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為什麼是我?」康若華沉默了會兒,再問。
總覺得,好像有哪里怪怪的?她怎麼莫名其妙就與這個男人走上論及婚嫁的地步?
「為什麼是你?」嚴浩然一頓,「這還用問嗎?當然是因為你跟我求了兩次婚。」她暈紅的頰色與在體內發酵的酒精令他心情大好,唇邊難得逸出愉快笑音。
「……就這樣?」那,換做別的女人跟他求婚他也會答應?康若華悶悶地道。
「當然不是就這樣。」嚴浩然收起笑容,自此思考了會兒。「我想,可能因為我是個十分無趣又嚴肅的人。」
「這我知道。」回話回的飛快,點頭如搗蒜。
「……」這女人真是不懂得委婉為何物,嚴浩然嘴角抽了抽,隱約嘆了口氣。「我不懂得說什麼好听話,也不懂得制造什麼浪漫情趣,我對伴侶的要求很低,只想找一個合我心意的女人,陪我穩穩當當的過一輩子。」
要求很低?這算什麼要求很低呀?合他心意這點恐怕就極難達成,而押上的一輩子這期限恐怕也太長……康若華暗自心想。
伸手為他倒了杯濃茶,見平時話少的男人難得有說話的興致,她索性在他身旁的空位坐下,等待微醺的男人繼續說下去。
嚴浩然在杯緣啜飲了一口,果然又繼續說道——
「我談過幾場戀愛,每次都是無疾而終……我從前的女朋友總是嫌我悶,或是嫌我老是把未來掛嘴邊,老去她家做客……」
康若華點點頭,這種心態也不難想象,就像,她從前的男朋友也會害怕去她家吃飯一樣,心還沒定,于是害怕見過對方長輩之後被期待背負的責任。
「總之,後來我就想,反正我還年輕,家人也不是挺認同我,我干脆就在事業上闖一闖,談戀愛跟結婚還不急……然後……我這樣想了好幾年,以為自己已經清心寡欲,可以不用談戀愛了,然後,然後你就出現了……」話音徒然一頓,神情極為不自然,像是不知道該如何接續。
咽了咽口水,喉頭發出一聲好大的吞咽聲,又接著說道︰「然後,我覺得你人還不壞,好像很顯眼,很合我心……咳咳咳!」嗆到!「……你問我要不要跟你當夫妻……」捶了捶胸口,把臉轉開,朝向康若華的那支耳朵是紅色的。
「……」說到底,總歸是因為她跟他求婚了嘛!耙情這男人約莫是從小到大都沒被求過婚吧?
真不知道听見這種回答是該哭還是該笑?康若華沒有回話,心卻跳的急且快,一時之間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她的沉默令嚴浩然更顯局促。
敝了,他今晚已經比平時說了太多話,為什麼他還是覺得說不清楚?
遲疑了會兒,心宗所想的便一股腦兒地傾瀉而出——
「我想娶你,是真的想娶你,只是怕……你嫁了我是你委屈……伯父伯母很好,你也很好,而我,我什麼都沒有,沒有很高的社會地位,沒有好親近的家人,在台灣的時間恐怕也不多,你自己想清楚,決定了就沒得後悔,我喜歡兩個人有同樣的目標,一開始就是決定要走到最後,沒有半途反悔這回事,交往是,結婚也是,認定了就是一輩子,不能改……」
康若華怔怔地望著他,隱約之間,似乎明白他從前的女朋友們為什麼會被嚇跑了。
他是這麼堅定執著且不容撼動,難免令還想走走看看,還想約會,多享幾年浪漫的女人卻步,就像她從前的男友一樣,他們並不想輕易踏入一段長久且穩定的關系。
但是她不是這種享樂主義的人,從來都不是。
她突然有點感謝從前的男朋友,感謝他們不想與她走進一段穩定的關系,于是,她才能遇見這麼嚴肅又古板的嚴浩然。
認定了,就是一輩子,不能改。
她覺得,因著這種目標而結合的婚姻目的,比任何相愛的理由都令她感到務實且浪漫。
「你跟你父母的關系,知道現在還很糟嗎?我、我們……若是要結婚的話,真的不需要他們同意,或是先跟他們說一聲嗎?」法律上當然不需要,她知道,她只是覺得,終身大事應該還是得稟報父母吧?
就像她爸媽,明明說不管她,她自己做決定就好,但還是會希望她把人帶回家瞧瞧呀!
嚴浩然緩緩地搖了搖頭。
「就算我想說,他們也不會見我的,這幾年來,我打給他們的電話總是被管家或助理擋下,至于信件或包裹,我就不知道了……」苦笑。
「究竟是為了什麼會搞成這樣?」康若華難以理解地問。
嚴浩然笑了笑。
「我決定不讀醫科那年,我跟父母的關系就已經鬧得很僵了,後來,他們退了一步,半強迫地要我學商,希望我出國進修,去讀工商管理碩士……」
「嗯?」大家都退了一步,這樣應該就可以相解了吧?
「然後,我出國是出國了,但是我報名的不是MBA,而是美術設計類的學院。」
呃?康若華大驚,難怪……總監在當總監之前是美術,他書得一手好圖……
「你好叛逆。」她下了一個令嚴浩然哭笑不得的結論。
「我是很叛逆。」嚴浩然聳了聳肩,看來不以為意,唇邊的笑容卻有幾分苦澀。「所以,你就知道了,我爸知道我跑去念美術時暴跳如雷,我媽被我氣到昏倒,他們說再也不想見我,只差沒登報作廢親子關系……」
嚴浩然望著康若華,將那杯因已涼而微苦的濃茶飲下。
「再然後,就是你在公司里听見的那樣……我原本只是個小小的美術,因為老板要在北京開設分公司,台灣這里的產品開發部門主管個個都有家累,個個都不想去,所以,我就上任了……」嘆了口氣,又轉回正題。「若華,這樣的我,沒什麼好,沒有高薪,沒有背景,你還要嫁嗎?」
康若華沉默了好久,沉默到嚴浩然幾乎以為她不打算回答了。
也好,女人跟著他,分隔兩地總是要吃苦的,他知道以共度一生為目標的閃電結婚是太強人所難了,即便這主意是她提起的……
「你剛剛說,我人還不壞,好像很順眼,是哪里順眼?」康若華盈望著他眼,突然丟出這麼一句。
「呃?」嚴浩然猛然一頓,感覺全身的血液都沖上面頰,臉龐發燙。
他伸手抓了抓短發,模了模鼻子,又踫了踫耳朵,想回避這個問題,但是康若華看著他的眼神又熱切堅決,充滿了殷殷期盼,教他不忍心拒絕。
「本來……你跨年那天打電話給我,我覺得你……咳!」清了清喉嚨。「工作態度很認真,人又還蠻有禮貌的……後來,上、上海電玩展的時候,我又看見你那個剛好跟我在工作上有過節的前男友,想說,你怎麼那麼單純,人好傻……咳咳咳!」咳的更厲害了。
好煩喔!他到底要不要說呀?康若華又好氣又好笑地瞪了男人一眼。
「我就想,想……你工作能力雖然很好,人卻沒心眼又善良得要命,我在你身旁可以幫忙照看……你可能有點迷糊,不會做家事也不會煮飯,但是我可以照顧你,不讓你被別人欺負……」
原來,原來呀!是她看起來靠不住,欠照?所以她求婚,他就答應了?
「那還真是謝謝你啊,總監。」康若華沒好氣地說。
「不客氣。」
不客氣?不客氣?!
「我跟你說,我很會煮飯的!」康若華忽而憤憤地揪住嚴浩然的浴袍領口。
本想,他這麼大個頭的一個人,于是用足了全身的力氣去扯,沒料到嚴浩然全無防備,放松得很,被她這麼蠻橫一拉,整個人便往她身上跌。
男人反應快,雙臂一撐,兩手立在她頸側,將她牢護在身下,臉龐與她的距離好近,近得仿佛能聞到彼此的呼息。
呼吸一窒,心跳好像就快停了。
「我,我真的很會煮飯的……」腦子停頓了好半晌,最後只能喃喃重復變成這個曖昧姿勢前的一句。
「我知道了。」嚴浩然笑,絲毫沒有改變這個羞人姿勢的念頭。「煮給我吃?嫁給我?」真是醉了,否則,平時的他哪能說出如此調情的對白?
「……」有人這兩個問句一起問的嗎?康若華微惱,雙頰卻暈紅,心上不爭氣地泛過一絲甜膩。
「……嗯。」淺應,語調微弱且嬌赧。
男人在她耳邊笑開了,決定下得如同在職場上時一樣飛快。
「那好,你明天拿特休,我們去公證,找兩個公證人,也找你爸媽一道去公證……」伏在她頸側的低沉嗓音沙啞迷人。「我會一輩子保護你,照顧你……不讓別人欺負你……」這句話,他今晚說過好對次、好多次了。
「……嗯。」點點頭,又一聲嬌赧的輕允在他耳邊漾開。
嚴浩然在康若華耳畔問道熟悉的香氣,她慣用的香水味,像她當時在上海,為了貪看東方明珠撞進他胸懷時聞到的一樣。
他想,她的香味早在當時竄入他鼻間,令他看著、顧著,忍不住想將她的事情往身上兜攬著,在她對他說,她想跟他當假日夫妻時,他的心中便已然興起一絲荒謬浪漫。
「……總監?浩然?嚴浩然?」康若華拍了拍身上男人的肩。
好沉……怎麼沒回應?睡著了?
費勁調整了下姿勢,好不容易把魁梧的男人放躺在沙發上,細瞧他呼吸均勻的剛俊臉龐。
真是的,說她欠照顧呢,現在到底是誰在照顧誰呀?
康若華翻下沙發,無奈地從一間看起來像是主臥室的房內拿出被子為他蓋上。
「笨蛋、教頭、大笨呆……睡在沙發上會感冒的。」指尖拂過他短發,滑過他英挺的眉眼,停在那兩片意外柔軟,平時只會下達命令、今晚卻說了好多話的唇瓣。「竟然叫人家明天臨時拿特休,老板知道一定電死你……」
唇邊牽起甜膩一笑,壓低的音量與溫柔的指尖早就流瀉出太多溫柔。
「晚安,我先回家了,不然爸媽會擔心的……明天記得打電話給我……我、我已經說要嫁給你了……一輩子,不能改,你說的……」鼓起勇氣在他唇邊踫了一下,然後起身慌張逃開。
今晚,他們決定當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