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乎听到了媽媽的嘆息。
不過那聲嘆息太微弱,微弱到她以為是自己听錯,急著出去的她也就沒有太在意,像蝴蝶一樣輕快的飛出去,奔向等在巷口的情人身邊。
「嗨!」她輕快的打了聲招呼。
姜宇硯呆愣愣的看著她。除了過緊的學校制服跟過于暴露的檳榔西施服外,他還沒看過她穿別的衣服,可是此刻穿著小碎花裙,臉上脂粉未施、一頭長發綁成馬尾的她,看起來好清純、好甜美……
「你好漂亮。」
她的臉瞬間紅了。「說、說什麼啊?快走了啦!你不是說要去搭八點的火車?」
「噢……好。」
她坐上他的腳踏車後座,環抱著他結實的腰桿,微風吹拂在臉上,早晨的鄉間小路上沒有半個人,全世界仿佛只剩下她跟他。
只是坐在他的腳踏車上,卻有種可以就這樣飛上天際的幸福感。
暗恩寧在很久很久以後,還始終記得那個景象——他寬闊的背、他們頭頂上的陽光,還有他身上的氣味。那時她抱著他,就好像他們可以永遠那樣騎著車,一直到無盡的遠方……
他們坐上早班的火車,火車老舊,又慢又晃,甚至沒有冷氣,不過他們都沒在意。
在火車上,他握住了她的手,她沒有拒絕,那一天大部分的時間里,他們就都那樣的握住手,沒有放開過。
已經廢棄了的海水浴場離小鎮不遠,搭兩站車就能到,鎮上的孩子常常到這邊來玩,可是傅恩寧從來沒來過。
下了火車走一小段路,穿過一片防風林,眼前就是無邊綿延的寬闊海景。
「哇!」她開心的驚呼。
他驚訝的轉頭,看到她長大雙眼,興奮得紅撲撲的雙頰,突然知道了什麼叫滿足。
「我從來沒有出來玩過。」她緩緩的說,語氣平淡,似乎沒有太多感傷。「一有空就得打零工,校外教學的錢也都繳不出來。」
他捏了捏她的手,壓抑住心疼的感覺。「我很高興我是第一個帶你出來玩的人。」
她對他微笑。「我也很高興。」
她們在沙灘上奔跑,她頑皮的把海水潑在他身上,結果自食惡果的被他抱著往海里沖。
她尖叫著抱緊了他,心髒怦怦的劇烈狂跳,卻不是因為害怕。
在他穩固的臂彎里,她知道自己永遠都不會害怕,兩個人的身體在水中靠得很近,令她全身不由自主的緊繃。
走回車站的路上又經過防風林,他在林中吻了她。
這是他們之間的第幾次接吻,她已經數不清了,不過這一回,他們的親吻比以往都來的濃烈,來得纏綿。
暗恩寧感覺到渾身又冷又熱,身體因濺濕了海水吹著風而冷,也因彼此的貼近而燥熱不已。
姜宇硯急迫難耐的撫模著她,抱緊了她,仿佛要把她揉進自己身體里才安心。
陌生的強烈得令人無法自拔,他低咒著艱難的移開身體,雙手卻像無法離開她似的緊緊抓著她。「老天!」
縱然沒有經驗,但傅恩寧也知道剛剛兩人抱在一起時,那抵著她的堅硬灼熱代表什麼。
他想要她。
沒關系的,她可以給他,因為她也想要他。
她不知道她的眼神把心意傳達給他了,他苦笑道︰「別用那種眼神勾引我,我不想我們第一次在這種地方。我是想要你,可是不用太急,我們還有很多時間,我們會在一起很久很久,所以可以慢慢來。」
他說他們會在一起很久……這一刻,她願意相信他說的是真的。
他又不舍的吻了她很久,然後才緊緊牽著她的手走出防風林。
車站旁有幾攤賣土產飾品的小攤販,他們手牽手逛著。
暗恩寧從來沒有這樣悠閑地狂過街,就像……很普通的人一樣。
她跟他這麼說的時候,他表情復雜的握緊了她的手。
「我們以後可以常常出來玩,我還有好多地方想帶你去。」
他買了個小貝殼做的戒指送給她,不值多少錢,但當他把它套在她的手指時,她覺得它比幾克拉的戒指還珍貴。
「就這樣把你套住了喔!以後你就是我的了,要乖乖當我的老婆,永遠跟我在一起。」
這麼一個小小的戒指就像套住她?哼!太便宜了吧!?
暗恩寧本來向這麼刁難他的,可是他灼灼的眼神在她臉上燃燒,讓她說不出話來。
「我喜歡你,我愛你!」他認真而深情的望著她。
她突然有種想哭的沖動,把頭埋進他懷里,偷偷拭去感動的淚水。
那原本是她有生以來最快樂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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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搭上火車回家的時候,她還不知道這天幾乎改變了她的人生。
舍不得太快分開的兩人舍棄了腳踏車,說牽手走回家,遠遠就看到她家門外聚集了一堆人,正在嘰嘰喳喳的議論著,不只這樣,門外還停了一輛救護車跟一輛警車。
暗恩寧感覺全身的血液瞬間涼到腳底,她急忙甩開姜宇硯的手往前跑。
「哎呀,阿寧,你跑到哪去了?」把屋子借給她們住的親戚面色不善的說。
鄰居看到她跟姜宇硯同時出現,全都用不諒解的眼光看著她。
「發生什麼事了?」她的聲音微微顫抖。隱約中,她已經知道答案。
「你媽在家里燒炭自殺……」
她還沒把話听完就沖進屋里,救護人員正在處理她母親的遺體。
「喂,小姐你不能進來!」一位員警看見了她,皺起眉道。
另一個鎮上的資深員警制止了菜鳥員警阻擋她的意圖。「沒關系,她是死者的女兒。」小鎮就這麼小,她媽媽以前闖出了不少禍,警察們基本上都認識她們母女。
听見別人說她母親是「死者」,傅恩寧全身顫抖個不停,然後她看見了她的媽媽,躺在床上,閉著眼楮。
那就是死亡嗎?她無法相信,媽媽看起來就像是睡著了一樣,這一定是誤會。
「媽!起來了啦!」她伸手去推母親。「你又喝醉了對不對?真是的,你把人家都嚇到了。媽,醒醒!媽!媽——」
室內沒有人說話,只有傅恩寧一聲聲越來越淒厲的呼喚。
「唉……」老員警拉住了跪倒在床邊、不斷搖晃母親的她。「別這樣,這樣你媽會走得不安心的。」
「不是!」她憤怒的甩開他。「你們一定搞錯了!」
「是巷口雜貨店老板娘來找你媽討債的時候發現的。救護人員已經證實,你媽媽已經走了。」
她搖頭,拼命的搖頭,眼前模糊一片。她無法相信……媽媽……
「你媽有留話給你。」老警員嘆息著,指著一旁桌上的紙條。
她顫抖著起身,顫抖的拿起那張紙。
原諒媽媽,我不想再給你添麻煩了。
就這樣,只有兩句話,媽媽只留給她這兩句話。
在她給她添了這麼多麻煩,在她考完大學、可以打工賺錢養活兩人後,在她終于一步步的踏上理想之路時——只要再幾年,只要再幾年她就可以讓她們過比較好的日子了啊!為什麼媽媽卻不等她了?為什麼……
她把那張紙條捏得好緊,緊得指甲刺入掌中,鮮血淋灕都不自覺。
不知是誰通知了葬禮社的人把她媽媽的尸身送走,她茫然的看著陌生人進進出出她家,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
「這是我的名片,我們會把令堂送到殯儀館,再聯絡你處理後續的事。」
她瞪著被放進手心里的名片,突然驚醒般地惶然說︰「我沒錢……我沒有錢。」
一只溫暖厚實的手輕輕摟住了她。「沒事的,有我,我會陪你處理所有的事,會一直在你身邊。」
她轉頭,對上姜宇硯關切擔憂的雙眼。
一樣十多歲的年紀,他面對這樣的事也有些慌,但他要自己穩住,這時候她需要他。所以,他打了電話給鎮長父親的秘書,請求他的幫忙,迅速找來葬禮社的人。
他低沉的保證對她而言宛如一個即將溺斃的人看到一根浮木,她緊緊抓著他的手,發現她雙腿酸軟得就快要撐不住自己。
可是沒關系的,她知道他會撐住她。
幾個小時前,他們還在海邊,同樣的兩只手牽著彼此,那時的他們多麼快樂無憂……如今想起來,就像是夢一場。
她在防風林里吻了他的時候,媽媽在做什麼?她正在點燃那奪走她生命的木炭嗎?
想到這里,她止不住的劇烈顫抖,現實一下子闖入她腦中。
「死掉了……我媽媽死掉了……嗚啊——我媽媽死掉了——啊——」她哭了,崩潰的哭了,撕心裂肺的哭了。
他摟緊了她,找不到任何話語能安慰,沒有什麼話能安慰一個失去至親的人。
所以,他只能緊緊的摟住她,伴著她,為她心痛,陪她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