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
山間氣候潮濕,窗外一片細雨綿綿連日不停,唐左琳睡著,慵懶的四肢大張,被純白色羽絨被兜圍住。好久沒睡得這麼好,她惺忪地睜眼,耳邊卻隱約傳來了有人在數數的聲音。
她爬起來,全身赤果,涼冷的打了個顫,隨手套上遺落在床沿的襯衫向外走去,只見客廳地板上,一個果著上身的男人正以左手撐持著做伏地挺身。
他強健的肌理在日光燈的照映下顯得分明誘人,隨著一上一下起伏的動作隆起,充滿力道。她雙手抱胸,對這一幕算是司空見慣,不過在這時看見,不禁有些不滿起來。「看來昨晚我是沒讓你發泄夠的樣子。」
早在她翻身坐起時,霍克勤就知悉她的動靜,他失笑,依然持續動作,做到該做的數字才爬起來。唐左琳身上套著他的襯衫,長及大腿,露出一雙縴長小腿,那衣不合身的松垮感非常誘人,他運動過的胸腔猛烈鼓噪著,走上前,動作卻十足輕軟地撫過她透著些烏青的眼下,說︰「你該再多睡一點。」
唐左琳皺了皺鼻子,哼了一聲。「我又不是豬。」剛剛套衫的時候看到時間,老實說她吃驚不小。她居然整整睡了十二個小時!
大概是真的太久沒睡好,這一覺,難得神清氣爽,當然也跟前一晚的「睡前運動」有關。不過她感受得到,霍克勤對她的方式並不如在薩拉古羅時那般激烈,反而倒像是在顧慮著什麼一般,萬分輕柔。
當然被他溫柔對待不是一件壞事,但一想到只有自己累得要死,有人卻在這里做幾百下伏地挺身,她便有股怨憤。「就說了你不用顧慮我的。」
「先吃飯吧。」霍克勤哭笑不得。女性的身體構造異于常人,事隔三個多月,他不想讓她承接的太辛苦,可惜一片用心,有人卻不領情。
「好。」唐左琳沒為難他,這山間的屋子看來是經過一番補給,兩人合力弄了頓簡單的早午餐,外頭雨聲瀝瀝,香醇的咖啡香氣恰到好處地融化了這一片陰冷。
唐左琳睡了一覺,腦子也醒了,這才浮上一個疑問。「你昨天是怎麼知道我在那街上的?」事後一想,他出現的時機未免太巧了。
霍克勤淡淡一笑,指著自己的心口。「因為這個。」
「心電感應?」她直接反應,卻見眼前的男人「咳」一聲,差點被咖啡嗆到。
「啊不是這個還有什麼?」她低頭,垂眸瞧睞胸口,那兒掛著一條他給她的項鏈。「啊……啊——」她叫出來。「是這個?!」
也難怪在當初送她的時候再三交代不可離身,好不容易相遇也不忘提醒,搞半天是里面裝了追蹤器喔?!
「你……你是什麼時候……」可惡!她瞪大了眼,想起他贈送她時的口氣,原來……打從開始沒多久,他就預料到她會離開了嗎?
霍克勤抿唇不語。他曾為唐家工作,自然熟悉他們的手段,他們的私奔本就不是長久之計,所以早在離開美國前,他就授意霍于飛幫他調查有關唐家的資料,本是打算找出唐沅慶真正的繼承人作為籌碼,只是未曾料到,饒了一圈,竟然會是這樣的結果。
兩人都想到了這一層,不由得陷入沉默。唐左琳手指撫弄著杯緣,很是不解。「既然以前都沒發現,為什麼外公他到這時候才知道?而且……他的態度也沒怎麼改變。」但若真要說起,就是她接觸的業務範圍要比以前更廣了,甚至還給了她一些實權,不過她沒興趣就是。
她垂落眼臉,回想過去那些盼求親情的日子,黑潤的眼眸隱約泛起一股憂傷。霍克勤看得疼,其實……還有一件事,他沒告訴她,那比她的身世還更動搖她。他該講嗎?是該講的,但現在……他舍不得。
好不容易失而復回,他想將她藏在手心里,多溫存一些時候。
他于是嘆口氣,撫握她的手,給她支持。「有些問題,也許你該自己問他。」
「……嗯。」會有那個機會嗎?唐左琳想著,卻不敢期待。她另一手握著胸前墜鏈,直到金屬變得燙熱。在那樣的分別以後,她開心他並沒有放棄追回自己,為了保護他,她自願回到唐家,如今有了籌碼,更是不甘再受縛,她決定任性到底。「這一次,不管發生什麼,我死都要巴著你,哪里都不去。」
她這保證給得不倫不類,卻安定了霍克勤躁動的心,他笑了笑。「好,我給你巴著。」
「那你也要巴著我!」總不能一直都是她在倒貼吧?那也太可憐了。「我、我想給你一個家……」
或者,這也是她自己的願望吧。想要和這個男人在一起、想要產生牽絆,成為彼此永遠的家人。
「我好想生你的小孩喔。」爸爸基因這麼好,小孩肯定也不會差,不管男女都很值得期待哪。
她陶醉地笑。這麼大膽的話,虧自己能講得這麼面不改色。霍克勤盯著她,沒說話,只見她眨了眨眼,回望他,在一陣斷斷續續的「呃」之後,耳根逐漸紅透,大概也想到了生小孩前必須經歷的「事」。
霍克勤該失笑,內心卻震撼著,一個女人願意奉獻自己,真心真意的說要為他生小孩,給他一個家,如何不讓人感動?他從不許願,但若神可以遮住耳朵,裝作沒听到,那麼,他的願望便是——不再孤寂。
而這個女人听見了。
「如果要生的話,我想生三個。」
「噗!三個?!也太多了吧?你以為生小孩跟生蛋一樣‘咚’一聲就出來了喔?」暈倒!
罷才的決心哪兒去了?霍克勤為她毫不掩飾的驚恐反應笑出來,嚴肅的面容徹底破功,原來他不是不會開懷大笑,只是忘了。他其實是隨口講個數字,生三個,也是希望孩子們彼此能有個依靠。
喔,的確,生的人不是他,所以才能講得這麼輕松,可他知道,他會用盡自己的一切,在他有生之年全力守候他們。
他很開心,難得這麼笑,唐左琳看得痴了,連抗議都忘記了。男人的笑容像是陰天里的一束光,穿越那厚重的雲層照射下來,一片明亮,拂開了所有陰霾。
雨慢慢停了,一切又再度歸于寧靜祥和。
這里沒有時鐘,也沒有日歷,先前被雨水包圍的山林像是一處被徹底隔離的世外桃源。大概是前一段日子過于戒備,霍克勤累了,睡得很沉,往日只需要一點動靜,他就會瞬間清醒,但今天即便唐左琳自浴室沐浴出來,坐上床沿,他仍維持著趴睡姿勢,文風不動。
「是因為我的關系吧?」嘿嘿,難得自滿一下。唐左琳伸手拂略他額際的發絲,他的呼吸很均勻,睡得很徹底,好似終于安心了一般。
她心憐,想起自己從沒見過沉睡時候的他,雖然有近一年的時間住在一起,在南美時更是同睡一張床,寸步不離,但在她就寢前,這個男人絕對不會先去休息,甚至無論她有多早起,他都會在她睜眼之後立即醒來。
因為長久以來太習慣了,所以不覺得是不自然的事,現在一想,才知道他為自己操煩多少,如今他放下了,是不是和自己昨天給予的保證有關?
唐左琳撫著他,指尖有些疼了,這才明白,原來過分的愛憐也是會轉化成痛的。
「好好休息。」她說,親吻他的眉眼,隨即輕手輕腳地抽身,離開房間,走到客廳。那兒有著一台電視,這三天沒人用過,不知道……還收不收得到訊號?
她沉默著,反覆思量,手指顫抖著踫上開關。
在這里的期間,沒人提到外界的事,像是刻意隔離,但這樣下去終究是不行的。
于是想了一會兒,她打開電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