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禹楓神經再粗,也懂了父親的意思。這時候她若說出拒絕的話,恐怕太不給父親面子,但,就算她勉強願意敘舊,靳宇還不知肯不肯呢?
她將視線投向他,他要是不肯,那就由他幫兩人解月兌。言禹楓想。
沒想到,靳宇竟還是掛著暖洋洋的笑,朝她說︰「我爸跟言伯伯聊起生意經恐怕沒完沒了,妳大概會無聊到想打瞌睡。我們還是出去走走吧。」
呃……他真的是小時候那個愛捉弄她的靳宇嗎?
他不是很討厭她?每回逮到機會就欺負她?
「那……好吧。」言禹楓緩緩起身。除了接受,她還有別的選擇嗎?
她心里暗暗擔心,不知這個靳宇是不是真的改變,會不會在私底下又卯起來欺負她?
唉!自求多福吧。
盎裕的靳家,花園大得很,派對在游泳池那頭舉行,她跟靳宇則在花園的另一頭緩緩地散步。
兩人出了主屋,就這麼並肩走著,誰也沒說話。
「妳……」
「那個……」如果你覺得無聊,不需要陪我散步。言禹楓本想這麼說,未料兩人同時開口,她起頭的話便戛然而止。
「妳先說吧。」靳宇停下來,卻等不到她的下文,他說。
她失神幾秒,仰頭看著他,童年印象存留的部份太糟糕,讓她怎麼都沒辦法將這個說話好溫柔、目光好溫柔、連他嘴角噙著的那抹淡淡笑容也溫柔得不象話的靳宇,跟童年那個調皮惡劣的靳宇放在一塊。
「我想說……如果你覺得無聊,不用陪我散步沒關系。」言禹楓說,緊接著她又補上,「我記得小時候,你很討厭我。」
見靳宇臉頰浮上可疑的紅暈,她正納悶著是不是她眼花、或者光線昏暗的關系時,卻听見他那獨特的聲音吐出奇特的話語。
「妳記不記得有一天放學,下雨了,妳沒帶傘……我跑到妳身旁鬧妳,說妳是灰姑娘?」他像是掙扎許久,好半晌過後才說。
「我記得。」連作夢都夢到呢!言禹楓表情很淡、語氣也很淡,不過心里那個真正的她,倒是有點咬牙切齒。
「那天,我看妳沒帶傘,不想讓妳淋雨,可又不好意思把傘借妳,怕別人說我喜歡妳,只好找借口鬧妳,繞在妳身邊打轉。」靳宇苦笑。
言禹楓的表情,霎時像吃了湯圓被梗到,怔愕地瞪大眼楮。
她緩緩回想,忽然想起來,靳宇的家跟她家是反方向,他確實沒道理一路鬧她鬧到家門附近,他從來沒這樣鬧過她!
這對她來說,實在是太霹靂的事實——
靳宇居然是不想讓她淋雨,才一直亂叫她「灰姑娘」!
怔愕的言禹楓還沒回神消化這個事實,又听見他厚實低沉的聲音說︰「那天我很後悔,我沒想到妳的生活竟然……是活生生的灰姑娘版本!妳兩個姊姊,現在還會欺負妳嗎?」
等等!這應該是作夢吧?
怎麼靳宇一臉歉疚,彷佛他做了多對不起她的事?
她忽然有個奇異直覺。他該不會是……喜歡她吧?
不可能、不可能!他明明說她很丑,是個丑八怪。
「呃、呃……她們現在不會欺負我了。」說欺負太嚴重,在她看來,她兩個繼姊頂多算是佔她一點小便宜。
「真的嗎?」靳宇臉上寫著不相信。
「我沒必要騙你吧?」
他沉默幾秒,又問︰「妳為什麼在夜市擺地攤?」
「啊?」言禹楓愣叫一聲,被問得措手不及。
「言伯伯不知道吧?」
「拜托,你不要跟我爸爸說,我、我只是……」趕快想個好理由啊!言禹楓催促著自己當機的腦袋,「我只是想提早體驗社會,我爸太保護我了,我……」
「如果不想我告訴言伯伯妳在擺地攤,可不可以答應跟我約會?」靳宇見她臉上的著急,笑了,心里有滿滿的柔軟疼惜。這個言禹楓,還是小時候的那個言禹楓,又善良又好欺。
他多想把她圈在懷里疼寵。
約會言禹楓傻眼了。這家伙在勒索她嗎?
就說嘛!人哪可能一長大就轉性?
「約會項目包括親密關系嗎?要約會幾次才可以替我保守秘密?」她實事求是的問。
靳宇尷尬了半晌,才緩緩說︰「我是真的喜歡妳。」
「啊?」恐怕雷電現在轟下來,都沒他出口的告白來得讓她吃驚。
「如果妳拒絕跟我約會,只要妳開口要求,我也願意幫妳保守秘密。但禹楓,我……一直很喜歡妳,也是因為知道妳今天會來,才特地回家。」
「噢……」她輕聲驚呼,听來卻像一聲嘆息。
言禹楓的腦袋徹底癱瘓了。他一直很喜歡她?意思是從國小三年級到現在嗎?但她明明記得,靳宇很喜歡捉弄她?
小男生的喜歡,就是捉弄對方嗎?她實在想不通。
「妳願不願意跟我約會?我們可以一起去吃頓晚餐、看場電影。」
「我……我可不可以想一想?」
「沒關系,妳考慮看看。我幫妳拿點飲料、點心,好不好?」他問。
「好,謝謝。」讓她太過震撼的腦袋喘口氣也好。
「妳到紫藤花架下等我。」靳宇指著前頭不遠的白色花架,開滿的紫藤花懸垂而下,在晚風里搖曳。
言禹楓點頭,望著他的背影,覺得自己像剛從仙境夢游回來的艾麗斯,感覺很不真實,她一轉身,下一瞬卻猛地撞上一堵結實的肉牆。
「哎唷。」她痛呼一聲,手摀鼻子,仰頭看著與她對撞的肉牆。
就這麼一眼,言禹楓的世界彷佛從沉悶的黑白片,跳進了繽紛的彩色中。
她徹徹底底的呆住。
晚風像是要特別贊頌這一刻,從遙遠的他方送來了花香,她聞見一陣芬芳。
那深邃的眼眸,藏著夜空里最晶亮的星光,嘴角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是恰到好處的月牙彎,那張臉……彷佛天降的王子。
言禹楓直挺挺呆望著她眼前的男人。她不是沒見過好看的帥哥,但這種英俊程度達到難以形容等級的,她是真的還沒見過。
以至于,她失神、失禮地緊盯住男人不放。
「妳這身衣服,是想扮成灰姑娘嗎?」男人的聲音微微低沉,有抹幾乎快听不出的嘲諷。
灰姑娘?言禹楓被喚回七分神智。
「我不是來參加化裝舞會的。你的穿著……是想打扮成乞丐王子嗎?」看他短褲短袖,衣衫上上下下卻沾著泥漿,外露的手臂、小腿、鞋子也散布著泥沙,她試著幽默反問他。
「乞丐王子?」男人揚眉,嘴角嘲弄意味更濃,輕笑聲溢出,像是她說了可笑的話,「我剛去跑步,附近有工程挖破水管,剛好有輛車開過去,所以濺了我這一身。」
「喔。」言禹楓有點失神,他的聲音跟他的外表一樣,令人著迷。
「妳是哪家千金?」男人問。
「呃……我爸爸是言震棠。」
「言震棠?」男人輕皺眉頭,「妳是他的親生女兒?還是繼女?」這語氣、問題,都很無禮。
然而,已經好幾根神經失去作用的言禹楓,卻不甚在意。
「是親生女兒。」她低聲答。
「言禹楓。」男人臉上又是似笑非笑的嘲諷表情,「那妳就是貨真價實的灰姑娘了,穿這樣,挺符合妳的身份。」
她沒因他的話而生氣,只是尷尬扯著淡淡的笑,「我不知道你認識我……」
男人低頭望著她片刻,似乎在思考什麼,一會兒,他說︰「我是靳宇觀,今天的壽星。既然覺得我這身衣服看起來像乞丐王子,我想不會有比灰姑娘更適合乞丐王子的人了。今天晚上,就請妳當我的女主角。」靳宇觀突然拉起她的手,在她手背上落下親吻。
那溫熱的唇,瞬間酥麻了她的手。
「可是……我不是來參加化裝舞會的。」她軟弱的聲音,毫無拒絕效力。
「但妳來了,剛好撞上我,站在我面前。就當我拜托妳,我是今天的壽星,妳日行一善滿足我小小的生日願望,可以嗎?」
他的聲音很催眠,讓她頭腦昏昏沉沉地,像在夢境與現實兩境游走,使不上拒絕的氣力。
「明明有其他裝扮得更適合你的女孩——」言禹楓掙扎的話被打斷。
「乞丐王子只適合灰姑娘。」靳宇觀笑得魅惑,拉住她的手往舞會那頭走去。
「我不是……灰姑娘……」她無力反抗,只能跟上他的步伐。
「妳有一個繼母、兩個繼姊,所以我認為妳是。」他回頭,臉上的笑容藏著晦暗的算計。
言禹楓看見他眼里似有若無的精光,心頭微震,隱約不安。眼前的男人,這個好看的男人,似乎想從她身上得到什麼?
他想要什麼呢?
被疑惑困住、被男人握著手心、神思不清的她,就這麼心跳失速地讓靳宇觀拉進化裝舞會。
一入會場,他拿下麥克風,說了整串客套話,然後請現場DJ播放慢舞音樂,就這樣,「乞丐王子跟灰姑娘」在舞池中央,開啟第一支舞。
從開始到結束,言禹楓都感覺像作夢,一點都不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