棒天晚上冉擷羽沒上線,于覓打給她。「我想去看電影,你去不去?」
「啊?」電話彼端的冉擷羽愣住。「你干麼問我?你家大善人咧?」
于覓蹙了蹙眉。「我想看的片子是沉悶到不行的法國藝術片,你不是愛看這種?」
「是沒錯,但你沒問過大善人?」自從上次單行爾打給她,以廣告額的方式利誘——不,「商請」她在好友面前提高自己的評價,冉擷羽便開始這樣叫他。
于覓不懂。「奇怪,你跟海哥都叫我去問他,是怎樣?過去懶得約你們還得被你們廢話,現在約了又叫我先去問別人,不想去就說一聲,干麼找藉口?」
冉擷羽呵呵笑。「于小覓,那不是別人,是你男人。」
「So?」
「所以不要來找我們,找他就對了。」「喀」一聲,冉擷羽掛了她電話。
于覓傻眼。怎麼交個男友,她的生活習慣都要被顛覆?
她有些煩悶,躺在床上。她想去崑哥的刺青展,也想去看那部藝術電影,她很自然便約了有興趣的兩人,可他們都不約而同地叫她問單行爾,問題是,崑哥的刺青展龍蛇雜處,他不習慣怎麼辦?藝術電影又不是每個人都愛,他或許會覺無聊,她該約他嗎?他會想看嗎?
「唉……」于覓陷入煩惱,輾轉反側,不知道該不該打這個電話?今天她忙著盤點,直到半夜十一點多才到家,累得半死。半夜一點,他不在線上,或許已經睡了,她左思右想,手機卻在這時響起,嚇了她好大一跳。「喂?」
「你問他了沒?」是冉擷羽。
于覓哭笑不得。「冉小姐,你要不要看看現在幾點?」
「喔,所以你剛才完全不顧我可能正在跟人家滾床單滾得高chao迭起,卻怕這時間打過去會打擾到人家?」冉擷羽口氣好不屑。「男女交往圖的是什麼?獨一無二!朋友做不到的男友做得到,朋友做得到的男友更要做得好,就算半夜叫他去墓仔埔也得去,哉否?」
「這會不會太無理了?」于覓皺眉。「這樣談戀愛的人不是很倒霉嗎?」
冉擷羽在電話彼端翻了個白眼。「這叫情趣,情——趣!懂不懂?」「喀」一聲,她又再度掛了于覓電話。
「你這女人!」于覓火都來了,正想打去開罵,隨即怔住,對啊,她敢不分時間地點打給冉擷羽,為什麼就不敢打給單行爾?
兩人交往一個月,幾乎都是他打電話給她,他工作繁忙,而她成天看店,所以他總是抽空就打,不管幾點、手邊有沒有客人,她都沒生氣,也許……這次該換她試著打給他?
她揣想半天,終于從通訊錄叫出他的號碼。
如果響三聲,沒接她就掛……于覓告訴自己,撥出號碼,結果來不及數到三,電話彼端就像等待已久似地馬上接起。
「我還在想,過五分鐘你沒打來,我就要自己打過去了。」
「呃?」他口吻可憐兮兮的,于覓怔住,還來不及消化他這段話的意思。
「剛冉擷羽那女人打給我。」他重重吐了口氣,嗓音里帶著濃濃委屈。「听說你約海哥跟她出去,卻沒來找我?」
可惡!想到冉擷羽竟全跟他說了,于覓超窘。「我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
「嗶嗶——」單行爾發出那種猜錯答案的效果音。「首先,你沒問我,當然不會知道我有沒有興趣。再來,就算曉得我沒興趣,你還是得先問我。第三,即使我真的沒興趣,我還是會陪你去看,所以你問我就對了。」
什麼跟什麼!「干麼這麼勉強?」
「嗯,這樣吧,我等下想去打撞球,你去不去?」
「這個時間?」于覓抬頭看了一下鐘,凌晨一點多,何況今天她歷經盤點,渾身虛累,但還是應︰「OK啊,在哪打?」
「你對撞球有興趣?」
「沒。」
「那干麼這麼勉強?」
「我沒——」話到喉嚨,于覓頓住,這下她懂了。「我沒覺得勉強。」
「喔?為什麼?」
他的語氣里蘊含著藏不住的笑意,讓于覓也跟著笑了。「無聊,既然都知道答案了,干麼還問我?」
「欸,想听你親口講嘛。」他語調一下子又變得無賴。「而且你今天不是盤點,很累了?」
「是啊。」于覓拿他沒轍,被人看穿心思的感覺有些羞人,指尖都在發燙。她對撞球沒興趣,身體又累,但只要他想她去,就算是墓仔埔她也會陪著去。
原因還能有什麼?撇除掉天時地利,當然是「人」的關系。
「好啦,把刺青展跟電影上映的時間給我,我喬個空檔,你哪一天OK?」
「我要顧店,所以電影只能看午夜場。刺青展的話,我每月第二、四周的星期五都休,你再看哪天方便。」
「好。」
大事底定,是不是該掛電話了?于覓想著,可她手心泌汗,心跳怦怦,想了好幾個道別說詞,卻沒一個想講出口,到最後說出來的竟是——
「擷羽她怎會打給你?」
提到這個,單行爾真是好氣又好笑。「還不都是某人,說沒怎麼談過戀愛,經驗值低,單身習慣了,忘記自己現在有家室,冉小姐只好打來叫我多擔待。」
所以一掛了那女人的電話,他就一直巴巴地等,等親親女友自己打來等得都要內傷了,差點克制不住自己打去。
「以後你想打,不用管幾點,我人在一定都會接。」
「喔。」于覓臉熱了。好樣的,冉擷羽居然把她的底都給掀光了?「她這麼晚打給你,你不生氣?」
「還好啊,很久以前也因為圖說搞不定,她弄的特集我不滿意,結果在MSN上討論到半夜三點。」單行爾吐了口氣。「何況,她是為了你的事打來。」
奇怪,為何他不過簡單一句話,她胸口原來那種刺刺的、彷佛被針扎的感覺,就這麼輕易地消失了?冉擷羽是她好友,可自己掙扎半天才打的電話,她那麼簡單就打了,這使她在意,偏偏單行爾又一副無所謂的態度,顯得好像誰在這種時候打給他都沒差……
呃,等一下,她這是什麼想法?于覓一下子頓住。她這是在吃好友的醋?!
「于覓?」
電話彼端傳來他的熱切呼喚,她窘得連耳朵都熱了,還好他看不見。「嗯?」
「你要睡了?」
于覓覷了下時間,她習慣「早」睡,凌晨三、四點的那種「早」。「還沒,你困了?」
「不是!」怕她就這麼掛了電話,單行爾否認超快。「不過我隔天要早起,不睡不行,我的意思是……你可以陪我到睡著。」
于覓怔了。「怎麼陪?」不會要她過去他那里吧?
單行爾很想,但舍不得她太累。「就這樣啊,我們多聊聊,這樣你就會知道我對什麼有興趣,不過在這之前,于小姐,敢問我該如何稱呼你的芳名?」
「奇怪,你剛不就叫我了?」
「連名帶姓很刺耳耶,好歹我們都交往一個月又三天了。」他一派嫌惡。「你要不答,我就自己叫嘍。」
不過就是個稱呼,還那麼講究?「隨你。」
講完這兩個字之後,于覓就後悔了。
「覓覓?」
「靠!」嗶一聲,于覓掛了電話。
她雞皮疙瘩一下子蔓延整身,臉皮有如被火燒到般燙紅。他……他剛叫她什麼?覓……覓?
有生以來第一次被這樣黏膩地叫喚,于覓超級不自在,尤其剛剛他又是隔著話筒直接貼在她耳邊。
電話響起,果不其然傳來單行爾的抗議。「你怎麼掛我電話?!」
「誰叫你那樣叫我!」
「你自己說隨便的!」
于覓撫著發燙的臉。「除了剛才那個隨便都好……」
「你確定?肉麻的稱呼我可是要多少有多少。」得意得咧。
「我也可以掛你電話,看你想被掛幾次都行。」
喔,好狠。「不過就是個稱呼……」
「不過就是個稱呼,你可以繼續連名帶姓地叫我,我不介意。」
「就說了刺耳……」
「我听了順耳。」
兩人你來我往,好不幼稚,可于覓臉上綻開的笑意卻越來越濃。為了愛與和平,這不甚重要的稱呼問題被兩人擱置一旁,他說他喜歡八○年代的Punk,那是他的興奮劑;她說她喜歡鄉村音樂,那使她心靈平靜。他們都喜歡巧克力、看電影,她愛略帶憂傷的沉悶老片,他則愛無厘頭搞笑片,「東成西就」里每首歌他都會唱,口氣得意,听得于覓不禁好奇。「那是啥?」
然後……他就真的為她唱了一段。
他在電話彼端「我愛你我愛你我Love你」地唱,這實在太絕,于覓笑岔了氣,他歌聲不算頂好,可她懷疑自己听見天籟。「好,下次我去找來看。」
原來,這個世界上有這麼多使人快樂的東西,她過去懶得接觸,覺得無聊,可他卻讓她產生興趣,想多了解他的喜歡。單行爾听她笑語不止,一方面開心得胸口發燙,另一方面卻又擔心自己是否太得意忘形?
「呃,其實你說的那些藝術電影,我也是會看的……」
「沒關系。」于覓真心的笑了。「我就喜歡你這樣子。」
單行爾好感動,差點淚流滿面,第一次有個女人知道他這麼多不足為外人道的「興趣」後還說喜歡他的,害他好想把剛才那首歌再完整唱一遍,不過時間越來越晚,他越來越不想睡,于覓卻困了。
「我想睡了,你呢?」
「喔,還差一點。」實際上差很多。「我們來看誰先睡著?」
「神經。」于覓嗤嗤笑,打了個呵欠。她關了燈,窩在床上,手機螢幕的光源在黑暗中閃亮,很像是他給她的感覺,充滿光。她听著他在電話彼端的喃語,逐漸睡去,直到無聲無息。
「覓覓?」他故意喚,她沒應,也沒掛他電話,看來是睡著了。
單行爾一笑,知道他該掛電話了,卻舍不得。他躺在床上,自胸臆間吐出一口長息。冉擷羽跟他說,于覓一直是一個人,她不懂兩個人在一起的快樂,讓他心疼。
于是他盡己所能,想令她開心,剛才他惹得她大笑,那笑聲滿足了他。人活著其實不過如此,讓自己及喜歡的人開開心心,就是最好的財富。他環顧四周,自己擁有這麼多,可唯獨她的笑容才使他真正覺得完滿,不再缺憾,他想給她更多、更多的快樂,他該怎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