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點式戀人 第5章(1)

這故事有點長,謝深樂不知從何說起,想了下才開口。「我爸說這是個現實的世界,誘惑也多,要我跟我哥專注發展腦袋里的東西,絕對不能把皮相當重點,還要看起來越矬越好,這樣還能砥礪心智,因為外界的負面能量會像瀑布一樣打下來,是一種現代的修行方式,所以從小我哥穿堂表兄弟的舊衣,我穿我哥的舊衣,長大後就穿我爸的,我之前那些衣服都是我爸爸年輕時穿的。」

「你哥這麼壯,他的衣服你穿得下嗎?」方嘉儀的關注點跑到奇怪的地方。

「很像在套布袋,袖子和褲腳都要卷起來,還因為這樣,我同學都覺得我是個只會念書的弱雞。」

不過他自己倒是不以為意,有時候交際確實讓人挺煩的,加上他跟同學共同語言少,話不投機,玩不到一塊去,少有交集對他來說反而松口氣。

但對謝深悅來說,就不是這樣了。

「我哥哥頭腦不錯,可惜不愛念書,成績平平,就數體育成績最出色。他高中時暗戀班花,還學唐伯虎點秋香,在課本寫藏頭詩,卻因為他人長得太矬,又壯得跟猩猩一樣,這種行為就被放大了,每天被言語霸凌,說他丑人多作怪,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加上我很也矬,就連我也一起罵進去。那些人還學金庸,幫我們冠了謝家二丑的外號,雖然他們覺得這是開玩笑,我哥卻當真了。」

「這真的太過分了!」方媽媽听到臉都皺了起來,無法想象這種事要是發生在自家兒女身上,她會不會氣到直接進學校找對方家長出來理論?「真該讓那些人看看你哥和你現在的樣子,就不信他們條件有你們一半好。」

方嘉儀同樣皺眉,她向來看不慣這種行為,也曾經幫弱勢的同學說幾句話而受到團體排擠,即便出了社會後,還是在職場上遇過類似的問題。

有時候她真的很想問,到底是人病了?還是社會病了?

「他回家跟我爸吵了一架,說他要剪頭發、換眼鏡,也不想穿別人的舊衣,為什麼他不能好好享受自己的青春,得裝矬?當癩蛤蟆?就算他日後再成功也沒辦法回到十八歲。其實我那時有點心動,想附和我哥,只是情緒沒他那麼強烈。」

他會產生反抗的想法,起因在謝家二丑這個綽號,沒听過罪不及家人嗎?況且他們什麼罪都沒有,就讓他們看看到底謝家人有多「丑」!

「後來呢?你爸有同意嗎?」方嘉儀問。

謝深樂無奈地笑了下。「後來我爸說做個實驗吧,就帶我哥去剪頭發,校服沒辦法換,不過鞋子、襪子、手表通通換過一輪,還買名牌,整個人煥然一新!人緣是回來了,我哥卻一點都不開心。」

「為什麼?」方嘉儀很驚訝。這不是他要的結果嗎?還是又遭遇了什麼事?

謝深樂輕輕地抿了抿唇才回答︰「因為大家夸的是他的外表、配件,不是他謝深悅,所以他一點都不開心,連他唯一自豪的體育都沒有他的手表來得吸楮。他跑得快、跑得久、跳得高、跳得遠全是因為他長得好看,不是他努力練習的成果,就連他暗戀的班花看起來都沒一開始那麼吸引人了。」他不知道收集了幾桶來自他哥的苦水,有幾次听到煩了,還直接把人抓進訓練室里揍到乖。

謝深樂繼續說︰「就因為這樣,他覺得我爸說得對,最重要的是培養才能和腦子里的東西,如果有人懂得欣賞,進而喜歡上他,才是真正為他本質著迷,感情才能走得長久順暢,所以我哥又穿回以前的舊衣服,直到遇見我大嫂才改頭換面。」

「要是嘉嘉沒有跟陳建邦分手,你要頂之前那顆頭頂多久呀?」謝深樂都三十了,人生已過三分之一,想想他爸還真狠。

「媽!」方嘉儀有氣無力地喊著,這種哪壺不開提哪壺的感覺真差。

謝深樂淺笑,未作回應。方嘉儀在傷口最疼的恢復期,但凡有一絲慶幸都最好別在她面前顯露。

「其實從我回來工作,我爸就希望我能打理一下儀表,看能不能找到對象。他一直很後悔當初沒有幫我們訂個期限,像大學畢業前或是滿二十五歲後就回來當人,每次看我穿他的舊衣服回家,他就一臉痛心的樣子。」

方媽媽疑惑,一臉好菜被糟蹋了的可惜樣。「你爸都開口了,你怎麼不早點解禁呀?像現在這樣子多好?」

「一來是工作忙,沒時間,又沒對象,不如省下來休息。」男人也是為悅己者容的。謝深樂模模鼻子。「二來是想讓我爸爸知道,什麼叫搬石頭砸自己的腳。」

「……」原來是另類的報復法啊。

方嘉儀覺得有個地方兜不起來,忍不住又問︰「你爸爸還做了什麼吧?會把國小罷畢業的兒子丟在市中心叫他自己坐公交車回家,怎麼說也算虎爸吧,他會讓你哥哥這麼順利就改頭換面嗎?」

肯定是另一場包嚴苛的修行吧?說不定謝深樂會收起反抗的心思是因為他哥哥被修理得太慘。

沒想到方嘉儀這麼聰明,謝深樂本來打算點到這里為止的。

「你沒猜錯,我爸確實動了些手腳。」他嘆了口氣。「我哥人緣確實變好,班花也對他另眼相看,但還是比不過另一個富二代。班花家里跟對方有生意往來,有意無意暗示她好好把握,即便對方體重跟我哥一樣,身高卻矮了我哥二十公分,圍繞在他身邊的人還是比我哥多,所以我哥獲得的幸福感其實很薄弱。」

就像泡沫,一戳就破。

方家母女靜靜听著,沒有人插話。

「我家經濟算不錯,但我爸一周只給我們兩百元,我哥跟同學出門還得先存一個月,就被人貼上沒錢又愛裝闊的標簽,就算長得再好看,價值都得打對折。」

口袋深就看錢,口袋淺就看臉,他老爸要他們兄弟倆好好發展腦子里的東西時,他很想回嗆一句會有誰看?

這種說法是偏激了點,這世上還是有人看品德、操行和才華,還是有人注重愛情跟責任,不然方嘉儀不會摔得這麼慘。

要說她的傻,也是傻得難得、傻得可愛。

謝深樂繼續說,「我哥只有在最初時感受到丑小鴨變天鵝後那一瞬間的驚艷,接下來的日子一樣不如意,反而找不到他身為邊緣人時的自在。我爸還不斷在他旁邊放冷箭說這世界是殘酷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要煩惱,沒有利益的事誰會浪費時間跟你周旋?那時我哥才剛要滿十八歲,實在不懂我爸腦子里在想什麼。」

「就算你哥穿回以前的衣服,也找不到以前的生活了吧?」方嘉儀無法想象那是多大的壓力,就算出了社會,那段時間的折磨還是忘不了吧?

找不到自己的定位,長輩又一直否定他的價值,這種不上不下的感覺,只能數著時間等畢業,期待快點進大學好重新開始。

她突然覺得自己滿幸福的,平凡沒什麼不好。

「是呀,同學還會問他為什麼還要裝矬?所以我哥變得有點陰沉,我爸還嫌他不夠煩,大考過後,捐了五十台計算機給學校,還有兩萬冊書籍,因為學校圖書館放不下,最後直接折現,導致我哥受到更多注目和吹捧。我爸說這世界很現實,除了看臉,還有看錢,還問我哥知不知道丑小鴨真正的涵義?」

「什麼涵義?」不就是歷經千辛萬苦,最終發光發熱嗎?

謝深樂眯起眼。「丑小鴨之所以能變成天鵝,那是因為他老爸是天鵝,跟他本身沒關系。」

「……」方嘉儀頓時無語。「你哥沒崩潰嗎?」

這種虎爸太可怕了,都不怕孩子心靈崩潰,一輩子就完了嗎?

方媽媽也是一臉的不舍。她對謝深悅印象很好,是個健康愛笑的大孩子,完全看不出來背後有這麼一段故事。

「這倒沒有,頂多低落了些。畢竟我爸變態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撐不過都是我們的問題。」事情向來都是一體兩面,他爸對親兒子狠,也養成了他們遇到事情會先從自身找答案,而不是怪罪到別人身上。

「你那時候應該也不好過吧?你哥雖然畢業了,但你還在學校呢。」他的心理素質也太好,方嘉儀不由得咋舌。他哥在風口浪尖的時候,他肯定也在八卦中心。

「對了,都忘了你還跟陳建邦同班,怎麼同學會的時候都沒有人說呀?」

「所以你知道為什麼我看起來無趣又不好親近,還一堆人來問我意見了吧?」

方嘉儀白了他一眼。「難怪陳建邦不喜歡你。」

「我感到無比萬幸。」謝深樂面無表情地拍了兩下手,讓方嘉儀和方媽媽都笑了。

「要是陳建邦知道他在你爸爸的公司工作,臉色肯定很難看。」

謝深樂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我覺得讓他知道我在追你,他臉色才難看。」

「最好是。」方嘉儀紅了臉,哼哼地撇過頭去。

方媽媽看得掩嘴直笑,直白的謝深樂反而讓她這個當媽的開心。見小年輕害羞不說話,只好由老的出馬。「說起來你也滿厲害的,居然可以撐到現在,只為了對你爸爸還以顏色。」

如果是她兒子女兒說要冷戰,大概半天就破功了。

「我本來就不太在意別人的眼光,所以沒有想象中困難,而且還有個好處,就是知道誰對你是真心的。」謝深樂注視著心上人,胸口又暖又燙。

方嘉儀的臉也是又暖又燙,這種已經接近明示的話她怎麼可能听不懂?她又不太會裝,心情都直接寫在臉上了。

看著謝深樂快要咧到後腦勺的笑容,她差點抽起枕頭悶到他臉上。

明明看起來就是個聰明的孩子,卻笑得像傻瓜一樣,方嘉儀的心有所觸動,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他告白的片段。

他內心強韌到可怕,卻因為她一次尋常的維護而記到現在,可是這段小插曲應該給予不了他多少感動吧?

所以謝深樂對她的感情,不像抓住生命中的浮木,是一種救贖,而是單純的……喜歡?就是單純的看對眼而已?

方嘉儀的臉熱到快炸了。

「唉……」謝深樂嘆了口氣,非常懊悔。「我不應該跟你說這些的。」

「為什麼?」方嘉儀立刻冷了下來,退燒針效果都沒這麼快。

「太早了。」人都還沒拐上手,萬一嚇跑了怎麼辦?可是話一說出口就是潑出去的水,如何收得回來?謝深樂嘖了聲。「我哥在追我大嫂的時候,也不敢把家里情形說得太清楚,後來是大嫂嫁進來後,我媽才握著她的手要她多擔待點,因為我們家只有一句話可以形容。」

什麼嫁不嫁的?方嘉儀本來想忽視他,卻還是禁不住好奇。「什麼話?」

謝深樂注視著她,猶豫了好久才說︰「謝家三父子,一門神經病。」

「……」媽媽也不差吧?方嘉儀都不知道該擺出什麼表情了。

「不過你放心,我家對媳婦很好,如果你不信,改天介紹我大嫂給你認識,你可以親自問問她。」大嫂嫁進來兩年沒有任何異狀,還跟公婆相處融洽。以方嘉儀的個性來看,同樣不會是障礙。

現在說這個會不會太早呀?

方嘉儀內心咆哮,方媽媽卻笑得見牙不見眼。婆家好相處很重要呀,丈夫的支持也是關鍵,雖不能保證謝深樂以後會不會變,可就現在來看,他哪里都好。

靶情的事,就算是當媽的也不好過問,頂多敲邊鼓跟女兒洗腦謝深樂很好,要她多考慮,兩人最終能不能在一起還是一回事。

不管怎樣,謝深樂終究是場及時雨,就算不能救火,至少澆熄了些許女兒失戀的痛楚,減少她想起陳建邦那混帳的時間。

當然,如果能當她的女婿更完美。

方嘉儀不清楚媽媽最深層的想法,只知道此刻被困在床上的她根本是進退無路,逃都沒地方逃。

「對了,這是我幫你求來的。」謝深樂從口袋里面拿出夾鏈袋,里面放了枚平安符。「這間廟很靈驗,我問過廟祝,這符有安魂的功用。」

他把平安符掛上她的脖子。「這幾天有沒有不對勁的地方?」

「沒有。」方嘉儀知道他在問離魂的事,低頭握住頸間的平安符,不知道是心理因素還是真的有所影響,心情真的踏實許多。「謝謝。」

謝謝他在她最低潮的時候出現,拉了她一把。

接近午夜,實驗室依舊燈火通明,不過里面只剩謝深樂一個人。

離開醫院後,他還是習慣到實驗室走一趟,把能收尾的事做一做。

或許是今天精神糧食補充得相當足夠,他一連做了近十項試驗才停手,等兩周後把樣品從烘箱里拿出來分析主成分含量,差不多就可以結案了。

謝深樂正在計算密度數據,突然有人開了門——

「surprise!」

他回頭看,就見謝深悅一手撐在門框上,一手握住門把,像猩猩一樣露齒大笑。

本來想嚇弟弟的謝深悅,反過來被大改造的謝深樂嚇得「美叮美當」。

「智障。」他冷冷地回了一句,又轉過頭來面對計算機。

「你你你你你——」謝深悅一度找不到舌頭,指著謝深樂半天說不出一句話,只能發出刺耳的單音節。

謝深樂討厭這種像機台故障的聲音,回頭瞪了這頭煩人的大猩猩一眼。「有事就奏,無事快滾。」

「你你你——」謝深悅順了好久終于能好好講話。「你剪頭發還換衣服,是交到女朋友了?」

八卦的雙眼太過明亮,謝深樂頭有點痛。「還沒追到。」

「還沒追到?」謝深悅走到弟弟面前,萬分緊張。「還沒追到你就現出原形,如果她是因為你的外表跟你在一起該怎麼辦?你個性還是一樣欠揍呀!她一定會失望的!」

欠揍的是誰?謝深樂狠狠地鄙視了他一把。「你當我是你?」

明明長得跟頭猩猩一樣卻愛裝少女就算了,還自以為有反差萌,每天都在大嫂跟前嚶嚶嚶地裝可愛,真受不了。

「對方知道家里的情況嗎?知道你開了家實驗室,國外還一直來挖角你,叫你回去上班嗎?」雖然他弟弟的個性很糟糕,但腦袋、經歷跟經濟能力在同輩中算是數一數二的,萬一對方看上這些外在條件才跟他在一起怎麼辦?存著趁年輕時撈一筆的念頭該怎麼辦?

「你煩不煩?」謝深樂忍不住踹他一腳。「她都知道,連媽那句名言我都跟她說了。」而且連她媽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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