂七八糟,一臉睡眼惺忪的池款冬拉開。

「早。」他唇邊叼著的俊逸微笑,是她從未曾見過的愉悅。

「我需要我的衣服、吹風機、牙刷跟牙膏。」哈啾!池款冬揉了揉上臂,望著陽陵泉的眼神帶點嗔怨,不知道是在跟他還是跟自己賭氣。

她真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真的留在這里過夜?!

雖然是獨自睡在客房,感覺還是好怪……她從昨晚打電話回家跟老爸說她要住在朋友家時,就以為她已經用光這輩子所有的叛逆。

她連青春期都沒有這樣的!為什麼她就是無法拒絕陽陵泉?

深深的自厭令她遷怒似地又瞪了他一眼。

「跟牙刷牙膏衣服比起來,我想你需要的是先學會在起床時穿件外套。」陽陵泉好整以暇地將自己身上那件薄外套月兌下來搭在她肩上,然後才將她要求的所有東西遞進她懷里。

原本打算先拿進房里放在她床邊的,沒想到她居然醒了。

他抬手看了看腕表……清晨六點。

真沒枉費她昨晚幫他針灸完,利用針灸的空檔跟他要了一套換洗的衣服去洗澡,從浴室出來吹完頭發幫他拆完針,她就睡到不醒人事了。

他的小紅帽生活規律,真是個早睡早起的乖女孩兒。

陽陵泉很滿意地望了穿著他寬松居家服的池款冬一眼,冷不防地吻了她臉頰一口。

「弄好了就出來吃早餐吧。」無視于被他懷疑有嚴重起床氣的池款冬的錯愕,親昵地揉了揉她臉頰,轉身帶上房門。

他居然為她做了早餐?唇邊緩緩牽起一抹自嘲的笑。

就連他自己也不敢相信。

「這全部都是你做的?」池款冬訝異地望著滿桌豐盛的早點。

法式吐司、培根、火腿、煎蛋卷、英式早餐茶,雖然並不是太難的料理,但她以為、以為……

「以為我不擅廚藝?」陽陵泉優雅地在膝上鋪上餐紙。

「是。」池款冬學著他的動作,連拿刀叉的樣子都比平日更為拘謹。都是他平時太惡形惡狀,她才會老是忘了他原來出身名門。

情人?這樣能當情人嗎?他們的身分是如此天差地遠,每每這些小地方都會令她更加體認到他們彼此有多麼的不同。

「在想什麼?」意識到她走神的陽陵泉問。

「沒、沒什麼。」池款冬擺了擺手,現在想這個還太早了,她也沒蠢到想跟他提。「我只是很驚訝你居然有這麼多食材,我以為你的廚房跟冰箱一定很空。」

「很抱歉我的冰箱跟廚房里食材雖多,卻沒有辦法變出養生料理,你吃得慣嗎?」陽陵泉的眼中忽而閃過一抹促狹。

她的起床氣結束之後,卻突然看來心事重重,而他不喜歡她眉間的愁緒。

表才會沒听出來他口吻中的調侃!

「我偶爾也是會吃吃凡人吃的東西的。」池款冬沒好氣地叉起培根大口送進嘴里,還很豪邁地喝了口早餐茶。

「我明白,包括咖啡。」陽陵泉說得漫不經心,用餐舉止斯文從容且無懈可擊。

池款冬嘴里那口早餐茶差點噴出來!

「……」他害她想起他渡進她嘴里的那口咖啡了。

真的很可惡欸!她為什麼老是忘了她不是他的對手?池款冬開始心無旁騖、目不斜視地專心吃飯。

很好,她總算知道要在早餐冷掉前解決它了。

陽陵泉笑望著她,眼神里不自覺泄漏出太多關于溫柔的心事。

★★★

用完餐後,池款冬坐在沙發上,指著桌上一堆散亂的、木制的,既像積木,卻又不太像的東西,問著剛洗完碗,從廚房走出來的陽陵泉︰「這是什麼?」

本想幫忙洗碗的,他卻堅持他的女人不用做事……真狡猾,他這樣半哄半騙的,好像兩人之間關系就這麼定了,一點商量的余地也沒有。

而且,他昨晚幫她洗衣服烘衣服還不夠,今天竟然還要搶洗碗?

愛洗給他洗,一輩子都給他洗好了!淨顧著賭氣的池款冬,沒發現她無意間為這些家務押上的日期實在太長也太久了。

「這是孔明鎖。」陽陵泉捏了她不知為何鼓起的臉頰一下,沒有選擇她身旁的空位,反而跨過她,坐在因身材嬌小只佔了沙發一半寬度的她身後,雙腿放在她身旁兩側,將她整個人收納懷抱。

池款冬的身體因著突來的親昵微微一僵。

他總是靠近得如此自然,總顯得她太過慌張。

「鎖?要怎麼鎖?」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的感覺實在太令人手足無措,池款冬索性專心把玩起眼前那些看似復雜的長方木條。

「它有一個規則,你看著。」他雙手環過她,極有耐性地介紹起桌上孔明鎖的結構。

仔細旋轉木條方向,調整間距,單手豎立,再緩緩平行插入另一組,修長的手指在她眼前優雅迅速地動作,幾分鐘之內,一個復雜精巧的鎖便已然完成。

嘩!除了嘆為觀止之外,池款冬找不到更確切的形容詞了。「這樣能組,那要怎樣才能拆?」她突然問道。

幾組木條堆堆疊疊,交互卡著如機關似的圓釘,就連圓釘放置的方向都有著極為復雜的規則。既然搭建便已如此困難,要拆解一定更難吧?

沒想到陽陵泉才推動其中幾根木條而已,整個結構便被破壞松動了。

「啊?怎麼會這樣?看起來很好玩耶!我試試看。」躍躍欲試的池款冬興奮地往前挪動了些,準備依樣畫葫蘆。

「好,你試試。」陽陵泉將那些散亂的木條集中推給她,離開沙發,走到窗邊打了一通電話。

他沒有刻意壓低音量,于是池款冬在專心造鎖之余,便還听見了一些如同「陽鑫」、「醫院」、「代理人」、「股權與股東會議」等關鍵字。

然後她突然想起,她還沒問他關于那場車禍的事。

在心神不寧,剛豎立起的木條搖搖欲墜的那一瞬間,陽陵泉又回到她身後坐下,並且幫忙她扶住那場即將倒塌的混亂。

「專心一點。」他說。

池款冬忽而轉頭看他,微啟的雙唇欲言又止。

她的心思永遠都是那麼清澈透明,陽陵泉懷疑自己就算是刻意閉上眼都很難忽略她就餃在唇邊的問句。

「你在擔心我?」他問。

彷佛是想掩飾自己不知為何惶恐的心思,池款冬又扭頭回去跟孔明鎖奮戰,好一會兒才看似不情願地點了點頭。

「車子是我打到D檔,放開手煞車,讓它沖下山去的。那間醫院的院長是老朋友了,發給媒體的是假消息,雖然我的確煞有其事地在醫院躺了幾天,也在親朋好友前做了一下樣子,不過全身上下就連一點皮肉傷都沒有,你大可以放心。」

她當然看得出來他身上沒有外傷,但是,從見到他平安無事的那一刻開始,她擔心的就不是這個。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是因為你伯父嗎?」池款冬轉頭問他。這才是她心中真正的疑慮。本來只是懷疑,剛才那通電話卻隱約證明了她的猜測。

「是。」陽陵泉唇邊牽起微微一笑,她果然不笨。單純,卻不愚蠢。

「他逼得你很急?」這麼大費周章演一場戲?她怔怔地望著他幾秒,卻又不想彰顯出自己的太過在意,只好又回過身對抗桌上的孔明鎖。

「也還好。」只是很煩。那些台面上台面下不勝枚舉的小動作,以及蠢蠢欲動的董事會惹得他心煩也厭煩。

雙手環住池款冬的腰,陽陵泉將臉埋入她沁人心脾且總使他平靜的發香里。

「記得我跟你提過關于股權的事嗎?陽鑫只要再得到我手上的百分之十,他就能夠經由董事會投票取得經營權。」

「嗯。」池款冬淺淺應了聲。

「陽鑫能夠收買傾向他的董事,卻沒有辦法拿到我手中的股份,而我『住院』的這段時間,我的職務則會全權移交給我的代理人接任,這是之前為了防止突發狀況,早就立下的協議。我想陽鑫會利用這段空檔,好好查探那位代理人是否能為他所用。」陽陵泉順了順她的發,唯恐她听不懂似地,說得很慢。

「那這樣不是很糟糕嗎?假如你的代理人趁你不在的時候,跟著你伯父胡搞瞎搞怎麼辦?」池款冬擔憂地問。

「這就是我希望陽鑫以為他能夠得到的。所以我要求我的代理人取得陽鑫信任之後,極力煽動他,趁我住院的時候偽造股權讓渡書,拿取我手中的百分之十,然後召開董事會取得經營權。」

「偽造股權讓渡書?這是犯法的吧?而且,這段時間你在昏迷不是嗎?怎麼可能簽什麼讓渡書?」

「既然之前已經有要拋出股份的謠言傳出,陽鑫只要說是我住院之前就跟他簽好的,加上讓渡書上押的日期,很容易就能取信于董事會。至于犯法,我的代理人會使陽鑫相信他有辦法為他湮滅一切證據。」

「你的代理人真的會這麼做嗎?」她的眼中不無訝異。

「他不會,他為我做事,而他會將陽鑫一切不法的證據交給我。」

「你怎麼知道你的代理人能夠相信?」

「我給了他一個天價數字的酬勞,而且,他的妻子長年受病痛所苦,住在我提供的,需要龐大醫藥費的醫院里。」

「你用他的妻子確保他的忠貞?」听起來好殘忍。

「是。」

「可是,就算這樣也沒有意義啊,只要你一出院,你就可以輕易戳破這個謊言,你的伯父難道不怕你告他嗎?」池款冬覺得自己的腦細胞都快死光了,這些事好難。

陽陵泉微微一笑,他的款款果然好單純。

「到那時候就來不及了,東急里面已經都是他的人,我很難收集證據,更何況,我若是告他,不只要應付漫長的訴訟過程,還得背負讓家族傳出丑聞的罪名,壓力很大,勝算很小。所以,對陽鑫來說,這場甭注一擲的賭注很劃算,只要我一天沒醒,他的贏面就越大。」

「所以……你做的這一切動作都是為了要誘捕你伯父?可是,就算陽鑫真的被煽動了又怎樣?你打算拿他怎麼辦?難道真的跟他鬧上法院嗎?」池款冬突然覺得面前的孔明鎖看起來好諷刺,這一切布局究竟是為了什麼?

「我要他用手上的企業來與我交換那份能讓他進監牢的股權讓渡書。」他要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蠶食鯨吞其他子企業,吃下整個旭日,一統家族版圖。

「所以,你因此得到一段假期?」好諷刺。她回頭望了陽陵泉一眼,又悶悶地轉回去。她真的很不喜歡這些事情。

「是的,所以我來見你。」

「那、之後呢?你回台北之後,要怎麼跟媒體交代這場車禍?」他的車禍新聞鬧得沸沸揚揚,突然完好無缺地出現在工作崗位上,應該很奇怪吧?

「等我的代理人取得陽鑫信任,陽鑫落網,那約莫是幾個月後的事了,我想,屆時我的外傷已經好得差不多,而昏迷後蘇醒的病人也不會只有我一個。」

池款冬很認真地把他說的話從頭到尾想了一次,然後皺著眉頭下了結論。

「陵泉,你好胡來。」與其說覺得他可怕,倒不如說是覺得他可悲;覺得他殘忍,卻也心疼他。

他的生活總是需要如此步步為營嗎?既提防、也算計著誰。

這麼辛苦地用盡機心,難怪他吃不下也睡不好,好不容易得到的假期,居然是一場斗爭之下的精心布局?

扁是听著都為他感到疲憊。

為什麼他總是令她如此牽掛呢?放不下,且心心念念,狠狠地纏在心上,扯出每一段心疼。

胡來?算是吧?

「我不否認。」陽陵泉淡淡地笑了,新聞可以假造,事實可以捏造,這就是他所在的世界。

而他會利用這些資源將陽鑫一腳踩進永不翻身的地獄里!

不論是強取、或是豪奪,他總會完成父親未竟的心願,讓旭日集團成為他一人獨大的天下。他絕對會將陽鑫逼到山窮水盡走投無路,絕不與誰共享同一片江山,徒留後患。

他不想輸,他也不會輸,即便不是他所願,他都不允許自己失敗。

「陵泉,你下次可以為了別的正當的、讓你開心的理由放假,然後才來見我嗎?」池款冬從前方傳來的聲音很悶。

「這理由不正當我能理解,但我不開心是何解?你不以為我很享受這些斗爭?」他以為他的語氣已經夠輕快了。

「不以為。」她突然轉過身,再認真不過地看著他。「你听起來的感覺像是明明很討厭去傳統市場買菜,可是為了說服自己喜歡那個環境,所以只好安慰自己說『噢!沒關系!苞小販殺價也很有樂趣!』的那種笨蛋。」

「很妙的比喻。」陽陵泉笑了。他比她更知道這則比喻的貼切。

「一點也不妙,你去超級市場就好了,干麼勉強自己?」池款冬突然覺得很生氣。

他如果像他說的這麼享受現況,他會待在台北,引頸期盼著陽鑫的下一步動作,汲汲營營地等待著陽鑫的失敗,不會每晚睡不好,更不會千里迢迢跑到花蓮來,只為了要見她,或是只為了讓自己喘口氣。

她討厭他的壓抑、他的口是心非、他的不了解自己,與他的表里不一。

即使她給他再多的針灸、再多的藥、再多的提醒與治療,如果他不懂得好好過生活與愛自己,這些東西都不會有用!

池款冬幼稚到不行地把桌上那堆她無論如何也組裝不好的孔明鎖推倒,將原就凌亂的桌面弄得更亂。

「我突然覺得我很無聊,我花那麼多時間弄一個幾秒鐘就能被拆掉的鎖做什麼?」

池款冬耐性見底地霍然起身,不理會身後男人嘲笑她見笑轉生氣的無禮笑聲,斬釘截鐵地宣布——

「走吧!我們去買魚!」

不許有異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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