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皚皚白雪雖然美不勝收,但曲茉彤卻逐漸感覺到事有蹊蹺——
坐立難安的她,不禁再次張大了雙眼,仔細地觀察著周遭環境。
她發現這屋里所有的人,無論男女老少,都對她十分客氣……而且疏離,好像她的存在有多麼格格不入似的。
最重要的是,將她安置在此的吉野先生曾經說過,只要緋色知臣一忙完公事,就會盡快趕到這里與她會合。
可是,都已經過了三天三夜,為什麼還足遲遲見不到他的人影呢?
甚至……就連一通關心或慰問的電話她也不曾接到過。
因為她房里的電話僅供接听和內線使用,不能直接撥打出山莊外,而從上海帶來的手機又沒有國際漫游的功能,害她根本無法主動跟他連絡。
「其實我自己到樓下餐廳用餐就可以了,每回都麻煩你跑上跑下的替我服務,真的很不好意思。」曲茉彤嘗試著與婦人套交情,希望可以從對方口中多探听一些有用的消息。
「您用不著那麼客氣,這些都是我分內應該做的工作。」
「這附近的雪景真的非常漂亮,只可惜我一直沒有機會下樓,出去山莊外面走走……對了,還沒請教你,該如何稱呼呢?」她努力找話題攀談。
「呃……我叫理惠。」婦人吞吞吐吐地回答。
「理惠姊,很高興認識你喔。」她笑吟吟地主動上前握住熬人的手,想表達一下自己的善意。
誰知她突如其來的熱情之舉,卻反倒害得對方手足無措,整個人更仿佛遭到電擊似的猛然彈開,讓場面頓時顯得有些尷尬。
「抱歉,理惠姊,我是不是嚇著你了?」她趕緊道歉,並不著痕跡地將自己滿月復的疑惑通通隱藏起來。
熬人方才那過于詭異的反應,間接證明了她稍早前的揣測——
眼前這一切恐怕都不是緋色知臣所安排的!
只不過那個大費周章,將她由上海「空運」到這個北海道高山滑雪場的人,不曉得是何方神聖?
既然心存不良地把她誘騙來此,又為什麼只有單純剝奪她的行動自由,卻沒有另外再做出任何傷害她的舉動,反倒交代身旁這些人無微不至地伺候著她呢?
難道……對方真正的目的,其實只是想利用她來報復緋色知臣?
換句話說,因為她一時的疏于防範,不僅讓自己受制于敵人手中,也連帶地將緋色知臣推向了未知的危險懸崖?
「曲小姐,我……我樓下還有事情要忙,先失陪了。」語畢,突然不知該如何應變的婦人隨即落荒而逃。
「理惠姊,別走啊,等等我……」曲茉彤不假思索地追了出去。
一心想追回婦人好幫助自己厘清現狀的她,壓根兒忘了自己正懷著身孕,還不顧一切地加快腳步往前沖。
由于不熟悉地勢,竟然被樓梯轉角前的一道屏風底座給絆倒,整個人眼看就要硬生生地滾落長長的階梯下了——
「啊……」
她淒聲慘叫,下意識地弓身護住自己的肚子,緊緊閉上雙眼,等著椎心刺骨的強烈痛楚來臨。
當下,或許是她距離死亡最近的時刻吧?
她的腦海里不由自主地匆匆掠過與緋色知臣相處時的諸多情景,只可惜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能和他重溫往日的甜蜜……
老天爺啊,求求禰……千萬別對我如此殘忍,我絕對不能失去最重要的知臣和孩子呀!曲茉彤泛著淚光衷心祈求上蒼憐憫。
「茉彤,小心!」
緋色知臣奮不顧身地沖上前,迅速張開雙臂,在千鈞一發之際及時承接住那凌空飛落的縴細身子。
直到將她安穩地安置在懷中後,他的心跳依舊有如萬馬奔騰出般失控狂亂。
著實不敢想像,如果他剛才遲了一步,哪怕只有零點一秒的時間,又將會面臨到怎樣驚心動魄的一幕……老天,他真的連想都不敢想啊!
「茉彤,你還好嗎?趕快睜開眼楮來看我……我是知臣啊,你听見了沒?」他心急如焚地喚道,低頭檢視著她的身體。
知臣?是他嗎……真的是他嗎?
曲茉彤的心竟開始不由自主地瘋狂悸動著。
毫無預警地再次听見了自己渴盼多時的熟悉聲音,她連忙睜開緊閉的眼眸,莫名感動地凝視著他,仿佛兩人已睽違了將近一世紀,那滿溢而出的思念之情更在一瞬間泛濫開來。
「知臣真的是你嗎?」她激動地抱住他,忽然哭得像個小女圭女圭似的。
「是我,真的是我。」他也克制不了自己的情緒,跟著眼眶泛紅。
「我以為……再也看不到你了。」她抽抽噎噎地說。
「我也是。」他的聲音已有些哽咽。
他們就這樣不留空隙地互相緊擁著彼此,就好像這世界上只剩下他們兩個人而已,完全無視身旁存在的一切。
「咳、咳!」
一陣刻意制造的咳嗽聲,驀然打斷了他們。
緋色知臣面色不豫地回頭怒瞪著身後的老人,旋即露出一副恨不得馬上就將對方給大卸八塊、丟出去喂狗的凶狠模樣。
「別瞪我,是你的女人自己不安分,沒事隨便亂跑,可不是我們招待不周。」
伊藤雄介撇清責任道。
「你一開始就不應該打茉彤的主意。畢竟,和你有過節……對不起由香小姐的人是我,根本不關她的事。」他義正辭嚴地說。
「誰說不關她的事?認真論起,她才是這一切的關鍵,不是嗎?」一道嬌脆婉轉的聲音自天外飛來,加入了他們的交談。
「……由香小姐?」
望著突然現身的美麗女子,緋色知臣的氣焰頓時消減。
當初因為執意追求自己想要的感情,他毅然決然地當眾丟下即將與他訂婚的伊藤由香,那時候對她所造成的傷害程度可想而知。
然而,事後她非但沒為難他絲毫,竟還反過頭來勸阻自己的父親放棄,別再繼續苛責他……這份寬容與恩情,教他一輩子都不敢忘記。
「原來……她就是伊藤由香?」緋色知臣無緣的未婚妻?
曲茉彤神色復雜地注視著面前這位我見猶憐的大美人,雖然之前曾經看過報紙上的照片,但親眼目睹後仍是忍不住一陣驚艷。
相較之下,她不禁感到有些自卑了起來。「由香小姐,你真的好漂亮……」她竟不自覺地月兌口而出贊美之詞。
「是嗎?不過……我仍然輸給了平凡無奇的你。」伊藤由香哭笑不得地說。
其實這回將曲茉彤綁架來此的幕後主使者,正是伊藤由香本人。
這麼做的用意,純粹只是想親眼看看曲茉彤究竟有何優點強過她,好讓她能夠徹底輸得心服口服。
另一方面,則是希望可以稍稍折磨一下緋色知臣,藉以平撫自己那顆為他頻頻受傷滴血的可憐芳心。
「為什麼?我以為你已經不在意這件事了,所以才肯一再地幫忙我求情,試圖化解兩家的恩怨。」難道他誤解了一切?
「我不是聖人,當然不可能凡事都可以輕易放下。」尤其是感情的事。
「由香小姐,雖然初次見面,但我卻知道你其實是一個非常善良的好人。」曲茉彤目不轉楮地看著她,臉上緩緩綻放出一朵清新笑容。
「我可是一手策劃綁架你的凶手,你怎麼可能會認為我是好人……」
「我相信你絕對是個心地善良的好人。」
她離開緋色知臣的懷抱,慢慢地走向一臉困惑的伊藤由香。
「因為……如果你真的有心想趁此機會報復我,又怎麼可能會如此悉心照顧我這個情敵呢?」
先別提那一天三餐外加點心、宵夜所吃到的安胎食材跟藥膳,就說她房里那一大堆供她打發時間還有剩的育嬰書籍和胎教音樂,還有衣櫃中一件又一件質料柔軟且款式優雅的孕婦裝,以及浴室內的種種防滑安全措施……
以上每一項體貼安排,無一不顯出伊藤由香的用心。
「你少自作多情,我只是……不希望讓自己的雙手沾染到鮮血罷了。」
「不管你如何否認,我都堅信你從頭到尾並沒有傷害我的意圖。」她不死心地強調,並由衷說道︰「總之,能夠和你這樣一位既美麗又溫柔善良的女子,踫巧喜歡上同一個男人,我真的深感榮幸。」
聞言,伊藤由香一時反應不過來,只好被動地任由曲茉彤握住她的手。
「由香小姐,假使你不嫌棄的話,我非常希望可以交到你這個好朋友。」她誠心誠意地提出請求。
「我們真的有可能成為……好朋友嗎?」
在她被報復之心驅策而綁架了她之後?
「當然,只要你願意。」曲茉彤笑容加深。
這一刻,伊藤由香總算徹底服輸了,因為她發現自己其實輸得並不冤枉。
曲茉彤的笑容里確實有股不可恩議的神奇力量,就像冬季的相煦陽光般,可以讓人空虛寂寞的心靈,頓時感受到一陣溫暖與滋潤。
甚至……還能夠輕易融化緋色知臣,這個原先堅持不肯對愛情妥協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