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線 第8章(2)

盧有睿看見了,被她眼底毫不掩飾的恨意震撼著。

他已經完完全全地失去她了吧?

他待在車上,心里煎熬著,巨大的不快樂罩住他,閉上眼,想像著在獸醫院里頭的白湘芸會是怎樣的痛哭失聲,會是怎樣地唾棄他。

等待了一小時過後,盧有睿看見阿輝和白湘芸走了出來,阿輝的手里還抱著一個大紙箱。

盧有睿看到白湘芸一臉哀戚,臉上淚痕已干,她沒有再落淚了,但是蒼白狼狽的臉孔襯著一雙空洞無神的眼楮,看得盧有睿感覺到一股扯心撕肺的痛。

他轉而看向阿輝,阿輝邊走邊對他搖搖頭,用無聲的嘴形告訴他︰死了。

他們走到車子旁,阿輝先將紙箱放在一旁的地上,紙箱里頭裝的是仔仔的尸體。

白湘芸蹲在紙箱旁,手模著紙箱,表情呆滯絕望。

阿輝趁她把注意力放在紙箱上時,悄聲問盧有睿。「剛剛獸醫院的人有聯絡了火化場,等一下剛好有空檔可以火化,本來獸醫院的人說只要付錢就可以幫忙處理,但她堅持要把狗親自帶去火化,怎麼辦?」

他壓低聲量回答︰「載她去,今天不要去醫院了。」

「知道了!」

阿輝于是開了車門,將紙箱放進去,白湘芸也跟著上了車。

開往寵物火化場的路上,車廂內安靜得可怕。

白湘芸不哭也不說話,像一尊失去靈魂的白瓷女圭女圭,眼楮一瞬也不瞬地看著那紙箱。

盧有睿本想安慰她,但又想著此時不論說什麼她應該都听不進去,于是只有靜靜地陪著。

昂責開車的阿輝更是被這種冰冷的氣氛給凍到,也不敢吭聲說任何話。

車子到達寵物火化場後,盧有睿還是只能留在車上等,他指示阿輝陪白湘芸下車處理仔仔火化與安置靈骨塔的事,等全部都辦妥之後,白湘芸帶著悲慟憔悴的臉色,默默地走到車子旁。

盧有睿在這時溫聲開口。「你還好吧?如果想哭的話就盡量哭,別憋著。」她這模樣,像行尸走肉似的,讓他很操心,他寧願她瘋狂地痛哭出聲,也好過這樣冰冰冷冷。

想不到白湘芸驀地抬眸,定定地看著他,表情冷然,不說話。

忽然,她冷笑出聲。

「湘芸?」她的反應不對勁,教他心驚。

「我真為仔仔感到不值,它還以為你在跟它玩,那麼奮力奔跑,想要迎向你,結果卻這麼死了,而你連下車看它最後一眼都不肯,連送它最後一程都不願意!」

「湘芸,我……」他語塞,該怎麼說呢?該怎麼告訴她,一年前他腰椎手術後便站不起身,只能靠輪椅行動,他不是不願意啊!

阿輝听見白湘芸的控訴,忍不住搶話。「不是這樣的!盧大哥他不方——」

「阿輝!」盧有睿喝止他繼續說下去。

白湘芸姿態冰冷,看著盧有睿的眼神帶著些許睥睨與揮之不去的失望,她嘆了一口氣,轉過頭,恨恨地踩著絕望的步伐,走了。

她就這麼轉頭,盧有睿好心疼,叫住她。「湘芸……」

白湘芸不理他,繼續走,連再見都不想說。

她原本是那麼期待再次踫面的說,結果呢?踫了面卻換來這樣的結局,那麼,還不如不要踫面的好,甚至,連一開始他們就不該相識的。

她的背影好孤絕,看得盧有睿心如刀割。

「湘芸,讓我送你回家。」他又喊她,其實更想做的是沖下車去狠狠地抱住她、安慰她。

白湘芸不理他,現在她只想走出他的視線之外,她恨他!她原本是愛他的,在今天之前她都還是愛著他的,即便他不說一句就分手,她還是抱著一絲期望,期望兩人重逢時能再次相愛,可是……好個盧有睿,把她最後的一絲期望都給破壞了,那是她這一年來賴以支持的力量啊!

白湘芸原本是緩緩走著,但巨大的憤怒與怨懟讓她開始拉開步伐奔跑了起來,她狂奔著,跑得又喘又急,眼淚邊跑邊落下,冷風迎面撲來,凍得她臉頰發痛,她不管,只顧著跑,發泄似的跑,像是想逃離所有讓她不快樂的一切似的。

盧有睿眼瞳痛縮地看著她的身影愈來愈遠、愈來愈小,突然覺得好恨好恨。他的手握成拳,忿忿地捶打在自己已經毫無知覺的大腿上。

這一刻,他恨起自己的無能,也恨起命運的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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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湘芸回到家,一身狼狽。

頭發散亂,臉上有淚痕,雙腳發軟,呼吸急促,臉色蒼白得像鬼。

她把小折隨意丟在院子里,腳步發抖地走回屋內。

屋里,白震、陳玉霞剛好都在家。

一見她回來,兩人同時轉頭,也同時被她黯然憔悴的模樣嚇著。

陳玉霞喳呼著。「你這是在干什麼?搞成這副鬼模樣,能看嗎?」

白湘芸疲累到了極點,懶得理會大媽的管教,她沒應聲,低著頭往樓梯口走去。

「湘芸!」白震霍地站起身來,生氣地喊她的名字。「你這是什麼態度?」

「對啊,真是沒教養!」陳玉霞連忙搭腔。「你倒是會擺臉色給我看了,像話嗎?」

白湘芸的目光掃視過父親和大媽,她覺得好累、好沮喪,為什麼她剛剛才經歷了仔仔死亡的痛苦,現在又得面對他們的教呢?

「我很累。」她不想解釋、不想听教、不想再當乖乖女了,她想一個人靜一靜。「我要回房了。」

「站住!不許走!」白震怒火中燒,走上前去。這一年來,他看著女兒每天活得像行尸走肉似的,他疼在心里、氣在胸口。

他知道她是因為與盧有睿分手,還有母親過世所以才變成這樣,他不點破,想等她自己走出傷痛,可是女兒總是看著院子里那棵櫻花樹發呆,這讓他愈想愈氣,氣她怎麼會如此感情用事?怎會如此不懂得往前看?

白湘芸停下腳步,回視著父親,悲哀地想著︰野獸受傷了都能躲回自己的巢穴里舌忝傷口了,為什麼她不行?

「又怎麼了?難道又要我卑躬屈膝地說‘是的’?」白湘芸仰高下巴,過大的悲傷讓她萌生出反抗的勇氣,她一反常態,一臉倨傲反骨地看著父親,什麼家教、什麼禮貌全不在乎了。

啪!好大一聲巴掌聲響起。

白震揮手打了白湘芸一耳光,他因為氣極,力道沒控制好,白湘芸被打得跌倒在地,白皙的臉頰馬上浮起紅紅的五爪印。

打完之後,白震自己也駭到了,他怎麼也想不到自己竟會真的出手打女兒。

這個女兒他明明很疼的啊!或許他教育她的方式嚴厲了點,但他從沒少愛她一分,他還記得在白湘芸還沒上幼稚園前,總是不坐椅子,只愛坐在他的大腿上。

白湘芸撫著辣痛的臉頰,她沒有哭,但是眼神很冷漠。

她搖晃著身子站起身來,頭好暈,地板像是在轉圈。

但她仍挺直背桿,緩緩往樓梯口走去。

「你再這樣下去,我就把那棵櫻花樹砍了!」白震威脅她、激她,不想她再這麼消沉下去。

白湘芸的腳步頓了一下,接著不帶感情地說︰「隨便你。」

說完,繼續走回她房里。

必上門,她跌躺在床上,眩暈不已,但是很可惜,還不夠暈,否則她就能閉上眼沉沉睡去,什麼都不用去想。

半晌後,院子里傳來嘈雜聲,白湘芸從床上爬起身,來到窗戶旁探看。

她看見負責幫父親駕車的司機正拿著一把電鋸,一把梯子架在櫻花樹旁,司機爬上梯子開始鋸斷櫻花樹的樹干。

很快地,原本就已枯黃的櫻花樹被鋸成一堆木頭堆在院子里,接著一輛小貨車開進來,載走了那堆曾經讓她感到歡笑幸福的櫻花樹。

她冷眼看著,覺得受夠了,這是什麼狗屁倒灶的人生啊?

老天爺這樣整她?非得搞得她萬念俱灰不可嗎?

白湘芸木然地看著,沒有沖下樓去阻止,反正她的心已死,怎樣都無所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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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怎麼樣都無所謂了嗎?

清晨四點鐘,白湘芸無論如何都無法合眼入睡。

她盯著天花板,自問︰如果真的都無所謂了,為什麼胸口會那麼痛呢?痛得比臉頰被甩巴掌的痛還來得劇烈。

她躺在床上,雙臂交叉抱住自己,卻抱不住一絲溫暖。

她還以為自己心已死了呢,怎麼還會如此有感覺呢?感覺到心酸與怨恨、憤怒與仇恨。

一個疑問驀地躍上腦海——這一切是誰害的呢?

她自問又自答,答案是——盧有睿。

沒錯,是他給了她滿滿的希望,讓她以為找到了豁達的天堂,以為可以放任自己沉溺在他的溫柔里時,他卻狠心抽身離開。

她哀怨地想著︰她已經失去了盧有睿、失去了母親、失去了仔仔、現在又失去了櫻花樹,到底,她還有什麼可以失去的?

既然沒有,那麼……還有什麼事不敢做的呢?

她仿佛回到了十六歲那一年,沖動與叛逆的情緒蜂擁而上。

白湘芸霍地從床上起身,她跳下床,目光忽然變得堅定狂傲,她先取出紙筆寫了一封信,寫完信後再隨意套上牛仔褲、毛衣、穿上布鞋,又拿出行李袋,塞進一些輕便的衣服,抓起車鑰匙,沖下樓去。經過父親書房時,她將剛剛寫的信黏貼在書房門上,那封信是這樣寫的——

爸,對不起,你或許覺得我很不孝,叛逆、不受教,不懂得把握人生往前看,我很抱歉讓你這麼失望,我知道你一定氣極了,但是我沒辦法,原諒我不夠堅強勇敢。

今天仔仔車禍死了,我沒講,因為心太痛了,講不出來。你砍了櫻花樹,無疑是把我推向更深的痛苦當中,我並不埋怨怪你,我明白你是想打醒我,想刺激我過回正常的日子,我何嘗不想無憂無慮地活著?但是,先決條件是有一件事我必須去做個了斷,我要去阿里山找盧有睿,我要他給個交代。雖然我不敢保證這樣做能改變些什麼,但是要我什麼都不做地停留在這里,陷入悲苦的情緒中茫然地自轉,我覺得很苦、很難捱。

爸,請別找我,拜托給我一點時間和空間,我一定會平安無事地回來,我保證!

確定信貼好後,白湘芸頭也不回地往車庫走去,一會兒後,她開著轎車,在清晨森冷的微光中行駛著,目的地是阿里山的茶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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