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靈譽抽身,鼻尖湊近不正眼瞧人的微側芙顏,嘻笑道︰「那就嫁給我吧!我保證一定能讓你舒舒服服的過完這輩子。」
等著看他玩什麼把戲的辛芙兒陡然一愣,抑制不住的躁火瞬間在體內炸開,直接將桌子翻了。
「你在開什麼玩笑啊你……」
機靈聰明的當歸率先叼起能使自己安身立命的軟墊,吃飽喝足,蹭著濕潤的鼻子,昏昏欲睡,閃得遠遠的,無視前方不遠處一地的狼藉。
「你要是敢把這種話流傳出去,我當下就拿桃木劍把你宰了。」辛芙兒的上身半壓在辜靈譽的胸膛上,嬌媚的臉蛋緋紅,氣呼呼的瞪著他。
「難不成你是嫌棄我?」他驀然收斂滿面笑意,溫雅的模樣一旦失了笑,大病初愈的憔悴神情頗是惹人心憐,湛深的眼珠格外幽黑。
辛芙兒不禁心生愧意……不對,干壞事的人又不是她,何須有愧?
但是人分好壞,同理可證,無論是鬼是妖是神是魔,也都善惡有分。
習術多年,她豈會判斷不出來他是正還是邪,否則在那節骨眼也不會貿然放了尚是狸貓之軀的他。
一路觀察下來,他只是單純的渴望成人的狸妖,她再清楚不過。
思緒一旦動搖,姿勢擺得再漂亮,都不得不敗下陣來,她殺氣驟減,暈紅小臉反而有了幾絲淡淡憐意。
「欸,我這樣說可沒有惡意,捉鬼殺妖這麼多年,幻化成人形的魔物可以是美麗非凡,也可以是集天下大丑于一身,我早已不把事物的美丑放在心底,況且你現在已經正式成了辜靈譽,可以說辜靈譽是你,你便是辜靈譽。」心軟是她最大的致命傷。
「酸酸,你的心眼真好,善良得讓我好生佩服。」黑眸彎彎,辜靈譽慣常的燦爛笑容里藏有甚多難解的意緒,埋得很深、很深。
「這不是善良,而是我習術多年自行悟出的想法。」為了黎民百姓,她收過不少好妖好鬼,善良這種字眼不太適合放在她身上。
世間善惡因為立場不同而隨時隨地可以更迭,並沒有絕對的善、絕對的惡,只有執著己見的自我立場考量,說穿了,便是私心。
「能踫上你,真是我修了三千年也得不來的幸運,得知自己被裘老頭利用之後,我一直告訴自己不能再信任凡人,可是遇見你之後,我才知道原來並不是所有的凡人都存有惡心,當時你明明可以選擇不搭理我,不過到了最後還是救了我。」
「是啊!我一千個、一萬個後悔莫及。」她翻個白眼,真想一劍砍了自己。
方才一陣纏斗後,風水輪流轉,她上他下,被欺壓在紅綢繡金軟墊上的辜靈譽眉開眼笑,大掌悄悄的繞至後方,攀上縴秀背骨,在她察覺之前,先發制人的重重一按,須臾,軟玉溫香抱滿懷。
「辜靈譽!」
「誰喊都沒你這聲來得悅耳動听,黃鶯出谷都不及你,酸酸,不論要付出什麼代價,我都要好好的報答你。」他貼在她的耳後,喃喃細語。
在辜府見多凡間歡愉,男女情事之間他也懂得,一個男子對一個女子最大的饋惠就是疼惜珍愛,唯一的良策便是將她迎入辜府,日日照看。
辛芙兒惱火,拱起手背,豎著十根指尖,又抓又撓,「小王八羔子,你快放開我!誰說要嫁給你了?報恩的方式千百種,你偏挑這一種最下流的,我看你不是想報恩,而是想報冤吧……」
「噓……大內高手。」辜靈譽張嘴含住白皙的耳垂,外人瞧了象是親昵狎逗,實則是輕聲警告,「當辜靈譽什麼都好,唯一的壞處便是無論到哪兒都有人守著,根據我對辜府的了解,辜靈譽還真是個不折不扣的藥罐子,那天我一下榻,情形可精采了,真可惜你沒能瞧見。」
「放……放開你的臭嘴!」她渾身筋骨酥軟,幾乎癱瘓在他懷里。
懊死的小色妖!到底都去哪兒學來這些不三不四的輕薄寶夫?還是說,這便是他的本性?
「好香、好軟……」他呵呵稱贊。
「我渾身上下都是朱砂桃木味,哪里香了?」頭一次有人稱贊她香,怪哉。
「當人之後,我最不習慣的一點便是薰香,待在裘老頭身邊久了,習慣朱砂、桃木劍,一日不聞便覺得渾身不適……從前都是我讓人家抱在懷里,如今反過來能這樣摟著軟綿綿的身子,呵,真好。」
「你知道我是誰嗎?」辛芙兒的貝齒上下磨合,嗓音又尖又細。
「辛芙兒,小名酸酸,是所剩無幾的白茅道術傳人。」
「那你還敢這樣招惹我?!信不信我隨便拿根木樁就能戳死你?不想死的話,就快松手。」
「我已經稟明雙親,要迎娶你為妻,往後我倆想干啥就干啥,凡人最在乎的不外乎名節、操守……諸如此類,如今我倆是未婚夫妻,不必再遮遮掩掩。」
她當下眼冒金星。什麼叫做不必遮遮掩掩?說得好像他們是躲在僻陋街巷里偷來暗去的奸夫婬婦。
「辜靈譽,你存心找我麻煩就是了,今天要是不整治你,我辛芙兒還算得上是什麼白茅道傳人?你給我死過來。」
辛芙兒顧不得肢體長發糾纏曖昧,身穿規矩灰色道衫的嬌小身體翻身在上,兩手朝一笑足以傾滅整座京師的俊美臉皮掐去,完全當他是當歸級數在欺辱,渾然忘了他是有血有肉、性向確鑿的雄性生物。
食色性也,無論是人是牲皆然。
奔靈譽眉眼彎彎,狐般俊媚,成人之後最麻煩的一點便是,屬于人的貪欲永無止境,潛伏體內的饞癮隱隱作祟,再配合要風得浪的尊貴命格,霎時欲/望攀升至高點。
避他一張俊臉正被搓圓搓扁的蹂躪中,雙臂一舉,捧住芙顏,仰身送上薄唇,極富技巧的吻住她,趁她驚魂未定之際,舌尖堂而皇之的溜進她的嘴里,戲玩逗弄。
辛芙兒招數猜盡,就是沒料到有此一招,她並非一般良家婦女,行走大江南北慣了,去過不少風月場所,那是狐狸精最愛喬裝成美妓藏匿之處,早已度過撞見男女歡愛場面會窘澀扭捏的尷尬期,如今是百毒不侵……但,看是一回事,親身經歷則是另一回事。
如此下三濫的招數,他也使得出來?
「辜……唔……」
「噓……大內高手。」他細心提醒,活像是一句制死她的妙用咒術。
「大內高手關你親我什麼屁事?!盡快挪開你的嘴巴,信不信我待會兒把它撕成稀巴爛……你還有心思笑?!」
「嗯咳。」
「咳什麼?」她爆吼。
「嗯咳。」
「我說你是在咳什麼鬼?」耳朵听得泛癢,她揪起竊香得意的俊臉,怒目一瞪,但見薄唇彎彎上揚的桃花面滿是春風,竊笑都來不及了,哪來多余肺力發咳?
那……那活像肺癆鬼咳個不停的人是誰?
眼角斜斜一覷,幕簾之後朦朦朧朧可見婦人一襲暗朱繡裳,氣度雍容,容貌尚存些年少風韻,眼尾吊得高高的,似曾相識……
晶潤眼珠骨碌碌流轉瞄瞟,那人一身囂張氣焰,不正是和這只風騷狸一模一樣嗎?
奔靈譽傾身向前,悄聲的說︰「瞧,大內高手傳遞風聲的速度可快了,這會兒連辜家夫人都請了出來。」
「辜家夫人?」她唇齒一顫,驟然彈開,退得遠遠的,踢醒睡得香熟的當歸,轉身想掀開另一道簾子,鑽過繡球花叢,像個沒事人一般開溜。
「辛姑娘可是我們辜府的金帖貴客,連點像樣的菜肴都沒能嘗上便掉頭就走,實在有失辜家禮節,還是今夜的菜色不合辛姑娘的胃口?」
尖刻的嗓音宛若定身咒,制住了躡手躡腳遁逃失敗的辛芙兒,拍了拍額頭,翻了個白眼,暗自呻/吟,有道是︰福禍難避,此話果真不假。
「辜夫人,失敬。」她忍住滿月復無奈和怨氣,躬身作揖,不忘狠狠的瞪了猶然在笑的辜靈譽一眼。笑笑笑,早晚笑死你!
下人們手腳利落,一眨眼的工夫便清得干干淨淨,半點殘羹也不留,撤換上另一張嶄新絨毯,鋪得舒適宜人。
奔夫人貴族禮儀跪坐,弄得辛芙兒繃緊臉皮,拘謹端坐。
熱水一沖,青花瓷中菊花瓣舒展綻放,絲絲甜香一掃酒肉靡味,辜夫人端起杯子,徐徐啜飲,好整以暇的端詳著坐在對面的小道姑。
「辛姑娘似乎很對靈譽的眼,這麼多年來,我還是頭一次听見他提及女子的名字,辛姑娘不僅僅治好了靈譽,連帶的還把他的魂魄勾走了,實在了得。」
听著她似嘲似謔的話語,辛芙兒心想,名門人家說話就是這樣,永遠听不準話中含意。
「不不不,是辜公子福大命大,我只是幫他安安心神,驅走圍繞在身邊的不干淨玩意兒,辜夫人過獎。」現下不只一把,三把冷汗都淋灕暢流,如果不砍了辜靈譽,她就改姓。
對身畔可人兒的藐瞪視若無睹,辜靈譽徑自笑道︰「娘,只要有芙兒在,我整個人神清氣爽,瞧,我現在不僅能站能坐,還能走能跑,方才芙兒還嫌我氣血太足,差點摟得她喘不過氣……我的意思是,你一定得同意這門親事,芙兒一日不進門,我這顆心就一日難安。」
心肝寶貝一開口,辜夫人露出寵愛的笑容,一反面對辛芙兒時的高姿態,慈眉善目的安撫道︰「靈譽,你別著急,娘明白你的心思,鐵定給你辦得妥妥當當。」
「啊……」辛芙兒正要反駁,卻被辜夫人打斷。
「我遣人調查過,辛姑娘今年芳齡十八,同我們辜家一脈單傳,無父無母亦無兄姊弟妹,孤苦伶仃的擔起辛家相傳的道館……」
嗚……描述得真傳神,從尖酸勢利的辜夫人口中听見自己乏善可陳的淒楚家世,連她自己都要掬一把心酸淚水了。
辛芙兒皮笑肉不笑,「辜夫人,你快別說了,我知道自己命賤,不值得一提,區區一介草民實在匹配不上辜公子,肯定是他一時感激在心里,才動了娶我的念頭,你千萬別當真……」
「換句話說,辛姑娘是看不起我們靈譽?」辜夫人眼尾一吊,口吻不疾不徐,逐字加重音節。
「哎呀,哪兒的話,辜公子玉樹臨風,翩翩有禮,溫文儒雅,堂堂京師一介貴公子……」降魔除妖,她樣樣在行,可就是不懂爾虞我詐這一套,充其量只能將所有的恭維話語全說出來,盡可能的吹捧。
「好,說得好,能得如此良婿,相信對辛姑娘而言是美事一樁。」辜夫人順勢接口。
「是啊!我實在高攀不上。」天花亂墜,東拉西扯,說得口都渴了,辛芙兒端起杯子,喝了口菊花茶,總算能松口氣,幸好。
「擇日及合八字,對辛姑娘來說應該不算難事吧?」
「小事一樁。」要是連基本功夫都不會,她還算什麼白茅道傳人?
「那好,在正式入門之前,請辛姑娘暫留辜府,一方面能籌備婚娶事宜,一方面又能就近照料靈譽,你意下如何?」
喝到泛滲著苦味的一口茶,辛芙兒當下噴了出來,弄濕袖子,錯愕的出聲,「啊?」
般什麼?說了這麼多,怎麼還是繞回原點?
奔夫人鳴掌,旺福誠惶誠恐的走上前,她刻意看了辛芙兒一眼,揚聲道︰「吩咐下去,即日起辛姑娘便是咱們府上貴客,飲食起居悉數比照少爺,下人們如有任何不敬之舉,遵照辜府規矩,一律杖打五十,逐出京師。」
「辜夫人……」
「如果沒有其他異議,靈譽,我讓旺福安排辛姑娘住在離你的寢房最近的漱玉閣,你看如何?」直接略過當事者未完的申訴,辜夫人拍掌定案。
「這是再好不過。」辜靈譽轉頭,朝臉色發青,驚嚇得下頷松月兌的辛芙兒咧嘴燦笑,親熱的喊道︰「往後咱們便是自己人了,也不必太過分你我,反正早晚都是要睡在一塊,你說是不是?」
最好是……是你個鬼啦!辛芙兒撞邪似的,暗恨在心頭的神情如是說著,礙于辜夫人在場,滿月復冤火只能忍到自己得內傷,不能發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