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巴黎,傳說中的羅蘭總部里。
迸典的建築,據說已有一世紀的悠久歷史,層疊相連的樓房是哥德式混合巴洛克風格,古典中帶有個性,猶如中古世紀貴族所居住的豪奢城堡,深赭色的磚瓦與紫黑色尖塔堆砌屹立,有著希臘眾女神浮雕的梁柱,象征此家族的支柱與權力傾向。
一曲蕭邦的「送葬進行曲」在懸吊的水晶琉璃燈下流泄著,德國名琴貝茲斯坦八十八個黑白琴鍵,在修長的十指下譜出憂傷的曲調。嗯,琴聲音樂性豐富且流暢,包準有演奏碩士的資格。
一名頹廢的美少年直盯著窗外的白楊樹,眉宇間陰郁躁悶,薄唇輕抿不語,裹在騷包黑色緊身褲下的長腿蹺在另一頭的鋼琴蓋上,單手支肘頂住秀氣的下顎,彷佛抹了粉底的白皙肌膚潤澤光滑,但深邃的眼窩下方有片紫黑色的淡影,透露出他近日無法好眠的訊息。
音符靜止後好半晌,直到演奏者不客氣地假意清清喉嚨好幾聲後,美少年才慵懶的收回心不在焉的目光,瞥向坐在鋼琴前的女人。
「抱歉,我還沒死,你彈‘送葬進行曲’是想先預習還是想詛咒我?」威廉橫了艷麗女人一眼,一點也不欣賞方才的美妙琴聲。
她身形修長,起碼有一七二公分高,荷葉領與薰衣草紫的絲質蝴蝶結,白色公主蓬袖雪紡紗材質襯以黑色絲質貼身窄裙,完美的臀部線條顯露無遺,毫無贅肉的小腿細女敕雪白,腳上是鮮紅如血的細跟高跟鞋,性感得讓人想入非非。
撇開穿著不論,她有著蘇菲瑪索的古典美,再揉合一些莫妮卡貝魯琪的神秘之美,出色的臉蛋足以教男人為之傾心。她此刻微挑起精心描繪過的褐色彎眉,紅唇不悅的噘起,腳下的紅色高跟鞋跟不耐煩地敲著瓷磚地板。
「死沒良心的臭小子,連點掌聲都吝于給我,本小姐可是難得露一手好琴藝,真沒品。」
「小姐?」威廉諷笑著冷哼。「從我出現在世界上的那一刻起,你就從小姐被打入歐巴桑地獄了,認命吧,‘阿桑’。」最後一句稱呼有一語雙關之意。
頃刻,一只紅色高跟鞋神準地朝威廉扔去。
嗯,是MarcJacobs的新款,肯定是歐巴桑「欲/望城市」影集看多了。威廉輕移上身,俊臉斜側二十度,準確地躲開凶器。正確一點的說法應該是狄喬桑,也就是生養他的老母。
「別把有腳臭的高跟鞋亂丟,髒死了。」他順手拾起滾落于地的高跟鞋,沒再多看一眼便將價值一萬美元的鞋丟出身後的窗外。
狄喬桑回瞪著他,「你還有臉這樣對自己的老媽說話?當年一聲不吭就偷偷溜回台灣躲著,放著家族企業不聞不問……」
「羅蘭沒有我還是照樣運作,人照殺,錢照賺,一點影響也沒有。」
「當然,不然這麼大伙人要等著喝西北風啊?」狄喬桑低嗤。
「家族那麼多人,干嘛只要我接手?老爸也還沒掛,小舅和小叔隨便一個也強過我,根本沒必要執著于我嘛。」威廉撇嘴回嗆。
「什麼話!」狄喬桑雙手叉腰,倏然起身,僅著一腳高跟鞋的步伐一拐一扭地快步踱向威廉。「你可是羅蘭家最受矚目的繼任者,由你爺爺跟外公一致欽點,再加上血統純正,不是你,還能有誰?」
「我又不是要配種的動物,還什麼血統純正咧。」威廉煩躁的爬梳著及肩的發,仰瞪著站在他面前還硬要擺出名模pose的老媽。
狄喬桑搽著朱紅蔻丹的縴指輕點在紅唇上,似是憶起什麼,然後換上調侃的目光,端詳起多年未見益發俊美的寶貝兒子。
威廉被盯得心底發毛,正欲開口時,狄喬桑率先嬌笑出聲,戲謔地道︰「說到配種嘛,你也差不多該找個伴侶了。」
「好啊,我去找個帥哥回來。」威廉打算裝死應付這個爛話題。
狄喬桑笑得曖昧,「干脆我幫你找一個比較快。嗯,我想想……最好是又瘦又白,氣質青澀,頭發短薄,乍看之下像個漂亮秀氣的小男生……」
驀地,威廉長腿抖動了下,極不爽的踹了下平台鋼琴,砰一聲,琴蓋驟合,然後他徐緩地起身,將近一八五公分的身高硬是將他老媽的名模身段比下去。
「怎麼,說中你的罩門了?瞧你臉臭得像什麼。」狄喬桑仰睨著他,口吻極盡挑釁之能事。
他俊美白皙的臉僵凝著,「你到底想怎麼樣?不讓我回台灣,一天到晚纏著我,你都不怕老爸跟別人跑了嗎?」
狄喬桑尖聲冷笑,「我要是怕,就不會嫁他了,你少給我轉移話題。你最不屑的就是踫毒品的下三濫,結果竟然為了個制毒天才甘心受訓,還不怕死的單槍匹馬闖進大毒窟……要是你三、兩句話就想給我瞎掰說沒什麼,我一定直接把她丟去百慕達三角洲,看你到時候怎麼救。」
聞言,威廉忽然滿臉狐疑地瞅著她,「喂,歐巴桑,你口氣這麼酸,該不會是吃醋了吧?」
下一秒,一個看似柔軟無力的拳頭毆向威廉,外加一句爆吼。
「很湊巧的,沒有錯,你老媽我就是吃醋!」
一個從小到大徹底奉行羅蘭家族自私其利、不管他人死活這個原則的寶貝兒子,為了推卸繼承之責躲到台灣去,自己去過逍遙自在的生活,連祖傳的殺手本業也丟著不干,竟然會為了一個女人主動願意接受特訓,又不顧一切跑到東歐某個鬼地方冒險救人,只要是做母親的都會吃醋吧,何況是她這個從沒被他如此重視、對待過的親生母親!
威廉捂著泛紅的左頰,很不服氣卻又不能回手,只好無奈地回瞪著她。「你吃什麼醋啊?要是你有什麼危險,老爸一定會像個激進的回教分子,抱著粉身碎骨的必死決心去救你,根本犯不著我傷腦筋。」
「我是你媽,從沒看你為我擔憂煩惱過,你呀,對那個小毒物倒是殷勤得很……」
「她叫伊芙,不是什麼小毒物。」為了力保好不容易復元的俊臉,最後一句「白痴」他只敢用唇語匆匆帶過。
「哎喲,開始替她引薦羅,這麼迫不及待,看來你心急得很哪。」若是忽略狄喬桑臉上細微得幾不見的小皺紋,此刻的她活像個和其他競爭者爭寵、吃醋的女人。
「狄喬桑!年紀一大把,不要再裝可愛了。」威廉越過老媽,心虛地背對著她,刻意避開她犀利質問的目光。
「分明是惱羞成怒,小王八蛋,快跟你老爸一個樣。」狄喬桑不斷碎碎念,總算泄漏了一點上了年紀的女人該有的缺點。「我也不跟你拐彎抹角了,告訴你,你要是想娶那個小毒物,除非你即刻回來接受繼任訓練,否則……休想!」
霎時,威廉慍惱地轉過身,「你擺明是想刁難我!」
狄喬桑彎起唇角,「難得出現一個能控制你的弱點,不好好利用的話,我還算是羅蘭人嗎?」
「死歐巴桑……」威廉忿忿地眯眸悄聲偷罵。
狄喬桑挑高細眉,「我听到羅,臭小子!」
「听到最好!」威廉吼了一句,旋身打算揚長而去。
冷不防地,身後美艷的女人又補上幾句冷言冷語,「羅蘭人不踫毒,也不歡迎有這種前科的人。」
威廉甩上門前,氣炸的朝琴房里爆吼一句。
「你這個十七歲就被人拐走帶球跑的太妹才沒資格說別人,去多抹點防皺霜吧,羅哩吧唆的死歐巴桑!」
威廉剛說完,某雙美腿上僅剩的那只紅色高跟鞋已擲向他來不及閃躲的背,咒罵聲跟著響起。
羅蘭家沒有甜軟的花香,充其量僅有植些薰衣草,據說這是威廉的母親喜歡的花。羅蘭家以女性為尊,但偏偏陽盛陰衰,落落長的族譜一翻開,數不出幾個女子的姓名,全是陽剛的男性名字。
莫怪乎眾人皆說威廉血統純正,父母雙方皆是羅蘭家的分脈,和其他人相比血統確實是純正得多,因此威廉自小便集家族三千寵愛于一身,長輩們幾乎把他當寶,也間接養成他任性妄為的性格。
單薄的身影閑坐在乳白色雕花長凳上,一件素淨的茉莉白洋裝,微垂著頭露出雪白的皓頸,發絲隨風輕飄,抱握著雙手,半掩璀眸無聲祈禱著。
這是一間足以媲美高第聖家堂的教堂,挑高四層樓的寬敞空間,繽紛的彩繪玻璃,牆壁上描述女神創世的浮雕,鬼斧神工的砌功令人驚嘆欽佩。
聖壇上是面容慈祥的聖母像,沉靜安詳的氛圍縈繞著。
午後的煦陽自開啟的門扉照近來,暖暖的金光彷佛窺探著教堂內部。
伊芙徐緩地轉過臉,驟然吹來的風頑地皮撩起她的裙擺,她朝矗立于門後頎長的黑色身影遞了抹微笑,潛藏在蒼白雙頰下的淡淡紅暈甚難察覺。
那道身影看似懶散的步履卻異常沉重,他踱進富麗堂皇的教堂內,依舊是黑衣黑褲,勁瘦的身形一路走來像伸展台上的男模,步伐穩健卻又頹廢,極為奪目。
連在神聖的教堂內也能如此耀眼迷人,果然非自稱美少年的威廉莫屬。
「你老窩在教堂里干嘛?贖罪啊?」徑自在她身旁落坐,威廉瞟過壇上的聖母,一臉無趣地道。
「只要坐在這里就覺得很平靜,我喜歡。」伊芙也坐下,右膝緩慢地微彎,隱約有些吃疼地微微蹙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