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你來干麼?」母親喝得爛醉,她得扶著她才不至于讓她跌倒。
暗娟娟張著渾濁的眼楮看著女兒。」寧寧,錢,給我錢。」
「你要錢干麼?」
「巷口那個雜貨店啊,他不肯賣酒給我,我都跟他說你回去就給了,可是那死胖子哩巴唆什麼我們已經欠很多了……就幾瓶酒有什麼嘛!你爸爸以前一次就給我幾萬塊吶!可是他都不相信我,還罵我!嗚嗚……寧寧,給我五千塊,我要拿去砸在那個鐵公雞身上,讓他別瞧不起我們!」
「五千?我哪有那麼多。」
「少騙人了,你檳榔攤里怎麼可能沒錢?」
「那是老板的,怎麼能拿?」
「借用一下有什麼關系?反正再從你的薪水里扣就好了嘛……」
暗娟娟說得理所當然,推開女兒就闖進檳榔攤,打算要從收銀機里拿錢。
「不行!」傅恩寧趕緊抓住媽媽。
開玩笑,她怎麼能讓她這麼亂來,她若真把錢拿走了,她這份工作還要不要啊?
「啊啊——好痛!放手啦,你這不孝女!」骨瘦如柴、力氣大不過女兒的傅娟娟拿不到錢氣瘋了,她破口大罵道︰」跟你拿點錢你就這麼對我?啊?我為了你什麼都沒有了你知不知道?你這壞女兒!壞女兒!我當初怎麼生了你這個孽女?賠錢貨!拖油瓶……」
隨著一句句越來越狠的詛咒,達不到目的的傅娟娟把憤怒全化成拳頭,打在女兒的頭上、身上。
暗恩寧的頭發亂了,身上的衣服也被扯得不成樣,可身上被打的痛,遠不及她心口的疼。
不過她已經習慣了,這些言語、責打與傷害,對她來講只是家常便飯。
她沒有掙扎,經驗告訴她,如果不讓母親發泄出來,她只會更生氣,那後果會更恐怖。
上次媽就開過一次瓦斯,再上次還燒過汽油……
然而她忘了一件事,今晚她身邊還有另一個人。」住手!」男孩終于看不下去的喊道。
姜宇硯原本還不敢介入,因為那女人是傅恩寧的媽媽,所以他還敬重她幾分。可是後來事情演變得越來越離譜,他由剛開始的不敢置信到最後看她不斷地被打被抓,怒氣就再也壓抑不住了。
他抓住暗娟娟的雙手將她扯開,並將傅恩寧護在身後。
「你誰啊?」付娟娟惱怒地粗聲喊。
「我不準你再打她。」他冷著臉說。雖然只是十幾歲的少年,但高大健壯的身軀跟逐漸褪去青澀的臉部輪廓,已經散發出一股天生的威嚴。
喝醉的女人試圖用模糊的視力把眼前的男子看清楚,她眯緊了眼,頭卻越來越暈。
「惡……」傅娟娟一張口,吐得整個地上都是,酸臭味瞬間散開。
暗恩寧覺得自己的臉皮已經很厚了,可是眼前的狀況實在超過她的忍受極限,一種恨不得找個地洞鑽的羞恥感淹沒了她。
所有關于她丑陋的、難堪的一面,此時都攤在這個她開始有一點點好感的男孩眼前了……
她咬緊牙關,眼眶發熱,告訴自己沒關系,這樣正好,他看清楚了,就會知道惹上她是多麼麻煩、多麼不智的行為。
她正要收拾那髒污,誰知他卻比她早一步彎下腰去清理。
她嚇呆了,沒想到他這樣的一個大少爺居然會這麼做,但他的態度就好像這很理所當然似的。
沒意識到自己給人添了多大麻煩的傅娟娟,吐完之後似乎舒服多了,暈乎乎的倒在地上,也不知道是睡著了還是暈了過去。
「我、我來!」傅恩寧過了一會兒才回過神,蹲下來要去搶他手里的抹布。
「沒關系,就快好了。你受傷了,我看先關店,我送你去看醫生。」
「這點傷根本沒——」
「不行!」他堅定的望著她,用難得嚴厲的聲音對她說。
被他心痛的眼神一瞪,她瞬間無言。有一個人,把她看得很重要、很脆弱、很需要保護……
像著魔似的,她乖順的點了頭。
打了個電話給老板說明今天生意不好,她要請假幾個小時,沒受到太多刁難就得到同意了。
必了店門,她轉頭,姜宇硯已經把她睡死的媽媽背在背上。
如果今天他不在,那麼得把母親背回去的人就是她了。
暗恩寧突然發現,自己已經一個人努力了好久好久,根本沒想過有人可以分擔她的重擔,根本不敢奢望……
「謝謝……」她低下頭,生澀的表達出感激。
他沒有說什麼,沒有趁機邀功,反而抿著唇,不知道在生什麼氣似的。
兩人在沉悶的氣氛中回到她家,他把她媽媽放在簡陋的木板床上後,卻沒有要走的意思。她有些惶然,不知道該怎麼辦。
「呃……對不起,今天麻煩你了。」天知道她有多久沒對人那麼客氣了?「很晚了,你可以回——」
「我帶你去醫院!」
「蛤?不!別開玩笑了,醫院那麼遠,何況我又沒怎樣。」
「那你家有沒有碘酒、棉花棒?」
「……」
他咬牙瞪著她。「我去買。」
他說了以後馬上沖出去,大約二十分鐘,就在鎮上唯一一間二十四小時營業的便利商店買了好多種藥品,像是把架上能買的全買了。
回來後他「命令」她坐著,然後就著昏暗的燈光幫她仔細的上藥。他的表情很認真、很專注、很嚴肅,大大的手擦著藥時卻是無比的輕柔。
他的眉始終皺得很緊,仿佛痛的人是他。
她真的不習慣,不習慣有人這麼照顧她,喉嚨突然一陣緊縮,她慌亂的想抽出被他溫柔握住的手。
「好了好了,別擦了!只是幾道抓傷而已,根本就沒怎樣,你也未免太小題大做了。」她故意用不耐煩的語氣掩飾她真正的情緒。「我媽以前還用打火機燒我呢!還不是沖沖水就好了……」她的聲音漸漸弱了,因為原本是想要強調自己很強壯的話語,卻讓他臉上出現了痛苦心疼的表情。
他倏地把她抱進懷里,不敢踫觸到她的傷口般輕輕地擁著,但是雙臂卻隱隱顫抖。
「我好心疼,我好痛苦,我沒辦法看你這樣。」他嗄啞的說。「以後你不用再一個人承擔這些了,我會陪著你,我會保護你!」
胸口那燃燒起來的痛楚是什麼?傅恩寧不知道,她只知道她一直以來戴得好好的堅強面具一下子被揭開了。
她裝得太久了,裝得連她自己都相信她不需要人關心、不需要人照顧,直到他開口說他會陪她、會保護她,她才知道自己渴望有人這麼跟她說,已經渴望好久好久了……
眼前的他變得模糊,她花了幾秒才發現自己哭了,好幾年不曾哭過的她竟然哭了?
眼淚一旦潰堤,就再也壓抑不住的往下掉,他只是摟緊了她,寬厚溫暖的手不停地撫模她的頭發。
她靠在他身上哭著,仿佛要把長久以來的委屈難過一次哭光。
他沒有說什麼,沒有再出言安慰,只是一如他承諾的,始終陪伴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