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共是八千六百二十元。」店員小姐刷完商品後開口。
「哦,好。」她沒多想的撈出錢包,卻在看到那粗劣的仿冒包後呆住了。
啊,她完全忘記自己現在是葉瑾彤,身上哪有這麼多錢了?
崔妏薔硬著頭皮打開錢包,想當然耳里面只有薄薄的兩張小朋友跟幾張百元鈔,她不安的繼續翻找,好不容易發現一張信用卡。
呼,還好還好,她大大松了口氣。幸好還有信用卡,不然就尷尬了。
然而當她看到信用卡背面的簽名時,又忽然想到一個問題——
她從沒練習過葉瑾彤的簽名,怎麼辦?
正當地猶豫之際,身旁卻伸過了另一只手。
「刷我的卡吧。」韋佑書將信用卡遞給店員。
崔妏薔嚇了跳,張口就想拒絕,但再想到自己身上的錢不夠付……哦,對了,她現在不是崔妏薔而是「葉瑾彤」了。
天啊,她怎麼把這些重要的事都給忘了,居然還跑來敗家!信用卡不能用,她又沒辦法去銀行戶頭領錢的話,之後日子要怎麼過?
「謝謝……」她向他道謝之余,心中卻又暗暗叫糟。
「用不著道謝,這是我的謝禮,你不是要推薦我適合送朋友的商品?」他淡聲道。
她愣了下,「如果你有需要,我當然可以開張清單給你。」
「不陪我去挑?」
「這個恐怕……」她低頭看了看自己包成一團的左腳,拒絕的意思很明顯。
她有點不懂,明明前幾天在醫院時他還一副不想和她多牽扯的模樣,今天怎麼突然態度大變?
「你都大老遠跑來逛化工原料行了,還在意再跑趟別的地方?」可惜韋佑書不打算放過她,「再說我猜你是搭計程車或公車來的吧,到時挑選完禮物,我還可以順便送你回家,也省得你提大包小包去攔公車。」
他邊說著,已邊拿起筆在信用卡帳單上簽了字,並替她提起那兩大袋重量驚人的戰利品。
「走了。」
她完全沒有拒絕的能力,只得一拐一拐的跟上去。
「好吧,我可以跟你去挑選禮物,但你得告訴我那朋友的個性、喜好什麼的,我才好給你建議。」好不容易走到他身邊,她認命的道。
沒辦法,拿人手短,八干多對崔妏薔來說是小錢,但對失憶的葉瑾彤而言可是一大負擔啊。
何況她不但手短,腳也比他短,還有「人質」在他手上,想跑也跑不掉。
「那位朋友嗎?」他臉上突然浮現一抹略帶苦澀的淡笑,「她是個溫柔善良的女孩,大家都很喜歡她。不過我倒覺得那不是她的本性,只是身處那樣的環境不得不壓抑;她總是順著別人,不懂得為自己多想,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她能更快樂點、更忠於自己。」
不知道為什麼,听著他的話崔妏薔的心突然有種被觸動的感覺。
他的嗓音透過她的耳膜產生了共鳴,在腦里嗡嗡作響。
太壓抑、不忠於自己……為什麼他的話給了她好熟悉的感覺?
當再望向他神情復雜側臉,那句問話就這麼不經大腦的蹦出口,「你喜歡那女孩?」
話才剛說完,崔妏薔就後悔死了。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看他那表情,就是笨蛋也知道肯定沒追上手,不,恐怕是連追都沒機會追對方就死會了,她何苦戳人家痛處?
沒想到韋佑書只是笑了笑,大方承認,「是啊。」
她尷尬的轉過頭,「知道了,我會好好替你挑選禮物的,我想你應該沒有預算上限吧?」
他細細打量著她的表情,一會兒才道︰「當然沒有。」
「嗯,那我們走吧。」她點頭,沒作多想。
***
一台深藍的賓士停在老舊的小巷弄口,與周遭環境格格不入。
「那個……我看你別開進去了,怕你等會出不來,我在這下車就好。」
「無妨,大不了倒車出去,你腳上還有傷不是嗎?」韋佑書淡淡的道,還是把車子開進巷子里停在她家門口。
「我家到了,謝謝你送我回來。」她邊解下安全帶,邊向他道謝。
「這就是你住的地方?」
「對、對啊。」他那詫異的目光,讓崔妏薔覺得有幾分難為情。
雖然這房子是過去的葉瑾彤租的,但現在她可是這身體的主人,給老板看到她住這種地方,多少有點不好意思。
「有必要租在這種地方嗎?我記得公司應該沒有亂扣員工薪水吧。」驚訝過後,韋佑書開口。
雖然他知道她有不少額外開銷,但這也太夸張了。
「咳,或許我先前是打算多存點錢?」其實她也很想知道葉瑾彤在想什麼,住這種地方,晚上一個人回家不會怕嗎?
「你住幾樓,要不要我替你拿東西上去?」這老舊公寓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沒電梯。
「啊?不、不用了,沒幾樓,我自己拿上去……」她忙道,不想麻煩他,「你車停在這里不好,會擋了人家的路,還是先離開吧。」
今晚說是陪他挑禮物,但也不過去了兩個櫃,買了罐高價位的有機初榨冷壓橄欖油以及幾瓶10ml就要上萬塊的貴死人精油。之後他便拎著她去超市買了一堆可以放上好陣子的食材,以免接下來的幾天她因為行動不便,餓死在家里。
當然錢還是他付的,雖然她實在不想再欠他人情,但現實是殘酷的,她身上那點錢根本就不夠。
韋佑書想想也是,於是「嗯」了一聲,沒有堅持,淡笑道︰「那我就不下去了,這幾天你沒事就別再出門了,好好休養。」
「好,謝謝。」她如釋重負,開門下車拿東西。
韋佑書先是從後照鏡看著她將拐杖擱在一邊,把後車廂里的采購物一包包拖出來,然後一手提著塑膠袋,一手拄著拐杖走進老舊的公寓,來回了兩三趟才把東西拿完。
瞧她這模樣,等會兒多半也要來回爬個兩三趟才能把東西都拿回家里。
不過他沒有動手幫她,當她將所有物品都拖進公寓樓梯間,揮手和他道別後,他輕輕說了句晚安,就倒車駛出那條小巷弄。
他把車停在路邊的停車格里——一個從她家絕對看不到的地方,靜靜沉思。
有點奇怪。
韋佑書偏頭望向副駕駛座上包裝精美的精油,若有所思。
他一向是心思細膩、觀察入微的人,今晚帶著葉秘書到處兜兜轉轉,其實是想藉機觀察她,只是他花了整個晚上研究,目前仍毫無頭緒。
他不是念醫的,對人類復雜的大腦結構沒任何概念,失憶這回事更只在電影小說里看過,自然不曉得「正常」的失憶該是怎麼回事。
但不知該怎麼說,他總覺得葉秘書的情形不像失憶,倒像換了個人似的。
她記得其他所有事,獨獨忘記與自身相關的事也就算了,過去的葉瑾彤工作能力不錯,個性卻好強,甚至有些盛氣淩人,可今天的她盡避故作鎮定,卻仍常被他捕捉到緊張不安的情緒。
那或許可說是失憶造成的影響,但一個分明還記得很多事、說起興趣時都能侃侃而談的人,就算失了憶完全不記得與自己有關的事,但可能會連個性都改變得這麼徹底?
從前的葉瑾彤總盼著能時時跟著自己,常常找藉口想和他接觸,令他困擾不已,可今天的她卻千方百計想和他保持距離,寧願負傷上下多走幾趟把東西拿到屋里,也不要他幫忙。
他很疑惑。
若不是曾藉機試探幾句,和她閑聊間假裝不經意提起過去的事或故意說錯了某些地方時,卻發現她的反應只有茫然,再加上過去面對他時,她眼底總輕易可見毫不掩飾的愛戀,如今竟徹底消失,听到他有喜歡的女孩時也沒什麼特別反應。
當然這對他來說是好事,莫說他心底早就有人了,即便沒有,他也對辦公室戀情敬謝不敏。
如果以後葉瑾彤都是這個樣子,他還會覺得松了一大口氣。
可越是這樣,他就越感到奇怪。
「真是的,有什麼好煩惱,這樣的結果不是正合我意?」韋佑書喃聲道。總是掛著笑容的嘴角慢慢下滑,拿起那盒包裝精美的精油端詳。
這是他第一次正式買禮物送「她」,雖然……也是最後一次。
說起來是該謝謝葉秘書的,否則他這門外漢還真的不知該替「她」買什麼好。
盡避明知這禮物還未送出,就已注定永遠不會被拆開,正如他的愛情,連萌芽機會都沒有便已死去,他還是希望在最後的最後,送一份她會真心喜愛的禮物。
現在想來,今天之所以特別在意這過去不怎麼喜歡的秘書,或許有部份是因為他突然發現她和「她」竟有相同的興趣。
這些東西「她」會喜歡吧?韋佑書忘不了今晚葉秘書和自己一起挑選禮物時閃閃發亮的眼神。
多希望也能在「她」臉上看到那樣的神情。
「妏薔,如果你還在,應該會喜歡這份禮物吧?」
只有他的聲音輕輕回蕩在車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