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王 第2章(2)

阿木瞥了她一眼,臉上沒什麼表情。

他拎起兩只大木桶,沉進河中,手臂用勁,肌內糾結暴起,一個使力他便輕巧地拎起盛滿水的木桶。

雖然他穿了褲子,她還是不敢正眼看他。

「阿木,你這樣……不太好。」萬一被別人看到了……

湖鎮很小,誰家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第二天就會被傳得滿鎮風雨。

他依然保持沉默,只是轉過身去背對她。

丙然,他的傷口還沒好,方甚至已經裂開,泌出血絲。

那丑陋猙獰的傷疤就像是一條長蛇,從左有到右胯骨,盤踞住他整個背部。

晨曦灑在他赤果的肩膀,他拎起水桶,一沖而下,閃亮的水珠在他肌理分明的身軀上蜿蜒滑落。

再一桶水沖下後,他慢條斯理地擦拭著身體,接著隨意套上粗布衣衫,又汲了兩桶水打算走人。

他的傷口……都不用上藥嗎?

或許他的傷在背上,自己處理起來不太方便吧。他個性傲慢,肯定是不會向別人尋求幫助的。

眼看著他越走越遠,咬咬唇,羅敷唰地拉開窗簾,輕喊一聲,「阿木!」

他幾乎是立刻停下腳步,但沒有轉身,只低低應了一聲,「嗯?」

「那……那個你身上的傷,我、我……幫你上藥好不好?」她也覺得自己這樣有違禮教,可是她就是沒有辦法不去在意他的傷。

看他仍不說話,她有些慌了,一半是害羞,一半是怕他真的拒絕。

「我知道我娘對你不好,你的傷還沒好,她不應該這麼急著逼你干活,可是你的傷不太好處理吧?我……我幫你好不好?」

「嗯。」他點了點頭,又邁開腳步。

「我……我中午去找你。」

直到他的身影消息,她才收回目光。

她拿起木梳一下一下梳著發,卻再也沒有了原本閑適的心情。

羅大娘中午有個酒席要參加,關照女兒凡事小心後就出門了。

羅敷早早做好中飯,到染坊去叫阿木。

阿木正在後院劈柴,汗水早已濕透了衣裳,他用袖子抹抹額上的汗水,高舉起斧頭,厲喝一聲,一塊粗圓木便被劈成兩半。

羅敷站在旁邊看了他好久。

晚明的風氣開放,南來北往的異族人在中原定居的不少。

他完全不同于她以前看過的男人,江南男子細膩陰柔,他卻高大粗獷、驕傲沉默,但也不太像北方的男人,北方男人多魯莽粗率,他谷很穩重內斂。

他的穿著與漢人無異,但發式卻不太一樣,他喜歡把長發辮成辮子垂在身後。

「你等了很久?」他不知什麼時候來到她身邊。

「啊?」羅敷回過神來,匆匆看了他一眼,垂下小臉,點點頭,「我是來叫你吃飯的。陳叔回家了嗎?如果在的話叫他一起吧。」她在撒謊,陳叔明明剛才已經跟她打過招呼回家去了。

「他回家了。」他沉聲說。

他離她那麼近,她幾乎聞到他身上汗水的氣息,他灼熱的溫度隨著呼吸噴在她耳側,她的耳朵立刻燃燒起來。

火熱開始蔓延,染紅她白玉般的雙頰,染紅她修長的頸項。

「噢,既然這樣,就我們吃吧!」羅敷急于躲開他火熱的氣息,低頭先走。

他卻突然拉住她手臂,她回頭不解地看他。

「你娘如果知道我和你一起吃飯……」他沒說下去。

「沒關系的,她今天不在家,我會在她回家之前把東西收拾好,不讓她知道。快吃飯吧,吃完飯還要幫你上藥。」

她推開他的手,走在前頭。

阿木跟在她後面,看著她縴細的背影,唇角勾起一抹微笑。

一頓豐盛的午飯後,她跟著他來到他的小屋。

小屋很簡陋,只擺著一張木床,一個木櫃,一張木桌和兩張凳子。

可能是長年積放舊物的緣故,屋子里散發出一股潮濕陰穢的氣息。

羅敷有些不習慣地用絲帕掩住口鼻。

「你的藥用完了嗎?」

「我沒用過。」他從木櫃中拿出藥包。

「為什麼不用?」她接過藥包。

「我不想讓別人替我上藥。」他琥珀色的眼青深邃如寶石、幽深地看著她。

羅敷咬著唇低下頭,他是說……他只想讓她為他上藥嗎?

「來吧,別發呆了。」

阿木打破沉默,大手握住她雙肩,替她轉過身去。

唏唏嗦嗦,一陣布料摩擦的聲音。

「你可以轉過來了。」

遠遠看見是一回事,如此逼近真實地面對又是另一回事。羅敷捂住唇,不想讓驚嚇的叫聲逸出。

他的傷口有多處撕裂,甚至有的地方已經化濃潰爛。

「很可怕?」他輕問。

「沒、沒有。」心痛泛濫,她的聲音帶著哽咽。

小心地輕吹他的傷口,希望他能好過一些。

「你忍一下。」她皺眉從藥包中挑出傷藥。

縴細溫潤的手在他寬闊的背上輕涼辣的藥膏在傷口上被小心抹開。

「痛不痛?」她不忍心地問。

他搖了搖頭。

騙人,他背上的皮膚在痙攣跳動,他雙拳緊握,指節泛白,額上豆大的汗水滑落。

羅敷只能更加小心。「有的地方已經化膿了……」

「挑破它。」他沒有絲毫遲疑。

「會很痛。」

他笑了,笑聲低沉,和第一次相遇時一樣,就像是絲綢碎裂的聲音,很好听。

「你是在擔心我嗎?」

羅敷紅了臉,羞惱道︰「你亂講,痛死你算了!

山她執起在火上燒灼過的銀針,輕巧地挑破膿包。

「其實都是你自己的錯,傷還沒好就下床干活,又不包扎擦藥,又用冷水沖傷口,傷會好才怪。」

看他不說話,臉色又那麼蒼白,羅敷知道他很痛,只能不停地找話題來分散他的注意力。

終于包扎完畢,羅敷滿意地來回檢查一遍,「好了,記得不要再劇烈活動,過幾天我會抽空來給你換藥。」

說完她轉身收拾藥包,嘴里交代著,「那個貼了紅色紙片的袋子里裝的是消炎止痛的藥草,你記得每天晚上自己煎來喝,這樣傷口才會好得快。」

她起身,晃晃手中拎的藥包,「喏,就是這袋,等下我出去幫你到藥鋪去買清涼止痛的藥……啊,你、你干嘛?」

羅敷手中的藥包因他突如其來的激烈擁抱而掉落在地上。

他緊緊抱住她,不留一點空隙。

她的耳朵就貼在他厚實的胸口,怦怦、怦怦,是他沉穩有力的心跳。

她雙掌貼抵在他的胸口,臉上慢慢染上紅暈,她納納道︰「你、你放開……」

他沒有說話,只是環住她的手臂更加用力,讓她更貼緊他,他在用行動告訴她,他不放。

「你、你……我娘、我娘……」羅敷緊張地語無倫次。

他的胸膛厚實又暖,幾乎讓她貪戀沉溺,可是如果被娘親看見了……

想到這里,羅敷才想起,這時候娘也差不多該回來了,她嚇白了小臉,如果被娘親撞見了,他們一定會死得很慘!

「快放開我,我要回去了。」她在他的懷中掙扎。

「你什麼時候來幫我換藥?」他捧起她的臉蛋,深深地凝視她。

「不知道。」她不要看他的眼楮,否則她會像個呆子一樣乖乖答應他所有的要求,羅敷不是滋味地想。她捶了他胸口一下,「放開我啦,等下我娘來了,要是撞見你一直纏著我,肯定會大發雷霆,到時候沒你的好日子過。快放開!」

「原來,你真的很在意我。」他低啞的笑聲听來刺耳極了。

羅敷很生氣,繡鞋狠狠踩在他的大腳上,推開他寬厚的胸膛,像只驚慌的小鳥兒,推開木門逃了出去。

羅敷邊跑邊回頭,生怕阿木追上來。

「哎呦!你這孩子,跑什麼?」這丫頭,把她撞得痛死了!

「娘,你沒事吧?」羅敷穩住身子,「撞痛了沒?」

「沒事沒事。」羅大娘搖搖手,看著女兒氣喘吁吁的心虛模樣,有些疑心。「你匆匆忙忙地要干什麼?」她雙眼如炬,射向女兒。

「我……我……」快呀,快想個借口出來。

「你給我老實交代……」羅大娘一把抓住女兒的手臂,一臉「我早猜到」的表情。

娘親不是剛回來嗎?她已經知道了嗎?羅敷緊張得手心出汗。

「娘……我……」羅敷心虛地怯笑。

「老太婆,我小藝可是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的女俠,你以為一扇破門就能擋住我了嗎?」

兩人同時看向牆頭,只見口口聲聲說自己是女俠的小藝,雙手叉腰,威風凜凜地站在牆頭上。

羅大娘扭頭瞪著女兒,「我就知道你不會听我的話,原來是急著跑去找她,不是告訴你不要再理這瘋丫頭了嗎?」

羅敷只能嘿嘿傻笑,心虛地看向染坊的方向,踫巧阿木的身影一閃而過,她臉紅地收回目光。

羅大娘左右張望,「我的掃帚哪里去了?」

小藝輕蔑地抬高下巴,「正義的女俠才不會怕邪惡的老太婆!羅敷姊姊,小藝來救你了!」

「不--」羅敷驚喊。

「哎……哎……我……我……痛……痛……」聲稱自己是女俠的小藝,自不量力地從高牆跳下來,狠狠跌了個狗吃屎。「這、這牆怎麼變高了?」

「啊炳哈……哈哈哈哈……啊炳哈……」羅大娘簡直樂壞了,她會記得下次要把牆再修高些。

小藝的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羅敷只能無奈地嘆息,上前去扶小藝起身。

幸好……

娘親什麼都沒發現,羅敷暗地里松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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