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神爺爺,禰到底回來了沒?」
景心幽坐在灶前拿著木棒敲著灶門,敲了一時辰,灶內全然無回應,她兩眼直盯著黑忽忽的灶里,泄氣地垮下肩。
蹙額顰眉,景心幽輕喟一聲。「工作放著不做,禰也去玩太久了吧!」
幾經思量,她非常確定自己已經愛虎嘯天愛到願意為他留在古代不回去,可她不能自私地只顧自己的幸福,她要問問灶神,縴雲在現代過得好嗎?她是否反悔想回古代?
她其實有個自私的想法,如果縴雲在現代過得很好,一點都不想回來,那麼,古代、現代兩對佳偶各自結為連理,在不同的空間,過著同樣幸福美滿的生活。
事情……真的會如她想的這般圓滿?
心頭惴惴不安,她其實擔心事情和她想的背道而馳,但不能因為這樣就裝鴕鳥,不聞不問。
她想過,最糟的就是縴雲回來,她離開虎嘯天回現代去,她不一定要繼續跟在夏競天的後,她可以去愛別人,有很多很多的男人等著她愛不是?像是幼兒園坐在她旁邊的小彬,小學時常會偷偷跟她回家的王文強,還有國中寫情書給她的一堆人,高中時常買冰給她吃的學長,大學時老在圖書館偷看她的某宅男學弟……
推開「夏競天」,她才發現原來自己頗受異性歡迎,可為何自己一點竊喜的心情都沒?若是以前,她肯定會覺得自己眼里只有夏競天,容不下其他的小草,但現在,她眼里小麥級的夏競天,換成黃金大麥級的虎嘯天,虎嘯天不只在她眼里,還在她心里,那株黃金大麥在她心田生根發芽,茁壯得幾乎可以收成了!
眼看再過一陣子就可以收成的黃金大麥,哪能說拔就拔,她很舍不得,可舍不得又如何?她是將他從縴雲那兒借過來的,如今物歸原主也是應該的……
淚,無聲滑下,拭去淚水,她強顏歡笑,至少她這一趟沒白來,她幫他們打下愛情城堡的基礎,還附贈一間生意不差的豆腐店,愛情和面包都有了,他們可以無煩憂地在一起。
笑容加深,苦澀卻加倍。
還有,等他們收成……不,結婚之後,她也可以順利嫁給夏競天,這樣算來她也沒吃虧不是?
淚水涓流,她一徑地傻笑,腦袋一片空白之際,眼前突然出現一個熟悉的人,祂拍拍她的肩,笑指著不知打哪兒迸出的屏幕,示意她盯著屏幕……
四周一片空白,屏幕上一對她再熟悉不過的「怨偶」,竟然成了「佳偶」,她驚愕地死盯著屏幕,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畫面是再真實不過的「真人實境秀」!
目光瞬也不瞬地盯著屏幕,隨著畫面轉換,內心五味雜陳,心情起起伏伏,最後,她布滿淚痕的臉上露出一抹開心的笑容。
一個時辰後,景心幽的心情仍保持在亢奮狀態,她真不敢相信老天爺真的如她所願,讓她自私的心願成真,人在現代的縴雲受到夏競天「諸多」照顧,是她一直想要,卻從未有過的照顧。
一個時辰前,灶神仿佛暗中窺透她心事般突然現身,但笑未語,只讓她看著屏幕上一幕幕的畫面,她在畫面上看到向來自傲、恨不得甩掉她這個煩人跟屁蟲的夏競天,居然親自喂「景心幽」……不,是進入景心幽身軀的縴雲吃藥。她也清清楚楚地看見他那雙迷人的黑眸中,流露出和虎嘯天看她時那般同樣深情溫柔的眼神。
打她出娘胎至今,夏競天從未對她投射過那種超溫柔兼擔憂的眼神,在她的印象中,他那雙電眼也從未對其他女人如此款款深情,她很確定夏競天愛上縴雲了,而縴雲的視線也不時地追隨著他,她懂那眼神的含意,那是一種情不自禁、無時無刻想望著心愛男人的愛意眼神。
她是有點生氣,氣夏競天重色輕友,咦,不對,那個軀體明明是她,可奇怪的是讓縴雲進駐之後,變得柔柔弱弱的小女人樣,也許就是那縴弱特質,吸引夏競天,讓他對「她」掏心掏肺,細心呵護。
她沒嫉妒,一丁點嫉妒也沒,反而見縴雲有他呵護照顧,替縴雲感到高興,她心中的大石也得以放下。
得償所願,笑開顏,縴雲的事她總算能擱下,現在,就等她向嘯天托出實情。她早已說過她不是縴雲,他總當她是生病了,今日,她一定要正經八百地再度向他鄭重聲明,聲明過後,再向他求婚,逼他娶她,一切就能圓滿。
臉上掩不住笑意,她吃虧點,求婚這等事由她來做,要不,倘若要等他主動開口,說不定他和她都已經老得滿臉皺紋、沒半顆牙齒了。
倚門眺望,今兒個他不知去哪兒,整個下午都不見人影,到現在天早已黑了,還不見他回來……她猜,他有可能是去看武館分館的場所,先前她受傷加上還有工作,她一直沒空去看,只告訴他分館一事全權交給他處理,他一定是去處理簽約事宜。
那他們結婚一事,是要在分館成立前,還是成立後?她低笑,等她求婚成功,再和他商量不就得了!
轉身回桌旁,晚上她煮了一鍋粥,取來兩個碗盛粥置涼,等會他回來馬上就可以吃了,才想著,驀然听見熟悉的腳步聲,轉身,虎嘯天高大的身形已然進入廚房內。
「嘯天,你回來了,怎不出聲?」還好他的腳步聲特別大,要不,無聲無息地會嚇死人的。「你喝酒了?」她聞到他身上有酒味,大概是和屋主簽約時喝了兩杯吧。
「我……」虎嘯天一臉落寞地望著她。
「別說那麼多,先來吃粥,吃完粥我有重要的事要告訴你。」她興高采烈地拉他坐下,把粥遞到他面前,「快點吃。」
他一坐下,兩眼直盯著她,端起粥,兩三下就喝完了。
「哇,你喝這麼快,很餓嗎?我再幫你盛一碗。」
「不用了,我吃不下。」瞅著她,想到她是公主,他們遲早會分開,心就忍不住揪成一團,腸胃也跟著糾結,食不下咽,食之無味。「你剛才說有重要的事要跟我說,是什麼事?」
此刻他整個腦袋想的都是她是公主一事,根本裝不下其他,見她興致勃勃,他也不好潑她冷水。
「我……」放下筷子,景心幽坐直身,清了清喉嚨,神色肅穆的道︰「我要鄭重告訴你,我是景心幽,不是縴雲。」
他木然的看她一眼。「噢。」
見他一副「見怪不怪」的平淡表情,她滔滔不絕地開始說起她從現代來到古代的始末……
說完後,再覷他的表情,咦,怎麼還是一樣?
「嘯天,你到底有沒有在听我說話?」這人怎麼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
「我,我有。」他強打起精神,「你說,你不是縴雲,你是景心幽。」不管她說的是真是假,不管她是心幽還是縴雲,她都是公主,這是不爭的事實。
「你不信我說的?」一點也不吃驚?肯定還當她是在胡言亂語。
「不,我信。」從她堅持自己是景心幽,並且改名之後,他真的有將她和縴雲當成不同人看待。
「那……如果我不是縴雲,你會娶我嗎?」她開門見山的問,他的個性憨直,直來直往他才能听得明。
「娶、娶你?!」虎嘯天腦袋嗡嗡作響,她的聲音在他耳膜內回蕩,娶她為妻是他早在心中決定之事,可現在,不是兩情相悅就能結為連理。
他木然地望著她,久久未應聲,惹她惱羞成怒。
「你還要考慮?」原本極有把握他會在第一時間呵呵地羞笑點頭,可她怎麼也沒想到他居然沒一口答應,還舉棋不定,不,看起來是連舉棋都沒!她又羞又惱,「虎嘯天,你慢慢想吧!」
「心幽……」
等了片刻,遲遲得不到響應,景心幽悻悻然地跑出去,留下一臉懊惱的虎嘯天,惆悵不已。
冷戰了三天,心情平靜後,景心幽自覺當日自己反應太過,他本來就是出拳快、說話慢的怪家伙,是她太心急突然「求婚」,說不定嚇到他,才會讓他連話都說不出來。
三天來,他每天心事重重,除了她不理他讓他不知所措外,她猜可能是武館的事還令他煩心,雖然日前陳捕快陪著他一一去學徒家中幫忙解釋之前那些話全是牛阿寶造謠,可是回鍋的學徒只有五、六個,大概是因牛阿寶還在逃亡,他們都怕隨時會遭到不測,才不敢來武館。
這幾天她不和他說話,晚餐過後,他總一個人到院子劈柴,直到睡前才停歇,他這樣,她看了很心疼也很愧疚,所以她決定不再和他冷戰。
太多天不理他,一時要開口還真別扭,她端著還未喝完的豬腳花生四神湯到院子喝,瞥他一眼,決定用閑聊八卦開啟話題。
「嘯天,住在城西的何婆婆你知道吧?」她漫不經心地開口,佯裝沒發生過冷戰這件事。
「噢,我知道。」听到她主動和他說話,他心頭一熱,想丟了斧頭奔過去,但一想到她的真實身份,斂下心喜,神色黯然地回過頭,繼續劈柴。
這幾天他一直猶豫該不該和她說實情,若先和她說實情,她是決計不會和他分開,她都主動開口問他願不願娶她,可見她嫁他的心意很堅定,是以,就算要回皇宮她也會帶著他。
可他憑什麼跟去!他一來無顯赫背景,二來也無一官半職,他不過就是一介平民百姓,再說,皇太後早已下旨要將她許給新科武狀元。
那個武狀元劉子奇,光從他那些不少的藏酒還有他說不少地方都有「置產」來看,他的財力算得上雄厚,光這一點就比他強多了,至于劉子奇貪杯,日後他若真當上駙馬爺,有皇上和皇太後盯著,他絕不敢放肆。
喝口湯,她隨口又道︰「我覺得她真是可憐,她的兒子死得早,留下媳婦和孫子,媳婦外出打零工,常向人哭訴她很委屈,說她死了丈夫,要養孩子已經不容易,還得養婆婆,外人都覺得她的媳婦很可憐,可我覺得何婆婆才是最可憐的。」
「噢。」他輕應了聲,表示自己有在听,可他左耳進、右耳出,耳里听她說著別人的家務事,腦袋里想的淨是自個家的家務事。
瞥了一眼她端在手中的豬腳花生四神湯,那還是廖大嬸分送給他們的,雖然他們不是買不起,但她總替他省著,說要將錢留著當虎家武館開分館的基金。
連碗湯他都無法讓她痛快地喝,他還有什麼臉將她留在身邊,放手讓她回宮當公主,才是對她最好的。
心口沉甸甸的,垂頭,他有一下沒一下地劈著柴。
「何婆婆一把年紀沒了兒子,她心中的悲傷不比媳婦少,她本該享清福的,可每天一早總得背著孫子到菜市場揀菜販撥下的爛菜,當自己的午飯菜,然後買新鮮的菜煮晚餐給媳婦吃,她說自己沒賺錢不用吃太好,媳婦每天工作很辛苦,要吃好一點。」景心幽說著,仗義之心一起,突地氣忿不平。
「你評評理嘛,何婆婆怎沒工作,她幫媳婦帶兒子又煮飯,這要是在現代,保母費可不便宜,更過份的是,我還听菜販轉述說有一回她媳婦去買菜,除了哭訴她很委屈,還哭嚷死的為何不是她婆婆而是能賺錢的丈夫。」
景心幽越說越氣,但還是有理的分析著,「的確,她失去丈夫、沒了依靠是很可憐,可若是和她同年齡的人比較,她的生活輕松多了,她不用侍奉婆婆,反過來是婆婆服侍她,別人的丈夫在外花天酒地,妻子在家氣得哭天搶地,她還沒這層顧慮呢!」
說得氣忿起勁,她還拿真實例子比喻,「拿廖大嬸來說,她每天在豆腐店忙一整天,晚上回到家還得煮晚餐,可沒婆婆煮一餐熱騰騰的飯等她吃呢!何婆婆的媳婦回到家,洗個手,碗一端就可吃飯,吃完飯碗一丟,何婆婆就得收拾。還有朱大嬸她那個丈夫游手好閑,不工作不賺錢,整天只會偷家里的錢到酒樓去找酒女眠花醉柳,氣得朱大嬸天天咒罵她的丈夫,要他快點去死--」
見他無反應,她的話陡地打住。
她說得這麼激動,他居然沒任何反應,以往她只要稍稍話語激動些,他就會憨笑勸她別管太多別人家的事,或者和她理念相同時,還會和她一起痛罵兩句……
她的心頭,突然有種不妙的感覺。
三天來,她將他心事重重的主因歸為兩大類,一是她不理他,二是武館的事,她不願面對、逃避面對的是……他愛的是縴雲,不是景心幽。
她一直自負,深信他愛的是她,不是縴雲,可他和縴雲從小生活到大,他們的愛堅如盤石,哪是她想推就能推倒的。
「嘯天,你……很想縴雲吧?」她心情沉重的問。
「我?」虎嘯天看了她一眼,他不笨,這是個讓她死心離開他的好機會,錯過這回,他不知能否再想其他法子了,「當然,你、你能讓那個灶神給我看看縴雲嗎?」他故意雀躍地道。
對她說的那個穿越時空的故事,他仍半信半疑,他不信人可以這樣在不同朝代穿來穿去,可她和縴雲的個性回異,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相信她的成份大一些,也因如此,他才能「借題發揮」。
景心幽看著他,心涼了大半。方才她激動的說了老半天,他無反應,可一提到縴雲,他卻興奮得像三歲小孩見著糖般,笑得眼楮都發亮了。
他的表情足以說明他的心思,他愛縴雲勝過她,或者,他一直以來,愛的人只有縴雲?
「嘯天,如果能再有一次機會讓我和縴雲互換,你,希望縴雲回來嗎?」她落落寡歡的問。
他心口一揪,背對著她,說出違心之論,「當然,縴雲是這里的人,她當然得回這里。」
意思是,她不是這里的人,不該留在這里?他這麼說也沒錯,可為何她的心像被刺上好幾刀,一陣陣地刺痛著。
景心幽愣愣地盯著他的背影,好半晌才逸出回應,「噢,也是。」
心在淌血,起身,她恍恍惚惚地回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