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高宗顯慶三年。
饅小知看著馬車外流逝的景色,心里泛起惆悵。才多久?離開不到半天的時間而已,她居然就開始想念成都的一切了。
「小不點,你擺這什麼臉色?」馬車內另一個人挑眉問道。
她回頭看向冰若旭。眼前這個男子,他有一張可以說是十分桃花的俊逸臉龐,斜飛的劍眉下瓖嵌著一雙鳳眼,睫羽又卷又長,搭上那雙眼,簡直是無時無刻都在勾引人一樣,直挺的鼻梁下有張薄又好看的唇,嘴角噙著抹帶邪氣的笑,整個人看上去,除了邪還是只有邪這個字能形容。
甭男寡女的本來不應該同車而行,原本冰若旭是要騎馬的,但臨上馬前,不巧讓他看到饅小知如釋重負的解月兌表情,覺得很刺眼,當下使起性子,硬是要跟她一起坐馬車,不然就不肯走。
當時僵持了好一會兒,饅小知不忍姐姐一臉為難的樣子,忍著氣,主動開口說沒有關系。幸好這馬車空間頗大,多了一個人也不會覺得擠,只是一想到日夜都得看到他那張臉,她心里就覺得壓力頗大。
冰若旭跟姐姐不對盤,對她當然也不會好到哪去。
說起來,兩人不對盤也是因她而起,從出生她就帶有心疾,家里的人為了她的病尋遍名醫、散盡家財,最後是靠著裙帶關系,找到這位江湖人稱邪玉神醫的冰若旭。
姐姐的丈夫—楚和謙,正好是他的表哥,但是,就算有這層關系在,冰若旭還是不想接手她這個麻煩,所以姐姐用了點小計謀,讓他跟她打賭,若是贏了,冰若旭就要負責醫好她的病。
由現在她跟他兩人一同處在馬車里的情況,不用想也知道,當然是姐姐贏了那場賭局。
「你管我……」雖然冰若旭長得好看,也是她的救命恩人,但她實在很難對這個邪玉神醫有好感,不光是因為他討人厭的個性,更因為他對自己姐姐無禮至極的態度。
揚眉,他一手突然抓住眼前尖削的下頷,不顧她的反抗,硬是抬起她的小臉。
「小不點,你最好搞清楚一點,你上了馬車,就是我的人了,以後最好不要這樣跟我說話。」
饅小知氣憤地瞪他,「什麼你的人?你不要亂說話啦!」
下巴被捏得有點疼,她胸口頓生一股怒氣,而後胸口一痛—
「唔……」捂著胸口,臉色漸漸蒼白起來。
冰若旭眉一擰,松開了手,反手從懷里掏出一罐藥瓶,取出一顆藥打開她的嘴塞進去,再伸手把脈。
藥入了喉,遇水則溶,沒一會工夫藥效發揮了,她胸口的劇痛也緩和下來,有些無力的靠在馬車里的軟墊上喘息,嘴里滿滿都是一種苦到可怕的藥味。
冰若旭微訝地看著她。沒想到小不點病得這麼嚴重,先前幾次見面,他僅是憑她的氣色去判斷病狀,這還是第一次為她把脈,小不點從出生就帶著心疾,加上後天並沒有好好調養,身子損傷衰敗,若是沒他幫忙醫病,再撐也撐不了半年。
這麼病弱的身子,難得她還能不吭一聲,他對她真有點另眼相看。
等到氣力恢復之後,饅小知又坐回去先前的位子,看著窗外,「我的病……很難治嗎?」她小小聲的問著。
這樣生病的日子,她過得已經太久,年復一年的,從本來的痛苦而後變成了麻木,然後再轉變為絕望,沒有尋短,是憑著一絲絲的希望想活下去,這種日子,她過得有點怕了。
若是沒有好轉的希望,她寧可回到家里,想要用剩下的時間好好陪家里的人。
冰若旭看見她眼底浮起的苦澀,心一動,還沒反應過來,自己的手已經伸向前揉揉她的頭了,等他回過神,忍不住看著自己的手。
饅小知也讓他嚇了一跳,錯愕地看著他。方才那麼溫柔的舉動,是這討厭鬼做出來的嗎?
她那樣子,讓冰若旭心底生起股怒氣,微微一笑,更用力的揉著她的頭,「小不點,想死還得看閻王收不收人呢!」
頭被揉來揉去,饅小知整張臉都皺起來,拍開他的手,「會痛!」才想他怎麼那麼好而已,馬上又流露出本性,果然是討厭鬼!
得意的抿唇笑開,他慵懶地躺在馬車里,「小不點,你今年是幾歲了?怎麼像個發育不良的小豆苗一樣?」他上下打量窗旁的饅小知,除了一張清秀的小臉尚能見人之外,那前胸跟後背都分不出的身材,看了真是傷眼啊。
雙頰微微發紅,她不理他,專注地看著窗外,「我們現在要去哪?」滿腦子壞東西的家伙!真搞不懂溫文儒雅的姐夫怎麼會有這種……壞到骨子里的表弟!
「我家。你還沒說你幾歲。」她越這個樣子,他越想逗,看她想發怒又不敢發怒的樣子,真好玩。
「你家在哪?」別理他,饅小知,他就是想惹你生氣,別理他、別理他。
「長安。你到底幾歲?」再生氣啊,越生氣他越高興。
饅小知深吸口氣,「十六歲啦!十六、十六、十六!」氣極了,張嘴靠到他耳邊大叫,不過叫完之後,臉色馬上又白了,一手捂著胸。
他像個沒事人一樣,用小指挖挖耳朵,「听到了,知道自己身子不好,還這麼愛生氣,小不點,這樣不太好喔。」
怒瞪那張桃花十足又欠打的臉,饅小知氣得只差頭頂沒冒煙了,眼一翻,昏了過去。
冰若旭得意的笑著。這次算他贏了,小不點想跟他斗?太女敕了吧。
一路奔波,三人一車,往濟南的方向而去。
饅小知是鐵了心不跟冰若旭講話,自從三天前被他活活氣暈之後,她就在心里發誓再也不跟他說話。
但他覺得更好玩了,她越不想開口,他就越故意在她耳邊講話,看到這小不點氣呼呼瞪他的模樣,心里更樂了,玩得很開心。
此刻,原本窩在軟墊上睡覺的饅小知動了動身子,秀氣的眉輕蹙著,睡夢中一直斷斷續續听到吵雜的聲音,擾得她睡不安穩。
忍不住張開眼眸,眨眨還有些蒙朧的眼兒,發現有點不對勁。奇怪,那個討厭鬼怎麼不在馬車里?
馬車也沒在動了,怎麼回事?
饅小知掀開跟前面駕駛隔離的布簾,也沒看到駕車的人,納悶了一下,起身自己下了馬車。
一下車之後,才發現自己在一個很像馬廄的地方,馬車停在馬廄旁邊,還是沒看到半個人影,而且她好像在人家的府邸里?
看向左邊,是一大片的花園小徑,不遠處有好幾棟屋宇,雕梁畫棟十分美麗,讓她更肯定,自己一定在別人的家里面,不過討厭鬼上哪去了?
納悶了好一會兒,決定去前廳好了,如果討厭鬼來這里當客人,現在應該還在前廳才是,不過……也太過份了吧?怎麼把她一個人丟在馬車里?
拎著裙擺,饅小知踏著怨懟腳步往小徑走去,走了好一會兒,走得她都喘了,居然還沒走出這個花園。
額上微微冒出汗珠子,「這里到底多大?」找了個大石頭坐下,擦擦汗,她沒氣力走了。
雖然討厭鬼每天塞給她吃的藥讓她身體舒服多了,但體力還是一樣差。
「怎麼都沒半個人?」看看四周,饅小知都囔著。
沒想到才剛說完而已,小徑上就傳來交談聲,心底一喜,她連忙努力再往前邁去,心想著她又餓又累的,再走下去,應該會暈死在這里。
走沒幾步,她就瞧見眼前小徑分成了三邊,左手邊正有兩個女孩子在交談著,連忙追上去,「不好意思!請等一下。」
兩名女孩子同時轉身看向她,眼中都有著疑惑。
看到她們身上的衣服,饅小知可以肯定她們是這里的丫鬟,因為兩人身上穿的衣物款式是相同的,連顏色也很相近。
「這位姑娘,請問你是怎麼進來的?」左邊的丫鬟提防地打量她,莫名其妙出現在府里,就算是個瘦弱的姑娘也不能掉以輕心。
饅小知瞧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些什麼,連忙扯開嘴角,「我是跟著一位冰若旭公子來的,他應該是在此作客,我想麻煩你們帶我過去找他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