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沈芝青比靳揚更了解靳航一百倍,靳揚從來沒有如此感謝沈芝青過。
演藝圈里的情侶來來去去,夫妻分分合合,靳航的確是不在乎靳揚娶了誰,但他在意兒子的婚姻價值能不能利用到最大化。
當靳揚說,他要娶那個與他共同發想「愛殺」劇本的女人時,靳航的腦子里閃過的都是那些如因戲結緣,或是風賦席開幾桌的新聞標題與版面。
真好,多好,靳航不用擔心「愛殺」從開鏡到開播這段期間的新聞夠不夠,不用擔心演員不願配合演出假緋聞,也不用擔心目光焦點不夠集中在他兒子身上,或許,他還能說服兒子上些談話性節目討論關于劇本與婚姻的事?
他可以將靳揚的婚姻包裝成一段佳話,一段對「愛殺」有利的佳話,如同宣傳新戲般那樣拉抬兒子的聲勢,將來若是靳揚出去籌措獨立工作室,也能利用他與妻子共同創業的話題再炒一次新聞。
原本,他反對劇本上掛他人姓名這事,自是不願有人搶走靳揚的鋒芒。
但是,既然劇本上同時掛名的是靳揚夫婦,不須他提點,一向討厭媒體的靳揚絕不會願意讓他的妻子在媒體前曝光,令妻子備受媒體打擾,將來即使靳揚得了任何獎項,也絕不會讓他的妻子與他一同被眾多麥克風包圍,分區媒體一絲一毫注目。
他的顧慮除去,便不計較劇本上多安一個姓名。
畢竟,有誰會在意劇本上多了誰少了誰?但觀眾喜歡一個愛家顧家、才情兼備的編劇與導演。
包可況,當靳揚的婚姻成功達到為他的新戲與新工作室宣傳的目的之後,日後所有的成就都將回流至靳揚身上,沒有人會在乎他的妻子長什麼樣,喚什麼名。
這樁買賣,怎麼想都很合算,于是靳航在靳揚開口說要結婚的當天,便點頭答應了。
靳揚只覺得不可思議!
他一向都知道沈芝青的交際手腕高明,但是並不知道她竟然連老板的心思與如意算盤都能算計得如此一清二楚。
好吧!他感謝沈芝青,感謝她解決了他耿耿于懷的劇本掛名之事,感謝她讓他早早娶了沈芝柔,但是……
「芝柔,你都不會覺得,你結婚之後直接搬到自家樓上來很夸張嗎?」靳揚瞪著眼前正在換桌巾,神情看來很愉快的沈芝柔。
「不會呀!怎麼會呢?剛好樓上屋主急著賣嘛,不然我們也沒辦法用這麼漂亮的價錢買到這房子呀!」沈芝柔才沒有笨到告訴靳揚,這房價還是姐姐上樓來與舊屋主砍的呢。
她撇下舊桌巾,將新的鋪上,臉上的表情看來好滿意。
「靳揚,你看,我們的運氣好好喔,前人屋主才重新裝潢過兩年,稍微整理一下,家里就變得好漂亮。」
「……」是很漂亮,但靳揚瞪了一眼桌上那條沈芝柔與沈芝青一道去買的桌巾,只覺越看越不順眼。
家里要添什麼新東西,她應該是要找他這個男主人去買吧?為什麼她是找沈芝青去?住得近也不是這樣吧?
「喂!」靳揚尾隨著她走到陽台,看著她將舊桌布扔進洗衣機里,再跟著她從陽台走回客廳,一股氣堵在喉頭,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想找她什麼麻煩。
沈芝柔在沙發上坐下,拿起遙控器打開電視,靳揚一臉不悅地跟著她坐下,總覺得有哪里不對勁。
「奇怪,李師傅跟我說,他新剪了一支『愛殺』兩分鐘的預告,姐姐跟我說下午三點零幾分會播,為什麼我沒——」「愛殺」明明還在劇檔,預告應該放松得很密集。
靳揚將腕表舉高到她眼前。「你光是弄桌上那條抹布跟地上那對腳踏墊就弄了半個小時。」現在已經三點半了。
他終于明白有哪里不對勁了!沈芝柔好像在躲他似的,繞來繞去地把自己弄得好忙,就是不肯好好坐在他身旁。
「……那是桌巾。」什麼抹布?沈芝柔似笑非笑地橫了他一眼。
她才關掉電視想從沙發上起身,便被靳揚一把撈回去。
「你到底在忙什麼?」「愛殺」殺青了,婚禮結束了,工作室籌備告一段落,他好不容易能夠在家里好好待一天,她到底忙進忙出在忙什麼?換桌巾?等電視預告?
「我沒有在忙什麼……」沈芝柔急急斂眸,神色看來竟有絲慌張。
「芝柔,你背著我亂來嗎?是誰?我認識的人嗎?你乖,你跟我說,我不會對你怎樣?」但是他會殺了那個人!靳揚捏住她下顎,望著她的眼神居然看起來好認真。
「我哪有!你亂說什麼嘛……」又開始說瘋話了……沈芝柔拍掉他的手,又好氣又好笑。
其實,她只是覺得很別扭而已。
「愛殺」殺青之後,靳揚說,她可以先好好休息一陣子,待他將工作室弄好之後,再到工作室里幫忙。
然後,靳揚就突然變得好忙好忙,她卻突然變得好閑好閑。
她努力整理新家,努力布置一個溫馨舒適的環境;她努力看戲,甚至試著寫戲,努力學習練習一些靳揚曾教過她的技巧。
她常常黏著電視,于是常常看見最近曝光率與話題性極高的靳揚,偶爾,她甚至也在網路上追一些關于「愛殺」的劇評與心得。
然後,那種不可思議的感覺就來了。
那個熒幕上的靳揚,與那個網友口中談論的靳揚,甚至,與那個在片場里呼風喚雨的靳揚,好像是她愛的那個男人,又好像不是。
靳揚的好評不斷,他的呼聲很高,甚至還開始有忠實粉絲,他在一瞬間變得太意氣風發。太高不可攀……令沈芝柔有種恍惚感。
明明,他之前還纏著她陪他看些亂七八糟的影片,一轉眼,他就變成一個深夜回家躺在她身邊,卻已經累到沾枕就睡,連她的一根手指頭都沒辦法侵犯的男人。
這種感覺很奇怪,很像從小苞自己一同長大的青梅竹馬,突然變成家喻戶曉的忙碌大明星一樣。
她很為他開心,只是一時之間有點適應不良。
「芝柔,你在想什麼?為什麼這麼心不在焉?」靳揚將臉埋在她頸肩,大口吸嗅她的發香。她仍是聞起來好甜,令他不禁感到心中蕩漾,下月復一陣緊繃。
其實,每晚他回家,將她擁在懷里入睡時都很想吵醒她,但是,又不願讓她覺得他只要一回家,什麼話也沒跟她說,就是淨想抱著她逞欲。
做人真難,面對自己心愛的女人更難,他已經忍耐許久了……他們好久沒做了……
「我沒有在想什麼。」靳揚呼在她頸畔的鼻息搔得她好癢,令她的肌膚浮出一層細細疙瘩。
「最近很忙,好久沒有好好陪你了,我不在家的時候,你都在做什麼?」靳揚一邊啃吮她的頸子一邊問。
沈芝柔芙頰染出一層薄薄紅暈。
「就、整理家里,看看電視……」
「喔?看了什麼?」
看了很多你。沈芝柔幾乎想這麼回道。
「沒什麼,就隨便亂轉亂看。」回得有些心虛。
「……有看嗎?」靳揚吮含住她耳垂。
「什麼?」前面幾個字她沒听清楚。
「……」靳揚又說了一次,沙啞低沉的噪音幾乎吐在她耳朵里。
成人頻道。沈芝柔這次听清楚了,雙頰的艷色染得更濃。
是了,這就是那個開口閉口每一句好話、不正經又,卻有才華得要命的男人說的話。
「……有,一點點……」沈芝柔極為小聲,極微弱地道。因為很想他,轉到時竟不自禁停下來,稍不留神,居然比上次在萬里飯店里時看得多。
靳揚驚愕地望住她,幾乎以為自己听錯了。
「我很想你,也很想跟你……」唔,就算很努力了,也說不下去,沈芝柔說道一半索性放棄。
有時,她很想他的時候,真的很渴望踏實一點的身體交纏,想確實地感受到,他就在她里面……
她懊惱的神色令靳揚呆愣了幾秒後放聲大笑。
「知道你也想真好。」靳揚吻了吻她的唇,還以為她老是無欲無求的,只有他一個人淨想些下流事。
「芝柔,起居室里有面好大的鏡子,我們去那里做好不好?」嗓音濃濃,听來像是知道這超出她的尺度,但又想要許久,于是找到好時機,便循循誘哄。
「……」鏡子?沈芝柔頰色已經不能單純用紅來形容了,可能還有青色白色、綠色紫色……這人到底都在想什麼嘛?
他們一起拍「愛殺」的時候,他在女演員的面前可是很不苟言笑、很暴躁、很嚴厲、很涼淡……總之,約莫就是他們初次見面時的模樣。
想起她第一次見到靳揚的情景,沈芝柔不禁輕聲問道︰「靳揚,我們第一次見面時,你在寫什麼?」
他與沈芝柔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是沈芝青帶著她,進他辦公室里的時候吧?
靳揚沒有想太久,便答︰「還寫什麼?就那個被改掉的結局。」
「你那時看起來好認真。」沈芝柔抬手戀戀撫過他眉眼。
當時,他凝靜的容顏與漂亮的眼神令她恍惚失神,那份駕馭不住的心跳與悸動,她直到此刻都還清晰記得。
「當然認真了,那時候我左思右想,都想不到故事該怎麼收尾才好。」靳揚將她的手抓下來,牢牢包覆掌心
「我本想寫一個大團圓或大和好的戲碼,卻怎麼也寫不下手,想讓男女女主角幾年後重逢,破鏡重圓重新開始,卻又矛盾地想著,那麼多年過去了,男主角又有什麼女人忘不掉?為什麼非要女主角不可?」
「然後呢?」難怪,那個結局是開放式的,原來他琢磨許久,都無法說服自己。
「然後?然後你就進來啦。」靳揚吻了吻她總是看來很好吃的手。
「那、我進去之後,你看到我時在想什麼?」她突然感到很好奇。
想什麼?想……?靳揚的眼神忽然不自在地閃爍了下。
他想什麼?那時候他想,沈芝青的妹妹雖然長得跟沈芝青有點像,但是氣質怎麼差這麼多?沈芝青的妹妹看來如此稚女敕嬌弱,在片場里當場記撐不撐得住?
如果、假若,他的女主角是這個模樣、這個氣質,那男主角過來多年後,還將她放在心上,想忘不能忘也很正常……因為只一眼,他就將她牢牢記住……
嚇!靳揚頓時感到額際冒汗。
難不成,他後來對沈芝柔的諸多干涉與諸多在意,都是源自于這個初見時的念頭嗎?他一直都覺得沈芝柔是他最討厭與最受不了的那種女人類型,這會不會是因為他深知自己拿這類型的女人沒轍,于是潛意識里想避得遠遠的?
「靳揚?」沈芝柔舉手在他眼前揮了揮。他怎麼突然不說話了?「你還沒說,你看到我時在想什麼?」
靳揚想掩飾什麼似地瞪了她一眼。
「我在想,這女人聲音滿好听的,不知道在床上叫起來怎樣。」
「靳揚!」沈芝柔再度出手打他。
「進去叫給我听。」靳揚抱起她就要往起居室走,越說越不正經。
哎呦,好煩,沈芝柔被他抱著,笑著想像從前一樣拉他略長的頭發抗議,手指卻在觸到他清爽整齊的短發時不自覺一怔。
她都忘了,靳揚的頭發已經維持這個長度好幾個月了……
靳揚注意到她細微的動作,與臉上片刻的失神,腳步跟著一停。
他想,他最近的確是冷落她了,所以她臉上才會出現這種悵然若失的表情。
「芝柔?」靳揚出聲喚她。
「嗯?」
「外界對『愛殺』的反應比我預期中還要好。」靳揚淡淡說道。
「愛殺」目前播出的十集,每集收視率都有五,討論度很高,靳航甚至考慮要送去角逐明年金鐘。
「嗯,我知道。」沈芝柔點了點頭。
「工作室的籌備也比我想像中順利許多。」基本上,雖然靳揚很不想承認,但是,在電視圈這條道路上,有靳航這父親的加持,的確令他事半功倍。
「嗯。」沈芝柔繼續點頭。
「但是,我還是以前的我。」靳揚額頭抵了抵她的。
「嗯。」沈芝柔向他微笑,唇邊的笑容依舊很甜。
像想強調與保證什麼似地,靳揚又補了一句。「沒有你就沒有我。」
沈芝柔很明顯地愣了愣。
不知怎地,靳揚這句話竟讓她有種比任何「我愛你」、「我想你」,或是他曾經說過的「我想照顧你」都還重的感覺。
仔細想想,靳揚從沒對她說過愛,但他說「沒有你就沒有我」;他從沒告訴過她,她在他心里有多重要,但他卻想獨佔她到連她相依為命的姐姐都容不下的程度。
「笨蛋。」沈芝柔如此回應他,心中卻因為如此簡單美好的話語感到踏實與有所依歸。
靳揚繼續舉步往起居室里走,頗有深意地望了她一眼。
「既然起居室里有電視,那我們一邊看一邊做好了。」
「……」沈芝柔雖然也期待,但對靳揚的提議卻是感到又害羞又無奈。
他的腦子里究竟都在想些什麼啊?
沈芝柔還來不及抗議,起居室的門簾便被靳揚粗魯地放下,令他回想起他初見沈芝柔的那一天,將沈芝柔與沈芝青趕出辦公室外的景象。那天,他也是這樣粗魯地踢上門板。
靳揚想,也許、或許,可能,他當時趕出去的,是一種他始料未及的情緒——
一見鐘情,對她。
在那個初遇的時間點,便注定了他日後的愛情,遭竊得徹底。
本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