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嬌 第2章(1)

轉眼之間,宗雪瑩在蘭凌王宮已經待上十年了。

深秋的蘭凌王宮,原本蒼翠的綠樹逐漸染上黃、褐色澤,池中的荷葉也盡數枯萎,秋風吹來,瑟瑟作響,增添了不少蒼涼之氣。

入夜之後,各殿的燈火接連亮起,一名身穿獵裝的男子走在長廊上,前後都有宮女提燈引路,一路走進早已點起燈火的華麗寢殿。

這里是「龍翔殿」,歷代蘭凌王的居處。

「王。」殿里的宮女們看到他回來,趕緊躬身行禮,態度謹慎小心。

十年過去,二十五歲的蘭霆早已擺月兌過去消瘦的模樣,高而挺拔的身子穿起獵裝英氣逼人,雖然樣貌俊秀斯文,但他只要板起臉,銳利的眼神足以震懾人心。

而經過這些年來的歷練,他的脾氣也不再像少年時那樣沖動易怒,變得沉穩許多,但那不怒而威的王者氣勢,教人心生臣服。

蘭霆進到寢殿里,沒有多瞧宮女一眼,冷聲命令。「將本王的獵裝換下。」

「是。」宮女們開始幫蘭霆小心月兌下獵裝,接著幫他換上平時慣穿的常服。

待蘭霆換完衣裳後,一旁的宮女拿來溫水盆及布巾,讓他擦臉淨手。

等到一切都打理完之後,宮女恭謹地詢問︰「王,奴婢是否要吩咐膳房幫王備膳?」王才剛從獵場回來,應該還沒用過膳才是。

他沒回答宮女的問題,倒是先問︰「雪瑩用膳了沒?」

「宗姑娘今日推說胃口不好,所以……吃得很少,早早便睡了。」宮女謹慎小心地回答,就怕他氣惱。

吃得很少?恐怕宮女回答得含蓄了些,她根本就是沒吃吧!蘭霆的眉一蹙,沒好氣地大步離開寢殿,命令道︰「去備兩份膳來,越快越好。」

「是。」

蘭霆走出龍翔殿,殿旁有一道穿廊,連接著旁邊另一座較典雅的小寢殿「暖芳閣」,兩殿靠得非常近,因此蘭霆很快便進到暖芳閣里。

暖芳閣是他為宗雪瑩打造的殿閣,緊鄰在他的龍翔殿旁,只要他想,他可以隨時過來看她,隨時掌握她的情況。

丫鬟朵兒看到蘭霆出現,正要領著其他宮女向他問安,但她都還來不及開口,蘭霆的長袖一揮,制止她們出聲,朵兒也非常識相地和宮女退到一旁去。

他一進到內房,內房里暖呼呼的,雖然現在才入秋,但內房里卻已燃起一座暖爐,就怕住在這里的人兒不小心受涼了。

他無聲地來到床邊,掀開垂下的紗帳,就見宗雪瑩舒服地側躺在大床中央,雪白的毛毯將她完全遮蓋住,只露出一張小臉蛋,黑而柔的長發披散在身側,看起來慵懶中又帶有一絲嬌媚。

他坐在床旁,原本冷淡的眸色慢慢多了一抹柔情,就連冷硬的嘴角也微勾起淡笑,靜靜地瞧著她的睡顏。

經過十年的照顧,她也從小丫頭轉變成十八歲的小泵娘,出落得美麗動人,雖然她的臉色總是顯得蒼白,只有額心那一抹紅印始終鮮紅,但這嬌弱的氣質,更是我見猶憐,任誰見了,都想好好地憐惜她一番。

他伸出手,輕撫著她柔女敕的臉蛋,怎麼模都模不膩,像是在把玩著自己珍愛的寶物,一遍又一遍,舍不得歇手。

原來照顧人是會上癮的,他已經習慣每日都會見到她,看她總是燦爛的笑容,偶爾和她吵吵嘴,享受著她對他的率真回應。

在這座王宮里,只有她不把他當王看待,不戰戰兢兢的面對他,和她在一起,他可以放松下心情,不把自己當成王,暫時喘一口氣。

罷睡下不久的宗雪瑩被臉上的刻意騷擾慢慢趕去睡意,逐漸蘇醒過來,她嚶嚀了一聲,睜開雙眼,看到坐在床邊的男人便漾起燦爛的笑。

「沒想到王也會趁我睡著時欺負我,要是說出去,肯定沒人相信。」他一出現,她的睡意盡消,慵懶地坐起身,故意揶揄他。

「本王哪里欺負你了?」他挑了挑眉,一點都不覺得剛才在她臉上的「騷擾」是欺負。

「故意把我吵醒,難道不是欺負?」宗雪瑩輕笑出聲。「真該讓其他人看看,平常總是大擺冷臉的王,居然也有如此孩子氣的一面。」

她知道,只有在她面前時,他才會顯露出這一面,不像高高在上的王,反而像是一個疼寵妹妹的普通男人,與她之間沒有任何尊卑之分。

「不會有其他人瞧見的,你還是死了那條心吧。」他瞪了她一眼,警告她別打任何歪主意。

「真霸道的口氣。」她故意噘起嘴抱怨,但听起來倒比較像在撒嬌。

「敢說本王霸道?」蘭霆瞬間擺起冷臉,作勢要朝她的臉蛋捏過去。「你這個大膽的丫頭……」

「啊……我認錯,請王別捏我,我的臉蛋可沒什麼肉好捏呀……」宗雪瑩趕緊左躲右閃,胸前的衣襟因為躲避的動作不經意敞開,露出里頭淡粉色的繡花肚兜,若隱若現。

蘭霆的眸色一黯,不著痕跡的壓內某種突然竄起的,沒心思再繼續和她玩鬧,趕緊替她整理衣襟,將誘人的春光給掩上。

他本以為自己會一直將她當妹妹看待,但在她漸漸長大,月兌掉稚氣,開始有了小女人般的嬌柔後,他內心有一處情感也開始騷動起來,看她的眼光不再單純,也無法再繼續把她當成妹妹看待。

他逐漸意識到,她終究和他沒有任何血緣關系,她已經到了青春嬌艷的年紀,足以吸引任何男人的目光……

當然也包括他的。

為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他故意挑起其他話題。「不是想听本王去秋獵所發生的事情,怎麼這麼快就睡了?」

「我累了嘛。」她任由蘭霆幫她整理衣襟,早已習慣兩人偶有親密之舉,故意嬌聲抱怨道︰「我最討厭只能待在房里等待,什麼事都不能做,倒不如就先睡了。」

她多想跟著他一起去秋獵,但是他不允,害她只能無趣地待在房里,心里郁悶著,連晚膳也不用就睡了。

「就算如此,你也不該任性不用膳,存心折磨自己的身子和本王作對。」她的心思他就算沒有全模透,也有七、八成,她肯定是故意不用晚膳,好氣他不讓她跟著去秋獵。

宗雪瑩的表情一僵,有些心虛地說︰「反正……我就是沒胃口……」

此時宮女們恰恰好將兩人的晚膳端進,將桌椅一並擺進來,很快地便擺好膳食,食物的香氣頓時彌漫在房里,也像是在告訴宗雪瑩——她這下子想不吃也不行了。

「來得正好。」有其他宮女在場,蘭霆馬上擺起臉孔,起身離開床榻,不容她拒絕地命令道︰「下床,陪本王用膳。」

她沒好氣地嘟起嘴,真不喜歡被命令的感覺,因為那就表示事情沒得轉圜,她只能乖乖听話。

蘭霆見宗雪瑩依舊坐在床上,遲遲沒有下床的動作,就知道她故意在和他鬧別扭。

這座王宮里誰敢和他鬧別扭?也只有這個大膽的丫頭,誰教她是他心頭上拋不下的一個牽掛,才會將她的脾氣養嬌了,一點都不怕他。

「雪瑩,快過來。」他只好放軟姿態,朝她伸出手,就連語氣也柔和不少。「再不過來,就別怪本王罰你了。」

雖然他還是不改威脅的話語,但她听得出他軟化的語氣,才又恢復笑顏,伸手讓他寬而暖的大掌牢牢握住,不再和他使性子。

她知道,他是王,是高高在上的,不容任何人忤逆,但他卻允許她偶爾耍賴、無禮、使性子,他對她的包容,是給她的補償,她從一開始就非常清楚這一點。

就算明知他對她的好只是補償,但她的心,還是慢慢地陷入,對他出現了不該有的傾慕,希望能得到他更多的注意、疼寵,成為他心目中的唯一。

她回想起當初娘離開時對她說的話——

「瑩兒,你的身子狀況已經穩定下來,而娘已經離開雲渺山一年,該回去了,娘和蘭王及太後有約定,就把你交由他們照顧,只留下朵兒在蘭凌王宮陪伴你,這樣你會害怕嗎?」

「所以我以後也無法再見到娘了嗎?」

「那倒不至于,娘每年還是會騰出一小段時間到王宮探視你的。」

「只要不是再也見不到娘,我沒什麼好怕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當年哪來的勇氣,一口便答應成為他的厄女替隱族報恩,或許正是因為年幼不懂事,才會什麼都不怕。

但在她日漸長大之後,才明白娘當初為什麼會問她怕不怕,因為在蘭凌王宮,她是孤獨的,孤獨一人待在異鄉里,是需要很大的勇氣,才有辦法承受得住。

其實她並沒有那麼勇敢,但蘭霆對她的照顧、疼寵,卻給了她很大的信心、勇氣,讓她心甘情願的繼續待在這兒,就算再也回不了雲渺山,也沒有關系。

但這樣的關系能夠維持多久?他終將會迎娶他國公主為王後的,到那個時候,他的眼里就不會只有她一個,甚至還可能會逐漸忽略了她……

她不知道將來兩人的關系會有怎樣的轉變,她只能把握住現在和他相見的每一刻,盡情地對他撒嬌,直到兩人之間的關系有了變化為止……

★★★

「朵兒,今年冬天的第一場雪下了……」

深秋過後,冬日緊接著到來,蘭凌國雖然氣候偏溫暖,還是有一個月的雪期,而下雪的日子,大約都在過年前後的這段時間。

宗雪瑩身上披著一件雪白的狐毛披風,靠在窗邊看著外頭的雪景,嘴巴不斷呼出白色的霧氣,還想伸出手接住外頭飄下的片片雪花。

她的寢殿里燃起了好幾座暖爐,宮女們也特別戰戰兢兢,將她保護得好好的,不敢讓她受寒,免得她一病起來,咳得昏天暗地,屆時王一氣之下降她們的罪,她們可有得罪受了。

「小姐,你把窗戶打開是會受寒的。」朵兒趕緊來到窗邊,擔心地將大開的窗戶給關起。「雪年年都在下,沒什麼稀奇的,就別看了吧。」

「朵兒,你別太過緊張,娘不是也說,我這一、兩年的身子狀況逐漸轉好,已經沒有像前幾年那麼虛弱了。」宗雪瑩輕笑出聲。

她病得最嚴重的時候,頭腦昏沈,連連發燒,甚至咳嗽不停,手腳無力,連自己從床上坐起身都沒辦法,非得朵兒幫忙才行,但她現在已經可以像正常人一般走動,只不過走不遠,易疲累,一過度勞累還是會喘不過氣來。

娘半年多前來看她時,欣喜地說她身上的病氣已經消散大半,表示蘭霆的病厄之運快過去了,所以代他受厄的她身子狀況也慢慢轉好,或許再過個幾年,病厄之運遠離,她就能像尋常人一樣過活了。

不過她可沒那個耐心再等個幾年,她已經想出去玩了,只可惜大家還是將她護得緊緊的,讓她哪兒也去不了。

「反正只要小姐的身子還沒完全康復,我就無法安心下來。」朵兒漾起笑,想要轉移她的注意力。「對了小姐,王剛才派人送了一個新奇的玩意兒過來,要不要過去瞧瞧?」

「他又送了什麼東西?」像是怕她感到日子無趣,這些年來他已經送過她太多稀奇古怪的東西,不過她也已經沒什麼興趣了。

「小姐親自去瞧瞧不就曉得了?」

在朵兒的三催四請之下,宗雪瑩只好跟著從內房里走出來,她的寢殿里里外外都鋪上一層地毯,地磚下有蘭霆請工匠精心設計的引水道,將溫泉水引過來,所以地磚就算在冬天也泛著熱,她總愛打著赤腳到處走,走到哪里都暖呼呼的,很舒服。

她們來到小前廳里,看到正中央擺著一株龐大的白色珊瑚樹,足足有一個人張開雙手那麼大,宗雪瑩頓時看傻了眼,她從沒看過這麼大的珊瑚樹。

「小姐,你想把這株珊瑚樹擺在哪兒?」朵兒興致勃勃地提議道︰「就擺在殿門口當屏風如何?這樣大家一進門就看得到,肯定威風!」

宗雪瑩模著珊瑚樹,內心泛起一陣甜意,這麼大的珊瑚樹肯定得來不易,但他卻輕易地就送給她。

他對她從不吝惜,像是珊瑚樹、像是特地為她建溫泉引水道,她雖然感到欣慰,但她更希望,他這麼做的用意不單只是補償,希望他也能對她……有情。

她喜歡他,但他呢?兩人十年來的相處,想要日久生情應該不困難吧?但她卻看不太出來,他到底有沒有對她萌生情愫,她完全捉模不到他的心意。

「你想擺在哪兒就擺吧。」宗雪瑩把珊瑚樹直接交給朵兒處理,自己一個人走出寢殿,一顆心已經飛到在隔壁殿的男人身上去了。

「啊?小姐,你穿這樣要走到哪兒去?小姐等等……」

宗雪瑩才不管朵兒的阻止,輕笑出聲,一個人快步走過穿廊,雪白的腳丫子隨著走動在曳地的裙擺中若隱若現,完全不受禮教束縛。

她進到龍翔殿里,一路上沒有任何人攔下她,讓她長驅直入,沒過多久便闖入蘭霆的御書房里。

「王!」

正在批閱奏摺的蘭霆一抬起頭,就注意到宗雪瑩裙下若隱若現的雪足,他的眉心一蹙,冷眸狠狠掃向在御書房里的太監,太監機靈地趕緊低下頭不敢亂看,大概猜得出是怎麼一回事。

宗雪瑩沒發現御書房內的暗潮洶涌,笑容洋溢的來到他身旁。「王,以後別再送我那麼貴重的東西了。」

「你不喜歡?」蘭霆放下朱砂筆,揮袖遣退太監們,絕不允許其他人見到她小巧的腳丫子,獨佔意味濃厚。

這個丫頭真是一點規矩也沒有,在她自己的寢殿光著腳丫子也就算了,居然過來他這兒也大剌剌地不穿鞋,是想讓所有男人都看到嗎?

他很不悅,卻沒有表現出來讓她知道,但他非得好好的念念朵兒,到底是怎麼照顧自己家小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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