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請留步 第8章(1)

蔣負謙還在各茶行送蓮茶範品時,頭幾家先嘗鮮的茶行已經開始派人尋找他的動向,想搶在前談下蓮茶合作,怕晚了一步就搶不到貨源。也有人急著買蓮茶,想回去研究制法好來跟著鳴茶腳步。

結果先找到蔣負謙的,竟然是綠芽。

打從他踏出家門開始,蔣英華安插在省城內的眼線就開始跟蹤他,再沿路留下記號,待她手邊的事處理完之後好跟上。她原本打算趁著蔣負謙不在時,找上杜晴蜜狠狠地挑釁及數落一頓,好消她心頭郁結多年的怨氣。

這回老天也站在她這里,阿水嬸替了她的缺,讓杜晴蜜整個慌張起來,只要再制造出個能讓她深信不疑的誤會,蔣負謙這下就算想哭也流不出眼淚了。

她找了蔣英華的眼線,要他們在街上若無其事地透露出蔣負謙的消息給杜晴蜜及阿水嬸知道,在她決定出現在蔣負謙的面前時,已經確認她們兩人就在街後藏著,監視他的一舉一動。

「你想做什麼?」蔣負謙冷睨著她,原本預計過午才要到龍家告知姊姊,綠芽來意竟是為了破壞他跟晴蜜的感情,沒想到她今早就出現在他面前。

還好昨天跟晴蜜解釋過,不然起先就亂了方寸,這場仗怎麼打?

「做什麼?不就是跟你討個說法嗎?」綠芽哼了一聲。「我本來回省城只是為了悼念一段失去的感情,你成親生子的事我已不想過問,偏偏你一見到我就像見到什麼瘟神似的,四處打探,急著想把我找出來。再續前緣也就罷了,但你卻是想把我趕走!我自知身分低下,配不上你們蔣家,可有必要連一點情分都不留給我嗎?」

「胡說八道什麼東西!我跟你之間有感情?不如現在下一道雷劈死我干脆!」他大可喊出她的名字,起她的底,不過省城人對她的印象就是當初與龍家二少爺龍君奕私奔的事,並不知道實情如何,若他揭了這底,同時也會傷害到他姊姊。「讓開,少浪費我的時間。」

蔣負謙也不客氣,直接將她推開往前走去。

綠芽不甘心極了。「你會喜歡上杜晴蜜,是因為她像我吧!」

躲在後頭偷听的杜晴蜜頓時身子一緊,使勁握著阿水嬸的手,抖得像秋季枝頭上的枯葉,隨時風吹草動,便心死落地不再回。

「像你?」蔣負謙轉身,冷哼一記。「晴蜜良順恭謙,哪里像你括不知恥、不知好歹!」

「你講話一定要這麼難听嗎?誰恬不知恥、不知好歹了?我出身不好,知道身分低下得看人眼色的日子不好過,我不想我的孩子也遭受一樣的磨難,才因為你私生子的身分而拒絕了你,你不是也明白那滋味多難受嗎?而你因為我一番話發憤圖強,成就一方霸業,我何曾死皮賴臉求你復合?難道我一時做錯,就連緬懷過往情分都不行了嗎?」綠芽忍不住大吼,她知道自己一步錯,步步錯,就算她想改過自新,試悔曾經做錯的事,他們接受嗎?就算她今天出現不是為了復仇,只是為了見少爺一面,他們一樣會四處尋她,想把她趕走。

難道喜歡一個人錯了嗎?綠芽不禁哭了。

她一哭,杜晴蜜的淚水也淌頰了,難道她也是負謙心里的疙瘩之一嗎?

「隨便你怎麼說。但我告訴你,多行不義必自斃。」看來蓮茶範品得晚點再送了,先到龍家跟姊姊商議這件事,看該拿綠芽如何才好,總不能放任她在省城里放話,就算是假的,听多了心里都合有疙瘩,必要時也得讓姊姊親自向晴蜜解釋一下。

「你還記得我大哥欠了一堆賭債,本來想把我賣入青樓,後來是你才保我在龍家工作,拿出你多年積蓄先幫我打發賭場的人,我再按月攤還你的事嗎?」因為蔣英華事前的情報,綠芽知道杜晴蜜有分月攤還欠款的事,若她以此事加以編造,就算漏洞百出,杜晴蜜也會照單全收,拿自己的例子套入審視。

蔣負謙不理她,徑自走自己的。綠芽也不追,就站在原地,嗓音愈拔愈高,愈喊愈大。

「我知道你想忘了我們以前種種,但我永遠都不會忘!」尤其是蔣家趕走她的屈辱!「你說從來沒見過像我一樣固執的姑娘,都叫我不要還,我還堅持著,拼命在吃穿上苛待自己,你無奈地笑著,卻常常到外頭買油雞腿給我吃。我總說這輩子,只有你買給我的雞腿,吃起來的味道不一樣,是甜的……」

杜晴蜜的心快碎了。這是什麼話?原來蔣負謙給她的憐惜,全來自其他姑娘,難怪他會緊咬著不放,非得查出究竟是誰把錢塞在土丸子里送到龍家。

難道他以為送錢的另有其人嗎?因為聯想到有個他曾經疼入心的姑娘,所以不忍她餐風露宿,領她回鳴台山,給她工作,甚至娶了她……

她跟前面那名對負謙哭吼的女子身形幾乎一個樣!

「你說我欠你的錢不知道何時才能還清,不如嫁給你,你的錢就是我的錢,不用分得那麼仔細,還可以一起打拼,在外頭買田置產,不用一輩子當人家的奴僕。」綠芽的淚水流得更急了,如果這些謊話是從少爺的嘴里說出來的,她死也甘願。「我也想嫁給你,可是那時你還是蔣家見不得光的孩子,我不想讓我的孩子見不得光,又舍不下你,才拖了你幾年,不肯點頭下嫁,其間明示暗示你不要再把心放在我身上,直到最後實在不想繼續耽誤你,才同你說了實話。負謙,其實我後悔了呀,當初如果接受你,今天在宅子里喚你夫君的人就是我了呀!」

「你真的這麼想喚我夫君?」蔣負謙止步,緩緩回眸,嘴角揚起,陰惻惻地笑了,似乎想推她下什麼深淵似的,綠芽不自覺地顫抖著。「別說我不給你機會,你現在跟我回龍家,把剛才的話跟姊姊還有姊夫說一連,只要他們同意,讓你喚一聲夫君何難之有?」

杜晴蜜癱坐在地,如果不是阿水嬸扶著,她這下肯定跌得不輕。

「人面獸心,真是人面獸心呀!」阿水嬸氣得罵了兩句,幸好周遭不少人竊竊私語著,才將她的聲音掩蓋過去。

「阿水嬸……」杜晴蜜的聲音虛弱得很,整個人頭重腳輕,站也站不起來。原來哀莫大于心死是這種滋味。「扶我回去,我不想听了……我不想再听了……」

她的丈夫娶她,該不會是為了圓滿他的遺憾吧?不然以他的成就,也會看上一個沒家世、沒背景,又不懂經商的傻姑娘?

原來她頂的一直是別人的缺呀……杜晴蜜笑了。「阿水嬸,你可以收留我幾天嗎?我不想回家……我不想、不想看到他……」

她沒有愛蔣負謙愛到可以跟其他女人分享他身旁位置的胸襟,遲早都會因為善妒被休離,既然如此,她何必忍著這一口氣苟延殘喘?及早把蔣夫人的身分讓給正主兒,給他們三個人一條活路走。

「好,你要待幾天就待幾天,我們回去,別受他的氣了!來。」阿水嬸實在即清杜晴蜜的遭遇,趕忙將她扶離現場。

「回頭你到家里替我收幾件換洗的衣服,還有我替孩子縫的衣物也憐上幾件。我房間的床鋪下有個陶罐也幫我帶來。」那些是她的私房,出門在外不帶錢她心不安,遂要阿水嬸幫忙拿過來,打定主意短期內不回宅子了。

「好好好,你注意腳步,這些小事我等會兒就幫你打理得妥妥當當。」

阿水嬸扶走杜晴蜜的事綠芽根本不清楚,為了讓杜晴蜜徹底誤解,她只好硬著頭皮,順著蔣負謙的話說。

「我知道少爺跟夫人對我成見頗深,既然你願意再給我機會,我豈能錯過?」等會兒一定要找機會跑,她……她不知道該以何顏面見少爺。

如果知道這回為了吐一口怨氣,她又跟蔣英華合作,想破壞蔣負謙的人生,少爺會如何看待她?是不是連最後一絲情分都被她自己毀掉了?

「好,我想姊姊跟姊夫見到你一定很意外。」蔣負謙特別加重了姊夫兩字,果真見到綠芽雙腿一軟,差點站不住。

「走吧,別耽誤時間,快點讓我瞧瞧你誠意何在,有多想進我們蔣家門。」

「我就知道你還在乎我……你、你怎麼還不走?」綠芽背眷發毛。

「我等你跟上,並肩走。」他怎麼會猜不出來她打的鬼主意?捅了馬蜂窩,以為她能月兌身嗎?

綠芽冷汗涔涔,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好見機行事,找機會逃了。

「很好。」蔣負謙見她跟上,像蛇盯老鼠一樣,眼神片刻不離。這回不讓她死心,也要讓她無顏再踏進這里一步。

省城里好事的人不止阿水嬸一個,他知道綠芽有逃跑的念頭,便煽動人群一塊兒來到龍家看事情如何發展,他如何給綠芽及他娶進門的妻子交代。就算晴蜜幾乎足不出戶,阿水嬸也把她的事多少渲染給街坊鄰居听,而且多是好話,他想這群人里知道晴蜜的人一定很為她抱不平。

在人群壓力下,好幾對眼楮幫忙盯著綠芽,她插翅也難飛。

「出了什麼事,一群人圍到家門口來!」龍君奕口氣相當差。他正與舒月話別,下午就要遠行到福州,時間寶貴得緊,不懂他手掌兩家茶行,可從來沒拖過工資,是來吵什麼吵的!

蔣舒月掩嘴偷笑,繞過影壁見著負謙時,她愣了一會兒,等她意識過來他身邊站著的女子是誰時,驚愕直接出口。

「綠芽?你真的找到她了?」

「是,不過她自稱靜紅,是我在龍家任職時互相喜愛的對象,她今天來,就是希望能入我的門。」對一直給臉不要臉的人,蔣負謙認為不需要再客氣,直接往她痛腳睬,要她當著心上人,也就是他姊夫的面前,把故事再編一回,讓姊夫對她僅存的憐憫全數扼殺。

「啥?」龍君奕以為自己听錯了。「她明明是綠芽,怎麼成了靜紅,又成了你的對象?負謙,你把話說清楚。」

「不如讓她自己說吧。」蔣負謙推了綠芽一把,不留任何手勁。「把你剛才在街上慷慨激昂的話都說一遍,姊姊跟姊夫可以替你作主,別怕。」

綠芽惡狠狠地瞪了蔣負謙一眼,死活就是不敢把眼神放到龍君奕身上。

「不說是不是?行,知道的人不在少數,替你不平的也很多。」蔣負謙從人群中請出一名年歲跟阿水嬸差不多的大娘。「請你講講剛才在街上,听見了什麼?」

大娘只听過一回便倒背如流地將綠芽所說的事托出,雖然不可能一字一句皆相同無誤,意思也相去不遠了,漏提的旁邊還有好心人補充呢!

「既然姊姊跟姊夫都明白「靜紅」方才在外說了什麼,我們就入內談吧。只要你們點頭,我娶她又何妨?」目的已經達成,只要再編個故事讓龍家奴僕傳出去,綠芽還想在省城立足,他蔣負謙就跟她姓!

龍君奕臉黑了一半,蔣舒月則是全綠了。她說︰「不用入內談了,省得人家誤會我們欺負人,在這里講開最好。我嫁到龍家多年,還沒有一個丫鬟叫靜紅的,倒是有個丫鬟長得跟你很像,叫綠芽。不知道各位鄉親還記不記得這號人物?」

昂謙大可以把這段往事引出來以便月兌身,遲遲不肯在眾人面前揭露綠芽的身分,多半是顧忌她,不想讓她受到傷害,可惜她不是脆弱且不堪一擊的嬌花,這點小事她怎麼可能挺不過來?這謊言就由她來揭穿吧!

大伙兒開始議論紛紛,綠芽低著頭,不發一語,等著龍君奕出聲,看他會說什麼話,是救贖她,還是把她打入十八層地獄里。

「舒月,回家談吧,這里不妥。」龍君奕不想把家丑搬上台面,卻讓怒火中燒的蔣舒月熾意再上一層。

「哪里不妥?你要私下談,就由你們兩個談吧,反正她想當的不是蔣家婦,而是你龍君奕的妻子!既然你要給她面子,我就讓給她位置!昂謙,我們走!」蔣舒月步下台階,眼看就要離開,龍君奕趕緊捉住她的手臂。「我知道你多少心疼她,畢竟你視她如親妹,是因為我,你才把她趕走,所以你私下找她,想確認她過得好不好,我都可以體諒,都可以裝聾作啞,可她今天回來找我麻煩就算了,竟然還想破壞負謙的家庭!她在外頭編派的渾話萬一傳進晴蜜耳里該怎麼辦?她肚子里還懷有我的佷兒呀!出事了誰賠得起?」

蔣負謙冷眼看待,因為他知道姊姊不可能鬧得讓姊夫下不了台,而且她說的沒錯,晴蜜出了事,誰賠得起?

「你冷靜一點,別什麼事拉上負謙就失去理智。」感覺他再努力都比不過負謙受一次委屈,他想獨佔全部的舒月有這麼難嗎?

「是呀,我一拉上負謙就不講理,連自己人都顧不得了,我還給外人面子做什麼?你要我冷靜一點,那你說,這事該怎麼解決?你回家談是要談什麼?」蔣舒月見龍君奕說不出話來,心登時冷了一半。「綠芽,恭喜你,你到頭來還是贏了!」

「舒月!」龍君奕慌了手腳,怎麼忘了當初妻子就是因為誤會了他跟綠芽之間有什麼峻昧,長期累積下來才一病不起,險險撒手人寰。「我對你的心意你還不明白嗎?對不起,是我錯了,你別郁氣。」

到這里,蔣負謙才松了一口氣。他的冷靜原來是屏息,倘若姊夫真為綠芽說話而不顧姊姊心情,就算他有能力把姊姊帶走,讓她過好日子,她仍舊不會快樂。

還好姊夫及時表態,他想姊姊很快就能冷靜下來了。

「碗外的菜看起來就是比較香,你伸筷子去挾吧,就在那兒,我從沒阻攔過你!」蔣舒月指著綠芽,沒想到她個子小小的,壞心眼卻這麼多。「我蔣舒月善妒又無子,隨便別人怎麼閑話,我就是不跟人共侍一夫!」

「你說哪兒去了?我這輩子就你一個!」龍君奕哄著,當著眾人的面也不害躁,怕就怕妻子盛怒之下,一去不回頭,損失最大的人是他。「綠芽,你為什麼要這麼做?蔣英華是給你多少好處,非要把我們搞得烏煙瘴氣不可?」

眾人看向綠芽。蔣負謙眼底浮著不屑,他不是沒給過她機會,偏偏她就是個有繩索也不攀,淹死了再怪佛祖狠心不現身相救的人。

「我……少爺,我……我只是……」綠芽激切迎眸,一對上龍君奕失望譴責的眼光,就什麼話都說不出來,懺愧地低下頭哭泣。

「啊,綠芽不就是當初跟龍君奕私奔的那個丫鬟嗎?」群眾中有人想起這件舊事,憤憤難平。「先讓大姊守活寡,再讓小弟家庭失和,姓蔣的是欠她多少啊?」

「不安分啦!誰不想飛上枝頭當鳳凰?摔下來變成雞,只好四處啄人啦!難怪龍家少爺會浪子回頭……」

大伙兒繼續說著風涼話,落在綠芽身上的眼神充滿都夷,她縮肩啜泣,屈辱上涌。

「唉,算了。負謙,把綠芽帶進來吧。」千夫所指的滋味不好受,既然綠芽假造身分誣賴負謙薄情的誤會已經解開,她心中大石總算放下一半,比較能靜下心來看待這件事了。「誤會已經解開了,各位鄉親請回吧。」

她不管民眾要走不走,轉身便路入大門,龍君奕也因此松了口氣,不等蔣負謙及綠芽,立即跟著妻子的腳步,疼惜地哄著。

「不見棺材不掉淚就是說姓這種人!還不走,難道想讓龍家叫人架你進去?」蔣負謙對她一向沒好氣,敢把念頭動到他極為珍重的家庭,晴蜜心里只要起一點疙瘩,她幾條命都賠不起!

綠芽站起身,搖搖晃晃地進了龍家。繞過影壁,瞧見龍君奕及蔣舒月就在一旁的涼扇樹下,幾名僕人正從最近的廂房內搬椅子過來,似乎沒有讓她路入廳堂的意思,她征了一會兒。

「這是我的主意。」龍君奕先扶蔣舒月坐下,確定陽光曬不到她。「畢竟你非龍家奴僕,也非龍家客人,在在這里把話說清楚,或許比較恰當,還請你見諒。」

「少爺請息怒。」綠芽匆匆跪下。她只想給蔣負謙一點教訓,但不能否認她有想借此與少爺見上一面的想法,然而在這種氣氛下,她只想死。

「起來吧,你已非龍家奴僕,不用朝我下跪。把她扶起來,不起來就把她架著。」舒月說的對,既然對綠芽沒有心思,就要想辦法讓她死心,已經拖了好幾年,再不解決,以後想來都會懊悔耽誤了對方的時間,是一種心里的業障,他就是認為誤了綠芽,才會覺得對她有所虧欠。「蔣英華是給你什麼好處,非得陷我們于不義之中?」

「我……」綠芽低著頭,不敢看龍君奕,她不該一時讓仇恨蒙蔽。「我只是想待在少爺的身邊,做牛做馬都願意。」

蔣舒月支在把手上,頭疼得很。「就像听戲人不知道唱戲人的辛苦,唱戲人不懂听戲人的痛苦,不如把角色互換一下吧。蔣英華都三十好幾了還不成親,急白了我娘不少頭發,我就修書一封告知她老人家,說有個姑娘對我哭訴大哥玩弄她的感情,我猜不用到元宵,你就能進蔣家享福了。」

「不,我不要!我又不喜歡蔣英華,為什麼要嫁給他?我不要!」綠芽反抗著,雙目迸出火花,真怕蔣舒月真的如此毀了她的將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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