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她人呢?」
言崇宇一回到小木屋,就感到屋里異常寧靜,氣氛不太尋常,他里里外外都尋了一遍,果然沒見到玉丹瓔的身影,她到底跑到哪去了?
一直以來,她都頗為安分的待在小木屋內,幾乎不曾離開,所以他也每天放心的出門,相信她會好好的養胎,不會亂跑。
沒想到,他還是太信任她了,他忍不住自嘲,都已經被她騙過一次,他怎會又蠢得相信她?學不來教訓,又被她耍了!
她挺著一個大肚子,應該還走不遠,他非找到她不可!
言崇宇焦急的離開小木屋,已經分不清那糾結緊縮的心到底是在惱她或是擔心她,一心只想著要趕緊找到她,絕不讓她帶著孩子再度消失無蹤。
沒想到下山的路才走一半,他就見到玉丹瓔懷里抱著布疋,緩慢地從前方走來,正打算回小木屋。
看到她的身影出現,言崇宇先是松下一口氣,緊接著又忍不住惱火,沖到她面前質問︰「你到哪兒去了?」
「我想也是時候幫孩子縫衣裳了,所以去城里買布。」她漾起淡笑,柔聲回答。
「就只有這樣?」他不改多疑的本性。
「就只有這樣。」她表情坦然的回答。
她雖然背叛了少主,卻也沒打算泄漏少主的計劃,因此下山探听消息之事,她只能選擇隱瞞。
言崇宇沉默了,斟酌著她的話到底能不能信,他之所以一直無法完全信任她,是因為她始終有事情瞞著他。
他經常進城,青雲城的情況他也時時刻刻在關心,所以染才人代替她進宮成為棠覲新寵之事他很早便知道;在那一刻,他便明白玉丹瓔絕對不是一個人,背後肯定有其他人在指使她做事情。
要不然不會玉丹瓔一失蹤,就馬上有人頂替她進入王宮,餃接得恰到好處,在她背後的人不簡單,恐怕是一個行事縝密的組織也不一定。
他猜得出對方的意圖,想用玉丹瓔分化他和棠覲,來個美色誤國,但明知棠覲在自取滅亡,他卻已經無心為棠覲效命,他現在只能選擇明哲保身,不想白白送命。
他沒興趣當愚忠的忠臣,或許趁這個機會退隱山林,是最好的選擇。
而玉丹瓔可能是因為想留下月復中的孩子,才背叛了她背後的主子,躲入山中待產,但這全是他自己的猜測,無法證實真假,他也只能繼續對她存有疑惑。
但看她這一陣子柔順的態度,他忍不住心軟,不再為難她。「你大可以告訴我,我幫你買,何必自己一個人無聲無息的下山?」
「太久沒下山,我想順道透透氣,所以才沒有麻煩你,沒事先知會你一聲,是我的疏忽,下回不會了。」
「你還想有下回?」他听了不但沒消火,反而更是氣惱,她還想挺著這麼一個大肚子走山路,不怕動到胎氣?
她頓了一會兒,才意會過來他的意思,心頭一暖,眸中盡是柔情。「下回……我會請你幫我買的。」
就算表情難看、口氣不善,她還是知道他在擔心她,會氣她惱她,也是因為擔心她,若是對她不再有心,他根本不必動氣。
言崇宇繼續僵著臉,沒再回話,卻伸手拿走她懷里的布疋,率先轉身往回走,還刻意放慢腳步,就怕她跟不上。
玉丹瓔跟著他的步伐慢慢往上走,欣慰的暖意滿盈于心,更加確信他們之間還是有機會的。
驀然想到少主給她的期限只到孩子生完之後,她的眼神頓時又黯淡下來,但沒過多久,她又振作起精神,不再多想。
就算和他相處的日子再如何短暫,她也要好好珍惜、心存感激,不該再貪心了。
在這之後,言崇宇繼續儲備東西準備過冬,而玉丹瓔也開始專心縫制衣裳,兩人各忙各的,卻又會在不經意間注意對方的身影,彼此之間的氣氛也變得有些微妙。
想在乎,卻又有所顧忌,正是他們此刻的最佳寫照,而他們也頗有默契的沒有打破這微妙的氣氛,就讓情況順勢發展。
這一夜,夜已深了,但玉丹瓔的房間門縫還是透著油燈的光亮,在前廳打地鋪的言崇宇納悶的等了又等,卻始終沒有等到房內的燈光暗下。
他總是在玉丹瓔熄燈入睡後,才會跟著睡,此時已經比她平時休息的時間晚了至少半個時辰,她到底在里頭磨蹭些什麼?
他無聲的來到門邊,貼上門板,沒听到里頭發出任何聲響,他猶豫了好一會兒,最後還是打算一探究竟。
輕推開房門,門扉發出咿呀聲響,房內還是沒有任何動靜,他再繼續走到床邊一看,忍不住瞪大眼、微蹙眉,還真不知該拿她如何是好。
她就靠坐在床上,下半身蓋著被子,高高隆起的被子上頭還放著一件縫制到一半的衣裳,或許是縫衣裳縫到有些困意,想閉眼小憩一會兒,卻沒想到就這樣靠著牆睡著了,連他開門進來都一無所覺。
難怪她房內的燈火一直沒熄!言崇宇忍不住氣惱,現在已是深秋,一日比一日寒冷,這麼睡可是很容易著涼的,她肚子里還有一個未出世的孩子,怎能如此不當心?
氣歸氣,但他又能如何?只能幫她收起縫制到一半的衣裳,卻意外的發現,這衣裳之大,根本不是孩子能穿的,甚至連她自己都穿不下。
他納悶的又多瞧好幾眼,覺得這衣裳的尺寸,應該是……男人穿的?
「嗯……」玉丹瓔睡到脖子酸痛,終于迷迷糊糊的蘇醒,有些訝異言崇宇竟然站在床邊。「怎麼了?」
「這句話該是我問你才是。」他不再困惑衣裳大小的問題,將衣裳塞回床邊的籃子內,沒好氣的念她︰「既然累了,就把東西收一收上床休息,何必跟自己過不去?」
「我想早些把衣裳……」
「孩子都尚未出世,早也沒用。」他收起籃子,放到桌上,擺明了就是不讓她繼續熬夜。
那衣裳是要給你的呀!她無奈的瞪著他的背影,快入冬了,她想盡快將那件棉襖縫完,才能適時讓他穿上。
言崇宇將籃子放好,轉身看到她那猶有不甘的表情,刻意板起臉。「還不睡?」
「是。」她輕漾著笑,柔順的躺下,不再違逆他,心甘情願被他念著。
他見她終于安分的躺在床上,並且蓋妥了被子,才放心的吹熄燭火,離開她的房間。
必上房門,他猶有依戀地停在門外,遲遲沒有下一步動作,腦中盡是她剛才柔美的睡顏,忍不住回味再三。
因為懷有身孕,她的臉蛋變得豐潤,卻依舊美麗,甚至更散發出一種成熟的風韻,時時刻刻都在勾引、攪亂他的心魂。
他的心還是受到她的牽引,始終沒有間斷過,但他的理智卻又不允許自己如此墮落,明知她曾經背叛過自己,卻依舊不爭氣的對她心軟。
對她,他一直在愛與恨之間掙扎猶豫、搖擺不定,兩人此刻的關系曖昧不明,連他自己都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他到底該拿她怎麼辦才好?這個問題他早已思考過無數次,卻不曾想到一個明確的答案……
★★★
入冬之後,天上的白雪也緩緩飄落,將所有山林妝點成雪白一片。
玉丹瓔的房里不分早晚都有暖爐暖和著空氣,這是言崇宇幫她準備的,他也特地叮囑她沒事別出房,免得冷著自己,反替他添麻煩。
口是心非,他明明關心她,卻又不願意在口頭上承認,所以才會說這種淡漠無情的話。
但她明白的,所以她偷偷開心著,一點都不傷心氣餒。
暖爐炭火用得凶,原本儲備過冬的炭火也漸漸快消耗完,所以就算外頭下著雪,言崇宇還是得出門去張羅東西。
玉丹瓔抱著沉重的肚子在前廳等待言崇宇歸來,這幾個月兩人在山中過著平淡的生活,她非常珍惜,真希望能一直這樣生活下去,就像一對尋常的夫妻。
沒有任何恩怨情仇,不必算計來心機去,就只是單純的過日子,只需要想著彼此就好。
但算算日子,孩子也即將出世了,玉丹瓔心一沈,知道這平淡卻幸福的時日已快到盡頭。
她從早晨等到近午,才終于見到言崇宇的身影出現在山路上,正逐漸靠近,他身上所穿的暗褐色棉襖,正是她一針一線縫制的,飽含著她對他無法言說的情意。
言崇宇遠遠的就見到玉丹瓔倚在門邊等待的身影,趕緊加快腳步回到屋前,言語盡是擔心。「你怎麼出房間了?外頭冷,快點回房去。」
「我沒那麼不濟事,連這一點冷寒都耐不了。」她開心的笑著,伸手幫他拍去衣上沾染的雪片,就像等待自家丈夫歸來的小妻子一樣。
頓時之間,言崇宇竟有一種錯覺,以為他們真是一對尋常夫妻,什麼背叛、傷害,似乎早已離他們好遠好遠,就像是上輩子的事。
在這幾乎與世隔絕的山林里,樸實寧靜的日子似乎也洗滌了他的心,沖淡原本的憤懣之情,有時他還會出現一種想法,干脆兩人都別下山,別再沾染人世間的紛紛擾擾,就這麼平淡過一生吧。
但可能嗎?他們倆之間的問題始終不曾解決,眼前的平靜只是暫時的,終究會再度波濤四起的。
玉丹瓔幫他拍雪片拍到一半,肚子突然重重一沈,熟悉的絞痛感瞬間襲來,逼得她不得不停下手邊動作,轉而抱住肚子,臉色也變得有些難看。
言崇宇見情況不對,趕緊扶住她,擔心的問︰「怎麼了?」
「我……好像要生了……」雖然絞痛只持續一會兒便停下,但她明白,時候已經差不多了。
「什麼?」言崇宇緊張得臉色大變,小心翼翼的將她扶回床上躺好,力持鎮定的安撫她。「好好躺著,我馬上去請產婆。」
「嗯。」她點點頭,臉色蒼白,也是同樣緊張。
安頓好玉丹瓔後,言崇宇再度離開小木屋,冒著風雪下山去找產婆。
在這之前,他早已事先打听過,城內最好的產婆是一位吳大嬸,他甚至連吳產婆住在哪都事先探訪過,因此他一進城馬上往吳產婆的住處走去,沒有任何耽擱。
來到吳產婆的住處,他心急如焚的大力拍著門。「有人在嗎?我要找吳產婆,快點開門!」
「來了來了!」身形圓潤的吳產婆沒多久就將門打開。「我就是吳產婆,有什麼事?」
「麻煩你快些跟我走,有孕婦要生了!」
吳產婆見他焦急的模樣,先是安撫他。「別急,她已經開始陣痛了嗎?什麼時候的事?這第幾胎呀?」
「大約兩刻鐘前,是第一胎。」
「那還早得很。」吳產婆不慌不忙的轉身往屋內走。「等我收拾好接生的東西,一會兒再跟你走。」
言崇宇急得五髒六腑都像是快翻江倒海了,但還是只能按捺住性子等待。
等吳產婆收拾好東西之後,言崇宇趕緊帶著她往城外走,吳產婆的步伐跟不上他,他只能再度捺下性子放緩腳步,卻早已急得冒出一身冷汗。
好不容易終于將吳產婆帶回山中小木屋,才踏進前廳,就听到玉丹瓔在房內痛苦申吟的聲音,他的心更是亂成一團。
「吳產婆,麻煩快一些吧!」
「生孩子這種事快不了,你急也沒用的。」吳產婆笑著拍拍他的肩膀,早已見多一听到妻子哀號就慌了手腳的丈夫,見怪不怪。「離她真正生產勢必還要等一段時間,這段時間麻煩你去生火燒熱水,燒越多越好。」
傍他些事情做,分散他的心神,他才不會在一旁乾焦急,這難熬的等待時刻也會快一些過去。
言崇宇不再多說,馬上轉身去廚房準備吳產婆要的熱水。
吳產婆也接著進到房內檢視玉丹瓔的狀況,為接生做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