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妹瑤回家後,躲進房間哭了好久。
明明已是陳年往事,但傷口一旦被扒開,痛楚依舊。
餅去的羞辱浮上,她的心情,頓時又回到高二那年,那個永遠躲在教室角落的不起眼女孩。
她不想讓情同姊妹的好友們安慰她,她覺得過去的羞辱被親近的姊妹瞧見,更是難堪,只想自己舌忝舐舊傷。
鐘欣怡回家後,已經偷偷打電話跟大哥告狀。
沒多久鐘印堯就趕來了,這間男賓止步的公寓,也特例開門讓他進入。
他來到女友房門前,輕輕敲了敲。
「小瑤?」
遲遲沒有得到回應,他又敲了幾下。
「小瑤,我進去嘍。」幾次下來,最後他做了宣告,直接開門進入。
房內,舒妹瑤趴在床上,動也不動。
他走過去,坐上床,直接從背後壓上,也抱住她。
「親愛的,你怎麼了?」他在她耳邊輕問。
男友的體溫貼上,舒妹瑤的淚卻流得更凶了。
她說不出話。
「小瑤……小瑤……小瑤……」鐘印堯也不催她,只是將她抱得緊緊的,溫柔低喚,「我可愛的小泵娘,誰惹你不開心了?」
他逗著她,摟摟她的腰,又親親她的臉頰,任她宣泄淚水,陪著她。
直到她哭夠,冷靜下來,他還是輕摟著她,自言自語地跟她說著一堆風馬牛不相及的話。
她發出聲音,在他懷抱中掙扎翻身。
鐘印堯對上的,是如核桃般哭腫的雙眼,和小丑般紅通通的鼻子。
「沒事了,有我在這。」他親吻她的眼皮,又將她擁入懷內。
舒妹瑤又是一陣鼻酸,但已不是傷心,而是感動。
「我以前很丑……」她聲音還帶著哽咽。
「胡說,你是最漂亮的。」他絕對給予盲目的支持。
她短暫破涕為笑。
「我以前很沒自信……現在好一點……可如果遇到以前那些人……我還是……還是……沒辦法……」
輕輕撫著她的背,鐘印堯耐心听著她的自白。
「我又沒做壞事……為什麼要這麼捉弄我……」說著說著,淚又落下。「我想躲開也不行嗎?」都過那麼多年了,那些人還以為她是那個「癩蛤蟆」?那家伙還以為一兩句話就能讓她主動打開心房,掏心掏肺地什麼都挖出來給他嗎?!
女友緊緊揪住他的衣服,埋在他懷中哀泣慟哭,鐘印堯的心,如同身上被她抓在手中的衣料般,擰緊了。
他也曾經沒自信過,但他的神經較粗,傻愣愣地讓事情過了就過了,但小瑤不同,她是個神經縴細的女孩,只是自我壓抑著。
突然,他感到一股無明火在心底燃燒。
他脾氣好,不代表沒脾氣,很多事不計較,是因為不認為那些事重要,他可以不在意別人開自己玩笑,但不能接受女友受到委屈,在他面前哭得像個淚人兒。
女友就只有這麼一個,是該放在掌心中呵護的,身為男友的他不保護她,誰保護?
體內潛伏的某個部份蘇醒了,他擁著她,溫柔地在她耳畔喃道︰「那些事都過去了,有我在。」他不會再讓那些人有機會傷害她。
總是掛著微笑的俊容,此時變得陰沉。
「銘升電子的工程師?」錢貫杰人躺在沙發,雙腳交疊在矮桌上,慵懶地復誦著。
艾寶的四大巨頭,現在正在他的辦公室內開會。
報復、以牙還牙這類的事,向來就不是鐘印堯擅長的領域,為求慎重,他召開會議,詢問幾位好友的意見。
「叫張簡亮,中等身材,身高約一七五到一七八……」
他大略敘述了從妹妹那得到的資訊,但簡化了女友高中時的那段,只說了她被那該死的家伙欺負-—而且現在還有臉想追她。
「很簡單呀,弄張黑函,寄給他們公司高層。要不就查查看他的工作內容,看能不能搞死他。」錢貫杰說得輕松簡單。廝殺互斗這種戲碼,他可熟了。「阿也,你怎麼說?」他問視訊螢幕那端的人。
「說?」周律也一臉想殺人的表情。「戀愛諮商不在我負責的工作範圍,下次再用開會名義通知我就翻臉。」若眼神能殺人,辦公室內的三人早已被千刀萬剮。
「好麻吉的春天終于來了,你不幫點忙就說不過去了。」他們四個里目前就只有他娶到老婆,最有發言份量的人不給點意見豈不太沒天良?
周律也不爽地爬了爬有些過長的頭發。「幫什麼忙?自己的女人自己看好就對了,看哪個不要命的想染指就亮拳頭警告,這麼簡單。」這位長相陰柔俊美的帥哥,向來是速戰速決的武力至上推崇者。
錢貫杰和鐘印堯對看一下。
要阿堯亮拳頭?他們這位周執行長可能在南部曬太多太陽,曬壞腦袋了。
「跟著你女友去那些有可能肖想她的人的地盤宣示所有權,讓他們知道你荷包比他們滿,拳頭比他們大,後台比他們硬,隨時可以搞死他們,就沒人敢作亂了。」真的再敢亂來,那就沒什麼好講的,直接搞垮對方。
簡潔明快給完意見,周律也便滿臉不耐地站起身。「好了,我要去陪小孩了。」說完,隨即切斷了視訊。
苞鐘印堯又對看一眼,錢貫杰聳聳肩。「附議。」
「第一、第三點沒問題,但你覺得我的拳頭可以拿出來較勁?」不曉得這兩人到底是跟他說真的還是說假的。
雖然有必要時,送對方兩圈黑輪他應該還是辦得到,但自己恐怕也討不到便宜。憤怒歸憤怒,面對利弊得失的分析,鐘印堯還是相當冷靜。
「時代進步了,野蠻人睪酮素分泌過盛才比拳頭。現在是比這個,」錢貫杰指指自己的腦袋。「和這個。」他又將食指與大拇指,圈出一個代表「錢」的手勢。
比這兩樣他很有勝算。
至于如何比,方法多的,細節他們可以再研議。
鐘印堯揚起眉。「阿翔,你怎麼說?」
听見叫喚,一直埋首在電腦前的高亦翔終于抬頭。
「很有勝算,張簡亮的求學成績只算中等,矮了你四公分,握力還少了你兩公斤,財務狀況普通,車貸三個月前已繳清,存款數字極低,但他名下有一棟房子,應該是父母買來登記在他名下,工作表現尚可,短時間不會有丟飯碗的危機,剛才找到他的Facebook,他昨晚在涂鴉牆上聯絡了十二個高中同學打算辦同學會,目前有八個回應,聯絡人數應該還會增加。」他將自己的筆電轉了個方向,螢幕停在幾個切割的視窗上。
每個視窗,全是關于這號人物的相關資料。
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
鐘印堯和錢貫杰湊上前瀏覽。不只體檢表,阿翔連那家伙的就醫紀錄都翻出來了。
另外還有歷年成績單、工作考績,以及不少生活照——里頭竟還出現這號人物的自拍果照,可見這家伙自戀的程度。
其中有個頁面是某位女性的私人部落格,鐘印堯不解地問︰「這是誰?」
「張簡亮的前女友。」高亦翔回答,「他現在的信用狀況正常,但以前被停過幾次卡。」
部落格的照片顯示,主人是個外貌極佳的美少女,而被高亦翔解了密的這篇文章中卻充滿了國罵與三字經,抱怨男友是窮光蛋,又愛打腫臉充胖子,說要帶她去Shopping,結果信用卡額度根本不夠,丟臉死了!
另一個視窗則是張簡亮存在自己雲端硬碟的日志,內容抱怨女友有公主病又愛花錢,要不是她長得正,他早甩掉她了……諸如此類。
斑亦翔透過不斷駭到手的新資料,持續交叉比對,幾乎把這號人物的弱點、八卦全挖出來了。
「愛打腫臉充胖子?」這倒是個非常好的訊息。錢貫杰挑眉,嘴角揚高。
你們猜我昨天遇到誰?舒妹瑤耶!哇靠,女大十八變,無鹽女大變身,她現在看起來不賴!有沒有人聯絡得到她?約她來同學會……
看著螢幕上的訊息紀錄,鐘印堯眉心蹙起。
無預警的,他敲起鍵盤。
錢貫杰注視著他的舉動,連臉上沒什麼表情變化的高亦翔也從桌子另一邊繞過來,查看他在做什麼。
沒幾秒,他們立即知道好友想做些什麼,兩人互看一眼。
而鐘印堯正埋頭,認真地幫女友和自己填寫注冊社群網站的個人資料。
他準備釣魚了。
在鐘印堯故意公開些許個人資料供人搜尋的隋況下,舒妹瑤收到了高中同學會的邀請函。
在男友和好友們的鼓勵與說服下,她決定勇敢面對過去的傷口,答應出席。
「小瑤,準備好了嗎?」跟平時一樣穿著正式西裝,鐘印堯來到她們的公寓,準備接女友前往同學會地點。
舒妹瑤坐在床上,還在平撫心頭的煩亂。
「再等我一下下。」
今日的她,在兩位好友的通力合作下,魅力四射,美得驚人。
聚會地點選在某四星級飯店的高檔餐廳,她確認出席後,又被好友們拖出去買衣服,而且是隨便一件單品就動輒萬把塊的名牌貨,費用全由鐘印堯買單。
她現在穿著簡約低調的白色洋裝,裙擺處繡了只黑色鳳蝶,蝶身上有局部燙鑽,外搭了件黑色大衣,長發披肩,睫毛如扇,朱唇輕點,膚色水女敕無瑕,活月兌月兌是個模特兒般條件的大美人。
眼前這模樣,是舒妹瑤密集保養了一個月的成果。
「不然我們不要去好了。」
听聞男友的話,舒妹瑤不解地望向他。
「你今天太漂亮了,我舍不得讓你出門。」他來到她身邊,直接撲倒了她,將她壓在身下。
她因他突如其來的舉動露出驚訝,接著微笑。
「我好緊張。」乖順地躺在床上沒打算掙扎,男友身上傳來的支持力量,讓她稍稍鎮定,但想到即將到來的陣仗,她還是緊張得微微發抖。
她很怕自己待會兒見到以前嘲弄過自己的那些人,會全身僵硬到無法正常說話,她很怕自己表現不佳,會再度遭到嘲笑。
又或者,那些人知道她會參加,早就等著看她笑話?
「別擔心,一切有我。」他臉上是一貫的溫柔微笑,「交給我就好,你今天就好好享受當女王的滋味。」兩人鼻尖輕點。
「我可以當公主嗎?」即便緊張,她還是被男友給逗笑了。「女王听起來很恐怖。」好像手上得拿著皮鞭蠟燭。
「當然可以,我的瑤瑤公主。」他笑著將她拉起身坐好,順道將她的手湊近唇邊,親吻了她的手心。「化妝真的很不方便,想親你都不行。」怕會將完美的妝容弄花。
「我也這麼覺得。」雖然看起來很漂亮,但她還是素顏慣了。真慶幸艾寶沒有規定上班得化妝。
「那麼公主準備好要出門了嗎?今天我的工作是獻殷勤的車夫。」鐘印堯模仿中古世紀的騎士,朝公主行禮。
在男友刻意搞笑的安撫下,她終于將一切煩惱丟到一邊,手心交至他手上。
異于女友從頭到尾的精心打扮,今日鐘印堯依舊穿著平時上班穿的西裝,可不同的,是他特別梳理了發型,突顯出平時被蓋在厚重黑發後的俊秀臉蛋,連平時開的TOYOTA轎車也換掉了。
他向錢貫杰借了輛雙B跑車。其實同品牌的車他也有一輛,但款式不若錢貫杰這輛招搖。而今日的他需要招搖。
開著跑車抵達飯店,位于八樓的餐廳外,立了面同學會的告示牌。
當舒妹瑤與鐘印堯手挽著手連袂現身,立即引起了騷動。
「哇!你是舒妹瑤?!」
「天哪!你變好多哦!靶覺才幾年不見而已!」
現場,不論男女,全圍上來和她打招呼。舒妹瑤擔心的情況並未發生,學生時期的過往,經過時間沉澱,無論昔日好壞,當舊人聚首,所有過去都已成追憶。大伙都有各自的人生。
往事已逝。
眼前出席的人數才十幾位,沒她想像中的多。跟許久不見的同學一一打了招呼,積壓在舒妹瑤心中的一塊大石,無形消散。她的心情由松懈轉為雀躍,壓抑著激動,回頭給了男友一個笑容。
鐘印堯笑著,暗地捏捏她的手。
「對了,妹瑤,他是?」有昔日女同學好奇地開口詢問。
「我是小瑤的追求者。」鐘印堯微笑。「怕她被拐跑,所以硬是跟來,沒事先告知,真是不好意思。」
知道他是故意演戲,舒妹瑤卻覺得他根本就不用演。
這男人在兩人未交往之時,就已是這種口無遮攔的模樣。差別只在交往前他還會害羞,交往越久,臉部的血管就像消失似的。
倒是她一直沒長進,听他當眾表白,依舊會感到臉頰發燙。
「沒關系、沒關系,人多熱鬧嘛!而且有些人還不曉得會不會來咧。連主辦人到現在都還沒出現!」
餐廳貼心地為這場同學會隔出一區獨立場地,熱心的同學很快地就替舒妹瑤與鐘印堯找到位子坐下。有許多人圍繞著他們聊天,無論過去現在,舒妹瑤總是和大伙不同,學生時期的她忙于打工,在學校不是趕著做功課就是趴在座位上補眠,很多人對她的了解不深,但又覺得她很有存在感,只不過是個怪異的存在。
多年後的她則搖身一變,成了衣著貴氣高雅的大美人,身邊竟然還跟了個帥哥追求者!這般南轅北轍的改變,教一堆人好奇不已,尤其是女同學們。
大伙有說有笑,鐘印堯不愧年紀較長,溫和的微笑看起來沒半點殺傷力,但言談間的業務手腕很是厲害。他很快就和眾人搭上話,再藉由他當中間緩沖,舒妹瑤訝異自己居然和過去沒太多交集的同學能那麼有話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