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夜晚,童唯心梳洗完畢後,隨意套了件睡袍,坐在飯店的大床上,床邊還散亂著幾份文件。
她坐在床沿,拿起遙控器,隨意瀏覽著電視節目。
原本這個周末她想接泱泱來飯店同住,但小家伙卻要跟爺爺、姐姐到南部喝喜酒,她只好自個兒窩在飯店批閱公文。
鈴--
驀地,一陣悅耳的鈴聲響起,她起身,接起手機,耳畔傳來泱泱的童音。
「貝比,南部好玩嗎?」唯心忍不住放柔語氣。
「好玩是好玩……但是也有一點不好玩……」泱泱在話筒的另一端,借用于媽媽的手機與唯心通電話。
「怎麼了?」唯心說。
「昨天我要出門時,爸爸就感冒了,剛才我打電話回去,他好像生病得很嚴重……」泱泱一副快哭出來的聲音。
「你沒叫爸爸去看醫生嗎?」唯心的眉頭皺了起來。
「有啊!但是爸爸不想去,他說他討厭看醫生。媽咪,怎麼辦?爸爸要是一直發燒,把身體燒壞了怎麼辦?」泱泱哽咽地說。
「那……叫開瀅姑姑去看他,姑姑是醫生,可以順便幫他看病。」唯心建議道。
「我有叫姑姑去看爸爸啊,但姑姑說今天晚上她要留在醫院值班,還說她只管人類的下半身,不管人類的上半身,叫我自己搬救兵。」泱泱按照大人們的指示,流利地背出台詞。
「那……你可以打電話給周怡茜老師,我相信她應該會很樂意去照顧你爸爸。」唯心口氣酸酸地說。
憑著女人的直覺,她知道周怡茜是喜歡他的,才會愛屋及烏地對泱泱那麼好。
「媽咪,怡茜老師是我的,又不是爸爸的保母,我打電話給她做什麼啦?」泱泱拔尖嗓門抗議。
唯心持著手機,猶豫著該不該答應。
她好不容易才在兩人之間劃清界線,告誡自己只當他是一位陌生人,把青澀熾烈的愛往心底藏。
「媽咪,求求你幫人家去看看爸爸好不好?」泱泱低泣道。
話筒另一端,泱泱的哀求聲喚得她心軟。
「好吧。」她勉為其難地答應了。
反正她只是幫他去藥房買幾包感冒藥,也花不了多少時間。
結束通話後,她起身換了一套輕便的洋裝,將過肩的長發束成馬尾,搭著電梯下樓。
步出飯店後,她先在附近商店街內的藥局買了退燒藥、感冒藥、咳嗽糖漿,然後又擔心他身體的抵抗力不好,索性連綜合維他命、維他命C等健康食品全都買了。
岸完帳後,她拎著藥袋,直接搭計程車抵達于開齊的家。
上樓後,她站在門外,按了好一會兒的門鈴,卻遲遲不見于開齊來開門,正擔心他會不會暈倒在屋內時,門扉終于拉出一道縫隙,透出光來。
「唯心……」于開齊單手撐在門框,身軀眯起黑眸,用著一種不確定的聲音喊道。
見到她的那瞬間,他還以為自己發燒病糊涂了,產生了幻覺,否則她怎麼會主動來按他家的門鈴呢?
餅去一星期,她用冷傲的態度在兩人之間隔起一堵無形的牆,明白地告訴他,她已經不需要他了。
除了公事上的交涉外,兩人私底下幾乎沒有交集,就連她打電話來家里找泱泱,若踫上他接起時,說話的口吻也極度冷淡。
唯心抬眸瞅看著他疲憊的臉,一雙深邃的黑眸泛著淡淡的血絲,氣色看起來很差,好像身體很不舒服。
她皺起眉,都當爸爸的人了,居然這麼不會照顧自己,真不曉得他一個人是怎麼把泱泱帶大的。
「泱泱……咳……」于開劉咳了幾聲,勉強從干澀的喉嚨中擠出話來。「咳……泱泱他跟我爹媽去台南吃喜酒了,不在家……」
「我知道泱泱不在家,是他打電話跟我說你病了,要我來看你的。」唯心解釋道︰「看過醫生沒?」
于開齊搖頭,側身,讓她進屋。
當她越過他的身邊時,他干澀蒼白的嘴角隱約勾起一抹微笑,心底有些高興。不管是不是泱泱要她來的,都證明她對自己並非無動于衷,她還是在乎他的。
「為什麼生病了還不去看醫生呢?」她把藥袋放在桌上,忍不住嘮叨了幾句。
「我想說睡一覺應該就會好很多。」他揉揉發脹抽痛的太陽穴。
「現在感冒病毒那麼厲害,怎麼可能睡一覺就痊愈,你當自己是超人嗎?」唯心盯著他,關心地問道︰「有沒有發燒?家里應該有耳溫槍吧?」
「你量量看就知道。」于開齊抓起她的手,按放在額頭上。
她愣住,仰起臉,迎向他墨黑的眼眸,仿佛有一股電流從她的指尖流竄到她的身體。
兩人挨得好近,近到她可以感覺到他男人的體熱包圍著她,令她心跳加快,氣氛瞬間變得好曖昧。
無法否認,即使分開了好些年,他們之間的吸引力依然強烈,當他凝視她時,她的心還是會為他而悸動。
「有發燒嗎?」他的大手覆住她的手,熨帖在額頭上,黝黑的眼楮盯住她紅潤的唇,隱忍著想吻她的沖動。
「有一點燙燙的,我找耳溫槍幫你量一下。」她急著抽回手,閃躲著他過分熾熱的眼神。
「嗯。」于開齊坐在沙發上,樂意當個病人讓她照顧。
「耳溫槍在哪里?」唯心問道。
「電視櫃第一個抽屜。」
她從抽屜里取出耳溫槍,坐在沙發上,挨近他,正猶豫著該怎麼幫他測耳溫時,他高大的身軀已心中有順勢躺下來,頭枕在她的柔軟的大腿上。
「于開齊,別太過分喔!」她輕愣住,嗔怒地提醒他逾越了界線。
「泱泱生病時,我都是這樣幫他量耳溫的。」他耍起無賴,決定要善用兒子制造的良機,努力拉近兩人的距離。
「你不是泱泱。」她糾正他。
「但我是病人。」他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教她忍不住心軟了。
「僅此一次。」她妥協了。
他安穩地枕躺在她的雙腿上,像個撒嬌的孩子,眼神無辜地打量她美麗的臉龐。
他可以清楚地嗅聞她身上泛著一股迷人的香氣,混著玫瑰花、薰衣草等花香,散逸在他的鼻間,教他全身沸騰,感覺頭更暈、更沉了。
她俯,將耳溫槍貼放在他耳朵里,雙腿承受著他頭部的重量,這姿勢有說不出的親密。
兩人目光相望,空氣仿佛凝結了,曖昧的氣氛教兩人的體溫瞬間攀升,好似都中了感冒病毒。
她別開眼,拿起耳溫槍瞧了一下,蹙眉說道︰「三十九度。」
「難怪我一整天都覺得頭脹脹、熱熱的。」他虛弱地說。
「居然燒成這樣還不去看醫生,你這個爸爸是怎麼當的?這麼不會照顧自己!」她柔柔地訓道,拿起一個抱枕墊在他頭部下方。
「你都說了,我不是超人,只是一個單親爸爸。」于開齊繼續裝可憐,勒索她的同情心。
她胸口一窒,佯裝翻找著藥袋,忽略他的暗示。一個大男人獨自照顧小孩的苦,她不是不能體會。
她也很想給泱泱一個健全的家庭,只是一想到母親的掌控欲,便沮喪地退卻了,努力壓抑內心的情感,不敢放任自己去愛他。
「吃過飯沒?空月復吃退燒藥很傷胃的,要不要我幫你煮點什麼?」唯心取出一盒退燒藥放在桌上。
他高大的身軀躺臥在三人座的長沙發上,伸出手,扣住她的皓腕,凝望著她的背影說︰「唯心,謝謝你來看我。」
「我答應過泱泱,要幫他照顧你,如果你不想讓泱泱擔心,就配合一點,等會兒把退燒藥吃了,免得將感冒傳染給他。」她心慌意亂地抽回手,急著走進廚房里。
她打開冰箱,翻找了一下,取出一些肉絲、香菇等食材,簡單地替他熬煮了一鍋香菇瘦肉粥。
望著鍋里滾燙的熱粥,她感覺到自己滿溢的情感也在胸臆間沸騰燃燒。
他坐在沙發上,凝望著她在流理台前忙碌的身影,食物的香氣飄散到他的鼻端,令他感覺心窩暖暖的。
半晌後,她煮好粥,舀了一碗遞給他。「把粥吃了,才能吃藥。」
他接過粥,兩人互望著對方,令人心動的往昔又再度浮現,他們不約而同地想起過去一些瑣碎甜蜜的小事。
曖昧的靜默降臨在兩人之間,他捧著粥,一口一口地送入嘴里,心底有種甜蜜溫馨的感覺。
碗里的熱粥,不只暖了他的胃,也煨暖了他的心。
喝完粥後,于開齊吃下一包退燒藥,大概是藥效起了作用,不一會兒他就感覺全身虛軟無力,昏沉沉地很想睡。
她扶著他回到臥室躺好,主動替他蓋上被毯。
趁著他在睡覺的時候,她替他將晾在陽台上的衣服收進來,一一折疊好放進衣櫃內。
接著又替他把散亂在床邊的書籍和模型玩具收放在小桌子上,猜想這大概是泱泱賴在他的床上玩游戲後,忘記收起來的。
她失笑地望著躺睡在床上的男人,看來這間屋子里的大小男人生活習慣不太好,東西老是亂擺。
就著昏黃的燈光,她凝視著他熟睡的臉龐,耳邊傳來他輕輕的鼾聲,心底升起了一股溫柔的悸動。
她順手拉起縐在床邊的一條海綿寶寶圖案的小被毯,一顆小小的溜溜球突然從被子里滾落到床底下。
她放下毯子,彎下腰,撩起床單的一角,探尋著溜溜球的蹤跡,不料卻在床底下發現一個暗褐色的橡木盒。
她記得這只木盒子,這是兩人一起逛跳蚤市場時,他買來送她的,但離婚後,怕觸景傷情,所以她沒帶走,沒想到他竟然還留著。
她彎下腰,取出那個雕著玫瑰花紋的橡木盒,輕輕撫觸著,仿佛驚動了一段塵封已久的往事。
捧著那只沉甸甸的橡木盒,她第一次感受到原來回憶是有重量的,裝載著兩人的甜蜜與憂傷、心碎和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