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賈 第4章(1)

全佑福剛走進客棧,還來不及謝謝店小二的通風報信,就听見樓上大毛不干不淨的叫罵聲,他心里陡地竄起滔天的怒火,三步並作兩步的直朝著醉醺醺的大毛走去。

「臭娘們,你爺不嫌你丑,你倒拿起喬來,你要不是全佑福的女人,老子才懶得睡你,老子倒好奇,你哪來的騷勁能讓那個傻瓜有這麼好的上房不睡,為了你天天去睡柴房?」

大毛不知天高地厚的婬言穢語,像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全佑福的好脾氣全部飛上天,他怒吼一聲,紅著眼楮,向大毛飛踹去一腳。

「啊……啊……全爺爺,全爺爺饒命……」

喊饒命已晚,大毛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身子,像殘破的布偶般被踢飛,撞到牆上彈起,最後重重捽在全佑福的腳前。

他覺得自己好像全身的骨頭都斷了,大毛癱在地上,重重申吟。

全佑福雙拳放在腿側,放開握起,握起又放開。他知道自己的力氣,所以從來不允欣自己動怒打人,因為他知道那樣做的話後果會很嚴重,可今天,他第一次有親手宰人的念頭。

用盡全身力氣才勉強平息沖天怒火,他深吸口氣,轉身敲門,聲音溫柔和緩,「姑娘,我是全佑福,嚇著你了……」

話尚未說完,門就被急急打開,一張嚇得煞白的芙蓉小臉從門後怯怯探出,小手上抓著剪刀,一雙大眼淚汪汪的,紅潤小嘴被貝齒咬得幾乎見血。她一見是全佑福,立刻丟了剪刀,猛撲到他身前又捶又打。

「你為什麼到現在才來,是不是要我死在這里你才來?你說你說,你真是買我來陪你那些兄弟的嗎?你好黑的心,你對我那麼壞……嗚嗚……嗚嗚……」

全佑福不痛不癢的任由她打,又怕她傷著自己,只好展開一雙鐵臂把圈進懷里,「噓……不生氣,不生氣。」

「嗚嗚,你壞,你好壞,你知不知道人家快嚇死了?」

「對不起,對不起,下次不會了,絕不讓你再遇到這樣的事。」除非他死。

兩只小手緊抓住他胸前的衣服,抬起淚濕的小臉,要求他保證,「你發誓。」

「我用我的生命發誓。」

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心疼地把那張哭得慘兮兮的小臉壓到自己胸口,更用力抱緊她。

「他說的都是混帳話,你千萬別信。我怎麼會讓你去陪我的那些兄弟?我不會讓他們踫你一根頭發,誰都別想踫你一根頭發,除非我死。」

裴若衣更想哭了。天呀,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被他抱在懷里,寵著憐著哄著。

心頭涌上一股復雜情緒--又氣又委屈,又酸又甜,又痛又喜,她都不知該怎麼辦了,索性哭個痛快,把淚水鼻涕都往他身上揉。

什麼叫死到臨頭還色膽包天,看大毛就知道了。

他本來打算癱在地上裝死,無奈全佑福懷里的小娘子,聲音又嬌又甜,勾得他一顆色心先酥了大半,想偷偷瞧上一眼。

他冒死抬頭。

先見著一雙穿著鴛鴦戲水的小繡鞋,那鞋尖兒翹翹的小腳讓他一陣興奮,呼吸急促,他掠過了繡花襦裙、纏著白緞兒牡丹隱花長裙帶的小蠻腰、粉黃色錦緞短外裳,終于窺著那佳人驚天的容貌。

他大張著嘴,半天闔不攏。

烏黑豐盈的秀發因為懶起沒梳理,有些凌亂地披在身後,蓋過臀兒,在大腿處饒有風姿地輕擺︰女敕女敕的雪肌牛女乃似的,透著粉色的光澤;小嘴不點而朱,挺秀的鼻尖因為哭泣有些微紅,更惹人憐惜;一雙黑漆星眸,眨啊眨,純真得勾魂;黛眉賽遠山,靜靜點綴在雪白的額頭上,說是仙女下凡、西施再世也不為過。

大毛雙手猛捶著地板。怎麼這等天大的艷福卻被全佑福那種傻瓜給佔去了?

他剛剛應該出手再快些的,能睡上這等天仙似的小美人,就算被剁成肉醬也甘願啊!

他還想再貪看幾眼,不想一只大腳壓頂罩來,還沒踹到頭上呢,他兩眼一翻,自己倒先嚇昏了。

「小二哥,麻煩你把這廝送到紅石客棧。謝謝你剛剛通知我,這一兩銀子是賞您的。」全佑福把一錠銀拋向店小二。

「是咧,小的先謝謝爺這麼大方。」店小二欣喜地收下了銀子,把大毛雙腳一提,一路拖到樓下,下樓梯時,踫撞著木梯的聲音鏗鏗哢哢的,明日他身上必定相當精彩。

「我們進去吧,嗯?」他輕晃懷里的佳人。

沒想到佳人突然掙開他懷抱,嬌嗔道︰「誰允你抱我的?」

啊?這態度轉變得也未免太快了吧?可憐了憨厚的全佑福,根本弄不懂姑娘家的心思,嚇得連忙縮回手,不管誰對誰錯,自己先主動認錯。

「呃……是我唐突了姑娘,對不起。」

「哼。」小佳人下巴一昂,趾高氣揚地瞥了他一眼,「下次可不準了。」

「是是。」為討佳人歡心,他根本不敢反抗。

裴若衣邁著小繡鞋進屋,全佑福也不知道該不該跟著進去,想進去又怕她罵,只能可憐兮兮的縮在門口等著佳人指示。

她回頭見男人沒跟上,傻愣愣站在門前,想進又不敢進的樣子,她故意惱道︰「呆子,還要我請八人大轎抬你進來不成。」

「喔。」得到佳人允許,他傻笑著走進門,還挺開心呢!

女人心,果然海底針。

「是店小二通知你的?」她故作不在意地問。

「嗯。我告訴過他要多關照你,一有什麼狀況就去找我。」他老實答。

「我……我還有事要問,你要老實說。」

「你問。」

「剛剛那人,說你為了我去住柴房,這是怎麼一回事?」裴若衣緊緊盯著他,不許他撒謊。

「呃……這個……那個……」他眼楮開始游移,就是不敢看她。

「什麼這個那個,你再不說,我……我就要離開這里,永不見你。」不知道這樣嚇唬他有沒有用?

「別……千萬不要……」他嚇得大叫,連忙奔到她面前,又不敢抱緊她不讓她走,一雙大手左扇右扇,好像在趕什麼要把她帶走的小表似的。

裴若衣噗哧笑出聲。

他急得滿臉通紅,「你一個姑娘家,什麼都沒有,身子才剛有些起色,能走去哪里?我……我本打算帶你回中原的……」

突然發現自己無意中說漏了私自的打算,他猛地住嘴,偷瞄她,想著她是否反對,見她沒什麼惱意,他才小心翼翼繼續道︰「你也沒有盤纏,在這里人生地不熟的,肯定是要回中原的吧?」

她微微點了點頭,臉眼稍沉︰「我被流放邊關時,我的爹爹、叔伯和哥哥們還在大牢里待著呢,我是一定要回去打探情況的。」

「我可以帶你回去。」他心中暗喜,「姑娘放心,救人救到底,我帶姑娘回中原,絕不讓你吃一點苦,我還會幫助姑娘找尋家人。」

救人救到底?好一份菩薩心腸,听著這話,她心里有些不舒服,如果今天換是其他女人,他也會這樣對她好,這樣寵著她嗎?

「你少轉移話題,先前問你的,你還沒答呢。」

一說到這件事,全佑福的眼楮又開始游移。

「好,你不說是吧?哼,隨你的便。」

她銀牙一咬,二話不說地干始收東西。自己巧手修改好的衣裳、無聊時繡的荷包、剛開始納的千層鞋底,噢,一看到這荷包和鞋底就有氣,又不是她要用的,甩到一邊去,可一想到甚至連身上這套衣也是他買的,她還有什麼好收拾的?

她要走,難不成要光著身子出去?

全佑福早在一邊急得團團轉,又不敢去拉她。想解釋,也不知該如何說,他就是嘴笨啊!

「你……姑娘,你別生氣啊,你……你別走,你一個人能上哪去?」

「要你管!」她凶巴巴的回道,可心里也知道他說的都對,最後只能氣呼呼地跌坐在床上,開始嚶嚶啜泣。

「別……別哭啊,我說,我說就是了。」

遇上了心尖上的嬌人兒,恁是他再剛強勇猛,也頓時融成繞指柔,只要心上人能留在身邊讓他瞧著,要他怎樣他都心甘情願啊!

「嗚嗚嗚,早讓你說你不說,非把人家招惹哭了你才說,你是故意的對不對?你欺負我!」她嬌泣著指控。

欲加之罪,全佑福就是有一百張嘴也辯不清。

「別哭,別哭了。」哭得他心好痛啊,早知道開始就乖乖全說了,自己在那不好意思個什麼勁啊?

「知道錯了?」裴若衣氣他拿她當外人看,一邊輕泣,一邊拿那雙水汪汪的眼兒瞪他。

「我錯了。」除了乖乖低頭,他還能怎麼樣。

「我問一句,你答一句,可不許拿話哄我。」

「你叫店小二送剛才那人去的紅石客棧,是駝隊下榻的地方?」

「是。」

「你應該也有房住,為何去睡柴房?」

「我是為了看貨。貨物太多,堆在商家的倉庫里,那柴房就在倉庫前,反正每日也要和商家對帳、盤貨,住在那方便。」他說的不過是理由之一,而且是最小的那個理由。

「那為何那人說你是為了我才去睡柴房的?」

「那是他誤會了。」

「他以為你不睡紅石客棧,至少也該在這里睡?」

全佑福連連搖手,「姑娘你別亂想,大毛那人喝了酒就會亂來,我回去會好好教訓他--」

她打斷他的話,繼續問︰「那這幾日貨物也該賣完了,帳本對得也差不多了,你應該可以回客棧睡了吧?」

「呃……因為我當初那房退了……」

「退了還可以再要。」

她一張小臉非常認真,眼眸盯著他,非要問個明白,他嘆口氣,投降。

「當初那房退了,房錢已經分給弟兄們做貼補了。」

「而且那貼補沒有你的一份?」

「我是領隊,怎好意思要?」他抓抓頭,說得很理所當然。

她的左胸突然被一股氣悶住,有些酸,有些痛,她是怎麼了,竟心痛起他來?這男人的寬厚與善良,實在跟他那高頭大馬的外表相距太遠了。

這是個濫好人,一個空有虎背熊腰,蠻橫力氣的老實頭。

「你……你這個傻瓜。」她不知道說什麼好,眸中又有了淚意,「你真是個傻瓜,人家睡客棧,你去睡柴房,甚至還讓我住這城里最好的客棧,你……你……」

怎麼又哭了?全佑福愁眉苦臉。老天,這姑娘怎麼這麼愛哭?

「今日你睡這里,我去睡柴房。」

「不可以!」他突然大聲,嚇了她一跳。

裴若衣怔愣過來,小嘴一癟,淚花兒在紅紅眼圈里亂轉,「你、你凶我?」

「沒有沒有!」他拚命擺手,也被自己嚇一跳。他竟然對心愛的姑娘大小聲?可他只是一時情緒失控--只要一想到她一身嬌女敕肌膚躺在又髒又亂的柴草上,他就忍不住要發狂了。

包重要的是,那柴房只有一扇破爛木門,連個門閂都沒有,她長得那麼好看,難保哪個色膽包天的小子不會晚上模進門去襲擊她。

讓她去睡柴房?哼,殺了他還比較快!

他開始好言好語地規勸佳人,「你一個姑娘家,去睡柴房會吃不消。」他不想嚇唬她,但又怕她固執,衡量了下還是說了,「那里人多嘴雜,來往的男人又多,剛才的事你忘了?」

她想他重提這事,又因他的話想起自己差點被人侵犯,心里又怕又氣。

猶豫片刻,她心里有了主意。「你既沒地方睡,我又怕那人趁你不在時再來騷擾我,從今天起,你就睡在這里。」

全佑福傻了。睡……睡這里?他立即想偏了,一張大臉霎時紅透。

「不不不,我、我不能……」他慌得連連擺手。她一個大姑娘,又沒嫁他,他怎能壞她名聲?

「呆子,你想什麼呢?」裴若衣一見他那羞窘的模樣,就曉得他腦袋瓜里轉的是什麼心思,忍不住踮腳,敲他腦袋瓜子一記。「滿腦子胡思亂想,你以為留你在這,會讓你睡在我的床上?你向店小二多要些棉被,睡外廳啦!」

小姐既羞且惱,嬌小身子毫不畏懼地站在他面前,抑著一張小臉,以嗔還怒,用嬌女敕嗓音數落著他。

這頭笨牛!腦筋都不會轉彎的,一根腸子通到底,又老老實實地被人欺負,他能好好活到現在,當上駝隊的領隊,還真應了老話︰天公疼憨人。

全佑福听她這樣講,才曉得自己想錯了,大手尷尬地搔著後腦勺,嘿嘿傻笑。

「就知道傻笑,我說的,你允是不允?」裴若衣瞪他,努力裝出一副嚴肅的表情。

他知道姑娘是為他著想,但男女之防不可不慎,她如今雖落魄,但終歸是個大家閨秀出身,他呢,出身草莽的男子漢一枚,書雖沒念多少,但男女授受不親,這他還是懂的,她一個黃花大閨女,他還是不能冒這壞她名聲的危險,允她提議。

「姑娘的好意我心領了,可我不能住這壞了姑娘的名聲。」他也是拒絕得很心痛啊,哪怕他有那麼一點點的資格可以擁有她……

去,你這混球滿腦子轉的是什麼齷齪心思?人家天仙似的好姑娘,豈能被你這樣的粗漢槽蹋?

在心里暗暗罵了自己一通,全佑福的眼神也黯了下來,反覆在心里叮囑自己,別忘記自己的身份,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他沒資格。

他只要把她靜靜地放在心里就好,他會幫助她離開買賣城,幫她打探父兄的情況,會在她需要他的任何時候幫助她,就是不能允許自己有一絲一毫想要擁有她的念頭,那像是一種褻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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