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色從窗旁掠過，由密集的高樓商廈，漸漸轉成公寓，矮房，小巷。

車子開了十來分鐘，就算楚小茜腦子秀逗也能知道，這不是往總公司的方向。

正確一點來說，這路線，是往她家。

現在是怎麼回事呀？她疑惑的透過車窗倒影，打量起開車的男人。

雖然剛才上車前他還朝她笑得很正常，但就是有股說不上來的怪異，怪到她心中已經問號滿天飛了，還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就在她百思不得其解之時，車，緩緩地滑入路旁白線內。

丙然，她家到了。

呃……都到家門口了，就算她再怎麼模不著頭緒，還是得硬著頭皮開口，「律仁哥，不是……要去總公司嗎？」

將車停妥，拉起手剎車。周律仁這才轉過頭，望向她。

他就這樣睇著她，沉默不語，直到車內詭異的氛圍讓楚小茜眉頭堆起小山，他才終于緩緩搖頭。

「沒。」

「啊？沒？律仁哥，你身體不舒服嗎？」她伸手探向他額頭，怎麼怪里怪氣的？

「我沒事，好了，今天讓你提早下班，進去。」他抓開額上的小手，朝小丫頭命令。

「哦。」丈二金剛模不著頭緒，她眉間堆著疑問的小山丘，腦筋因嚴重打結，只能乖乖點頭，照指令動作。

但下一秒，像是突然想到什麼，楚小茜又回過頭，「律仁哥……」

他保持安靜，等著接下來的話。

敝怪，律仁哥的眼神真的很奇怪，平時話講得超溜的她被這麼一盯，舌頭突然也遲緩了起來。

「你……要不要進來坐一下呀？」她問，之後又補上一句，「我爸帶我媽去韓國員工旅游去了，三天後才會回來。」

多麼清楚的邀約，類似台詞她早已說過不下數十遍，即使遇上腦筋打結的現在，還是有如下意識動作般月兌口無礙，雖然每回下場都是被拒——

「好。」

耶？懷疑自己出現幻听，楚小茜不可置信地瞪大雙眼。

完了完了，她該不會肖想律仁哥太久，開始出現幻听和幻覺吧？

沒理會她的瞪眼怔忡，周律仁神態自若的將車熄火，側過頭，「不是要請我進去坐坐？」他邊解安全帶邊問。

「哦，哦，對呀。」

這一切真的是真的？疑惑與不踏實在楚小茜走回家門前的短短一段距離充斥內心，害她一直有股沖動想回過頭確定，後面的腳步聲是不是又是自己幻听，還是她壓根就在做夢，還沒醒？

直到站在厚重的鋼制大門前，門上反映出兩道身影，才終于給了她答案，也將她一把拉回「現實」。

唉，別想太多了，律仁哥百分之九十真的只是進來坐坐，等等喝杯茶就會走，又說不定他是為了剛才拍廣告的事要來念念她，念一念就收工了……

長年保持完封被拒絕，恢復動作的腦子實際的不抱任何期望。

她為自己的想法，哀怨的在內心嘆了口氣。

不過——她，可是楚小茜呀，哪可能乖乖坐在原地等食物自己送上門？他反應冷沒關系，反正主動出擊是她的追男宗旨，這難得的好機會，當然不能放棄。

做好心理建設，她掏出鑰匙打開門，回過身，回復俏皮的朝他行了個禮，「鏘鏘——歡迎光臨，從現在開始，就是我們的兩人世界。」

他因這舉動發出低笑，「上樓。」

「啊啊——我是歡迎老公回家的嬌妻，不是電梯小姐啦。」甜甜的笑容馬上破功。

周律仁沒理會她的妄想發言，搖頭笑笑，直接越過她進入屋內。

看到獵物入籠，楚小茜揚起貓般的賊笑，反身鎖上大門，跟上。

她先轉進廚房倒茶水，回到客廳時，就見她家上司如同回到自家般放松，幾顆工作中總扣緊的襯衫鈕扣被拉開來，整個人悠哉地窩在沙發上。

沒料到會見到如此養眼的畫面，更沒瞧過他這個模樣，她登時捧著杯子傻在一旁。

呃……沒錯吧？律仁哥真的怪怪的耶……她怎麼有股……他在朝她散發男性魅力的錯覺？啊——到底是他怪怪的，還是她腦子壞了？

「小茜，口水滴下來了。」

咻地倒吸口氣，她趕緊將泛濫的唾液藏起來，然後傻笑著將茶水遞給他。

看見她的反應，周律仁好心情的揚起嘴角。

拜剛才的事件所賜，他終于想通了。

明明他一直很清楚小茜之于自己的定位，卻遲遲不願意正視，非得到今日被惹毛了才終于願意承認，自己早將小丫頭納入私人所有物範圍。

只是礙于過去的糟糕經驗，讓他始終裹足不前，只敢仗著對小茜的了解，知道她死心眼的不可能離開自己，才放心的一直玩著你追我跑的游戲。

現在想明白，他真的覺得自己很差勁，對小茜更不公平。

與其繼續原地踏步，他想……賭賭看。

說不定，那個多次在他面前自夸擁有「周律仁雷達」的小家伙，會真的在了解真實的他後，還願意愛他……

即使心中想著要賭，但天生的細密心思讓周律仁還是不免擔憂，他想，自己還是得先理清一些問題，再決定要不要賭。

「小茜。」

「嗯？」

「小茜——」

「嗯？」

連喚兩聲，他改動手，直接將快鑽進他衣內的小毛手拉高。

「啊？律仁哥，你叫我？」雙手被擒抓得高舉，很習慣自立自強吃豆腐的楚小茜這才抬頭，雙眼與他對上。

「我有問題要問你。」周律仁放開手，讓她恢復正常姿勢坐好，「你追我追那麼久，到底是喜歡上我哪里？」

那麼多年了，他仍是想不透，若說單純因為外表，他相信依她的條件，不會找不到更優質的對象。

楚小茜有些訝異，律仁哥竟然主動跟她聊起這件事？「全部呀。」下一秒，她想也沒想的直接回答。

「小丫頭，這答案說服不了我。」他搖頭，懷疑在哪個女人知道他的毛病後，會喜歡那缺陷。

「啊？要說服你哦？嗯，我想想哦……」她攏起眉心，側頭忖度。

周律仁掛著淺笑，看她努力思考的可愛模樣，耐心等待。

「或許是國一，還是國二吧……」楚小茜努力回憶當年景象，「那時我知道自己很喜歡黏著你，每個禮拜都在等你放假回來，不管心情再怎麼糟呀，只要看到你心情就會蠻好哦。」

柄一……會不會太小？

「你高三才向我告白。」他忍不住道。

「因為那之前我還沒完全改造成功嘛。」她突然大喊。「啊，對了對了，我想起來了，國一時，假日我和同學去學校打球，打完後遇到你，你救了我呀。」

在那之前，原本他們只算得上鄰居，互相知道對方，卻無交集。

「我以前就呆呆的，同學開我玩笑，我明明不舒服，卻只會跟他們斗嘴瞎鬧，每次都害自己心情郁悶得快死掉。」

周律仁知道她真的從小就這樣，遇到難過委屈，總是自己躲起來療傷。

「結果你那次經過，正好打斷我們的話，我記得回家的路上你跟我說︰‘不管別人怎麼說，你自己的想法才是最重要的’這句話，帶給我很大的震撼耶。」

「那時雖然我長得黑黑圓圓的，可是又不覺得自己丑，不過一堆人老愛拿我的聲音和外表做文章，說不配啦，不搭，我那時還小，很容易就被影響，常常自卑，可是認識你後就不一樣了，你人好好，都跟我說正面的話，跟你在一起很開心，我的信心也是因為你才建立起來的耶。」

「你把我當老師？」聞言，他不禁質疑。

這小家伙該不會誤把尊敬當喜歡，一錯就這麼多年吧？

如果是……他會吐血。

「什麼老師？我是把你當天神在崇拜耶。」

這句話，讓周律仁眉頭皺得更緊。

老師至少還是個人，天神……是啥？

「大概是你給我的感覺吧，」又側頭想了想，她繼續說道︰「你總是優哉游哉的，別人看了也很舒服，從小我媽就說我太急躁，常常亂沖亂撞，跟你在一起，我覺得心情很穩定，安靜。

那時我也不知道什麼喜歡不喜歡的，只是後來發現，看到你交女朋友，我的心會很痛很痛，別的男生向我告白我又全沒興趣，每次人家問我喜歡的類型，我腦中浮現的樣子都是你，然後就會開始想，如果跟我告白的人是你就好了，跟你在一起，我一定會幸福得死掉。」她憶起那段拼了命改造自己，卻又搞不清楚這些舉動背後代表意義的時光，自己都覺得自己有夠遲鈍。

周律仁眼神放柔，確認了，她，對他動心，千真萬確。

那麼接下來，就是自己的問題了。

「小茜……」低啞嗓音逸出口問︰「你有沒有想過，我其實沒你想象的那麼好？」

「我覺得你已經好到不能再好了呀。」

「我是說……」她的話，害他心虛地頓了下，「兩人交往後，距離太近，很多缺點都會暴露出來，到時你發現我不是你想象中的模樣，恐怕會失望。」

「失望？」

「對，失望。」他點頭，「最後兩人還是會因許多原因而分開。」

「我才不會。」若他們交往，她才舍不得跟他分開，她還想幫他生很多個小寶寶，「律仁哥，你認識我這麼久，不知道我很死心眼嗎？」若那麼容易就放棄，她也不會苦追他那麼多年。

「很多事，沒發生之前都很難講。」過去的經驗，讓他有了體認，「小茜，你知道我歷任女友交往時間都不長，或許是我本身有很大的問題——」

「你喜新厭舊？」她插話問，但不等他回答，自己又劈哩啪啦猛講，「好啦，不管怎樣，就算你喜新厭舊，大不了我每隔一段時間就換個造型，讓你對我保持新鮮感嘛，這方法可行吧。」她都能從以前那模樣從里到外變身成功了，造型不過是下下表面功夫，難度應該不高啦。

「應該不是這問題……」

「好啦好啦，不管怎樣都不是問題，我配合度超高，你知道的嘛，」管他什麼問題，見一個她砍一個，來兩個她殺一雙，總是能解決的，當務之急是……「律仁哥，和我交往嘛——我很乖很乖，會煮飯，會做家事，會听話，保養得很好，皮膚水女敕身材好，選我不會吃虧的，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嘛——」她爬上沙發，蜷伏成一只小貓樣，在他身上撒嬌，推銷自己像推銷公司服務項目一樣得心應手。

呵呵，她瞧見幸運女神在向她招手啦，律仁哥第一次肯跟她談這些話，而且還是他起頭的，看來這次不成功便成小蝦仁了。

不過就算成了小蝦仁——她也要想辦法讓他吃進肚里去。

丙然，她的預感沒錯。

向來連讓她吃豆腐都很難商量的男人，現在竟沒反抗的任她爬到他身上。

「小丫頭，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他目光跳動著不易被人察覺的炙熱火光。

原本，抱定獨身念頭的他，應該謹守理智，和她保持距離才對。

事實上他真的有，他總是不斷拉開距離，走在前頭不看她，但她也總有辦法追上他，將頭探到他面前，用最真誠，幸福的笑，一次又一次地撞擊他的心房。

到最後，原本波瀾不興的心，終于不得不對她投降。

「知道呀。」哎唷，這扣子好難解……

「……你該等我給了承諾後再繼續。」

「沒差啦……」等等等，她都等幾年了？好不容易抓到機會，當然是先沖了再說。機會難得，要把握，她還真怕他下一秒又急喊卡，怕死了。

丙真，不負她想法，周律仁在下一秒便制住她不安分的雙手，然後有些困惑地問︰「你這個性是我造成的？」雖然他從以前就很少見過她臉紅害臊，不過她也實在是太……猴急了些。

「不知道……」手被制住，楚小茜只能望著解不到一半的戰績抗議，「搞不好天生就埋藏在身體里，不過你讓我的潛能發揮到了最高極致，應該沒錯吧？」她本來就是遇到想要的東西就會埋頭猛沖的人，至于女性矜持會被拋棄得如此干淨，他的確是功不可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