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地牢里,那兀勀坐在大椅上,一旁小茶幾上擱了杯熱茶和一盤核果。
刑架上綁著一名身穿紅色衣袍,滿頭白發,臉龐卻顯年輕,身材高瘦的男人。
男人一醒過來,便發現自己的手腳讓人縛在刑架上,待瞧清他對面坐著禮王,神情更加不安了。「王、王爺……」
「國師終于醒了?」那兀勀面色冷沉,聲音卻是難得的溫和。
「這里是?」
「禮王府地牢,國師應該听說過,這地牢可是死過不少人。」那兀勀的聲音倏地冷了幾分。
「王爺為何……」
「喔,為何將國師請來是嗎?」那兀勀見國師抖得話都說不好,便替他說了,「因為本王左思右想,想不通國師何以同本王過不去。」
「我……下官……沒有同王爺過不去。」
「是嗎?可本王就認定了國師同本王過不去。」那兀勀把玩著手里一把鋒利白亮的匕首,似笑非笑地又道︰「國師听過凌遲吧?本王手里的這把匕首最適合凌遲,片人肉十分利索,國師可要試試?」
「王、王爺饒命……下官……不知何處得罪了王爺……請、請王爺指點……」
「國師可曾同皇上說過,本王擱在心尖上的姑娘是個妖女?」
柄師渾身發顫,說不出話來。他的確有預言的本事,在他看見的異象里,那姑娘確實是羊妖入凡。「王爺,下官確實看見了異象,那姑娘……非凡人……」
「能讓本王擱在心尖上的人兒,自然非凡。」那兀勀故意曲解他的話,端起茶盞啜了口熱茶。「本王這地牢刑殺過不少叛國奸臣、貪官污吏,國師憑幾句話惑亂朝政,能死在本王的地牢里,也不算虧待,待國師下了陰曹地府,多得是死在這兒的鬼魂與國師作伴,國師絕對不會寂寞。」
「王爺……饒下官一命……王爺擅自殺了下官,皇上若是問起,王、王爺如何交代?」
「不勞國師憂心,如今宮里,有一名長得與國師一模一樣的人代替國師呢,皇上絕不會發現國師死在本王的地牢里。」
「王、王爺饒命……下官真沒欺騙王爺,那位姑娘……不、不是凡人……」
「不是凡人又如何?本王喜愛就得了。國師想清楚了,執意與本王作對,後果可是國師承擔得了的?」
那兀勀起身走上前,用匕首俐落準確地削去他大紅衣袍一片布料,連帶削下一片血肉,他因劇痛號叫,聲音響徹地牢。
那兀勀神情淡冷,輕輕扯出一抹笑。「不過一片薄肉而已,國師能想象身上被削下千片肉的模樣嗎?不會立即致命,而是緩慢流光了血,在劇痛中慢慢死去,喔,對了,本王會另外讓人調制溫熱鹽水,待削下千片肉後,再命人一匙一匙地在每處血口澆下,那種痛……」
「王爺饒命、王爺饒命!下官不過是把看到的異象如實稟明皇上……王爺饒了下官……求王爺了……」
「異象不能改嗎?」那兀勀漠然問道。
「可、可以改,天命本隨四時人心向變而轉……」國師驚駭得幾乎要哭號了。
「如此甚好,國師可繼續稱本王心尖上的姑娘是妖女,本王不計較,不過有兩件事請國師配合本王的意思,國師可願意?」
「願意、願意……」只要能不受極刑,痛苦死去,他什麼都願意。
「國師之言,皇上甚為看重深信,本王勞煩國師記住,你既能神不知鬼不覺的被請入禮王府一趟,就能再被本王請入王府第二回、第三回,不過本王是個沒耐性的,若是讓本王第二回將國師請來,恐怕國師再也走不出禮王府地牢,請國師務必自重。
「一會兒本王勞煩國師幫忙的兩件小事,國師可要為本王辦妥當了,再者,今日之事,國師若敢透露只字片語,本王也只能請國師來禮王府第二回,國師明白了嗎?」
「下官……明白了,王爺請說。」
那兀勀簡明扼要的交代了兩件事,爾後問道︰「國師記牢了嗎?」
「記牢了……」國師著實困惑,皇子們個個巴不得能繼承大位,明明有大位之相的三皇子卻擺明不要。「王爺……當真不愛江山?」
那兀勀凝視著國師,其實他心里知道這位年已四十,卻貌似二十歲年輕男子的國師,並非神棍,確實有神通修為,這是他寧可將人請來禮王府嚇唬嚇唬,而不願動手取柄師性命的原因,往後二哥上位,自然有用得到國師的地方。
「本王無心朝政,如今天下安定,二皇子心懷仁德亦胸有大志,比本王更適合皇位。」那兀勀難得願意同他人解釋什麼。「父皇因國師預言,深信本王乃真龍降生,但何謂真龍?本王性格冷酷殘虐,國師當真認為本王適合皇位?倘若本王上位,國師恐怕會是第一個死在本王手里的人,因為你讓本王不得安生度日。」
柄師無語,閉了閉眼楮,一剎那竟又看見異象,喃喃地道︰「果然是妖女,已令真龍之氣轉向。」
「國師是個明白人,甚好,那點傷口,一會兒本王會差人為國師仔細醫治。」那兀勀打心底笑了。
「王爺,下官方才所言,並無虛假。」國師嘆氣。
那兀勀不免怔楞,見國師眼里無半分虛意,笑道︰「如此國師也不必為了本王妄言,正好。」
「王爺,請听下官一句,那位姑娘……確實為羊妖入凡。」
「國師無需憂慮本王,方才本王也說了,能被本王擱在心尖上的人,自然非凡,若是妖,也無妨。」
離開地牢,那兒克匆匆往風回樓去,不知竇娥將今日大肆買購的寶貝收拾得如何。
一走進正廂房里,他就竇娥對著一箱箱東西苦著臉,他不禁笑了。「原來也有讓娘子苦惱的事,說說,這是怎麼了?」
「扮一日妖女該夠了吧?這麼多東西我根本用不來,你說,我有幾顆頭,戴得了這麼多頭飾、耳墜、鏈子,真是浪費了。」買東西、四處散財實在是件累人的活兒。
那兀勀牽著她的小手坐了下來。「輪著戴,沒人讓你一次全戴上。」
「問題是我不愛這些。」她懊惱著,演完了妖女,這麼多首飾頭飾要如何處置?
「讓春芳為你收妥,往後有機會用得著。你今天扮妖女扮得真好,不過一日不夠,在入宮前,你每日都得這樣,為了別讓你一個人委屈,我會天天陪著你。」
「這樣可好?」他還有其他要緊事要處理吧。
「有何不可?你扮妖女,我自然得盡職當個被妖女惑亂眼目的假真龍。」
「什麼真真假假的,你到底在說什麼?」竇娥沒好氣的瞪著他。
那兀勀笑問道︰「我方才請國師來禮王府,你猜猜國師說什麼?」他溫柔地輕撫著她細女敕的臉頰,她若是妖女,他也真不覺得有什麼,或許正因為她確實是個妖女,才能樣樣都行、樣樣學得快。
她搖搖頭。「別賣關子了,國師說什麼?」
「國師說,我的娘子是羊妖入凡。」
竇娥愣了愣,沒想到大元朝的國師有幾分功力啊,不過她偏了偏頭,笑道︰「哪里是什麼羊妖,你要听真話嗎?」
「我的娘子肯說,我當然要听的。」那兀勀眨著眼,笑意加深。
「要我說真話,我是羊仙下凡。」她說的是真話,卻也知他肯定不信。
「哈哈……」他笑得極為歡快,好一個天仙下凡。
「話說回頭,我若當真是羊妖,你怕是不怕?」竇娥又問。
「怕什麼?本王見妖收妖、見仙收仙,不管我的娘子是妖是仙,這輩子都歸我了。」那兀勀全然不在意,國師所言十之有九準確無誤,但竇娥是妖或是仙又如何,他愛上便愛上了,今生今世不變。
「歸不歸你還不見得呢!」竇娥嬌瞋他一眼。
「娘子這輩子肯定只能歸我了。」他一把摟住她的腰,狠狠吻上她的唇。
她被他吻得頭昏腦脹,回過神後賞了他一記繡花拳。
春芳在一旁瞧著兩人打情罵俏,低垂著頭,臉紅不已,想起前兩日阿特爾拉了她的手,送她一串瑪瑙手鏈,說是在街上看到,覺得適合她,就買下了,她默默想了兩日,還是想不透阿特爾是不是對她有點意思,著實苦惱。
瞧兩個主子靠得越來越近,低下聲說話,春芳知情識趣地退出廂房,才一轉身,就瞧見讓她苦惱了兩日的阿特爾。
阿特爾尷尬的笑了笑,搔了搔頭,好半晌才道︰「春芳姑娘,能不能……能不能請你幫我……烤只烤鴨?」他實在想念那皮脆多汁的香甜滋味。
「你送我手鏈,是為了烤鴨嗎?」春芳松口氣,又仿佛有些失落涌上。
「不是啊!」他想也沒想馬上反駁。
「那為什麼送我手鏈呢?」她苦惱的又問。
「我、我也不知道,當時走在街上,忽然想起姑娘……」阿特爾撫額,忽有領悟,莫非回京城一路上總與春芳相處,生出了情意?她圓甜的臉蛋,越瞧越好看,直爽的性子,相處起來總讓人愉快。「姑娘,我想我……或許是喜歡上姑娘了。」
「這可不行啊,我不想離了夫人。」春芳咬著唇,有些不知所措。
「姑娘無需離開夫人,我同你都在王府里,不是嗎?」
「我得問問先夫人成不成。」
「我去求王爺,夫人一定肯的。」阿特爾急切的說,就要往廂房里走。
春芳一把攔住他,紅著臉搖頭道︰「現在……不適合,王爺、夫人……正好著。」
「那我另外再尋時機。」阿特爾低語。
「我、我去幫你烤只烤鴨吧。」
「多謝姑娘了。」
說到底,通往男人心的果然是胃啊。春芳想著前陣子夫人說過的話,阿特爾大概是先喜歡了烤鴨,才喜歡了她吧,就像王爺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