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事從一個對戀愛沒天分、愛情神經遲鈍的十九歲醫學院系花踫上一個二十一歲、剛服完兵役的男生開始——
T大校園。
下午三點,于開瀅剛上完兩節通識課,手里捧著一迭書和講義走出大禮堂,穿過長廊,急著想趁下課時間趕去圖書館還兩周前借來的書。
往圖書館的路上,夾道兩側種著整排的白千層,石磚地板上散落著枯黃的葉片和一簇簇白色的花朵,陽光自葉尖迤邐照射在她秀雅淨麗的五官上,一頭及肩的黑發束成馬尾,配上簡單的白襯衫和牛仔褲,洋溢著一股俏麗清新的氣質。
凡與她擦肩而過的男同學們,紛紛佇足,投以傾慕的眼神,交頭接耳地談論關于她的一切——
她,于開瀅,身高一七○公分,醫學系一年級,外號「醫學系系花」、「宅男殺手」、「冰山正妹」。
對宅男同學們而言,于開瀅猶如一朵嬌艷的玫瑰花,只可遠觀不可褻玩焉,更像一場美夢,遙不可及。
入學不到三個月,她的美貌立即傳遍整個T大,吸引各系才子、帥哥紛紛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更創下一天五十人次的告白次數,被票選為T大十大美女之首,票數遙遙領先群雌。
可惜她對聯誼、抽學伴、社團、迎新舞會等多采多姿的大學生活完全不感興趣,更對男同學的告白無動于衷。
對于開瀅而言,進入大學的首要目的就是——成為一名優秀的醫生。秉持這個信念,讓她念起書來比誰都還用功,杜絕其它與學習無關的活動。
咚!
一顆籃球滾到腳邊,她抬睫,瞥了前方穿著一襲運動衫的高大黝黑男生一眼,徑自捧著書,越過他的身邊。
「于同學,我有話對妳說。」湛子拓彎腰撿起籃球,攔住她。
「干麼?」于開瀅停住步伐,轉身,凝看著和她同修生物學、一直坐在她右手邊的男生。
兩人雖然是醫學系的同班同學,但高中畢業後湛子拓先入伍服役兩年,比她大上兩歲,新生訓練營上他帥氣幽默的形象,立即擄獲一群女生的芳心,所到之處猶如眾星拱月,令她不禁懷疑這家伙進大學是來聯誼把妹,還是來念書的?
「妳等會兒下課後有沒有空?我們籃球隊要跟F大進行一場友誼賽,我想邀請妳來看球賽。」湛子拓俊帥的面容咧開白森森的牙,露出一抹比陽光還要燦爛的笑容。
「沒空,我等會兒要去圖書館整理上課筆記。」她不冷不熱地說。
「于開瀅!」湛子拓又喚住她,邃亮的眼眸定定地望著她,坦率地說︰「其實我是想跟妳說……可以給彼此一個互相認識對方的機會嗎?」
「什麼意思?」她微蹙起眉頭,不太明白湛子拓話里的涵義。
「意思是說……我想追妳……我可以當妳的男朋友嗎?」湛子拓的臉上難得露出一抹靦的笑容。
罷進大學沒多久,湛子拓即注意到她,不光是因為她出色的外表,而是她對課業那份專注、認真的表情,尤其兩人的學號僅差一號,很多必修和選修課都恰好坐在隔壁,他沒有見過這麼有趣的女生,連很無聊、擺明了就是營養學分的通識課,她還是一副埋首苦讀,勤奮抄筆記的模樣,讓他記憶深刻,覺得她很……特別。
特別的可愛、特別的有趣、特別的認真、特別的吸引他的目光、特別的……教他心動。
「湛同學,我進醫學院是為了成為一名優秀的醫生,不是進來談戀愛的。」于開瀅的語氣變得十分嚴肅,沒想到湛子拓這個把妹王居然「把」到她的頭上來了。
「于同學,戀愛學分也是大學必修的課程之一。」湛子拓笑笑地說。
「有嗎?」于開瀅挑了挑眉,故意一副刁難的口吻。「怎麼課表上沒有排這堂課呢?」
「妳不覺得兩個人一起並肩努力,朝著成為優秀醫生的目標邁進也很好嗎?」湛子拓欣賞著她眼底不馴的神色。
「湛同學,我進大學是來念書,不是來讓你‘把’的,你要把妹請找別人,希望你不要成為妨礙我學習的絆腳石。」她凜聲警告後,跩兮兮地轉身離去。
絆腳石?!
看她一副「談戀愛有礙學習」的古板嚴肅表情,教湛子拓忍俊不禁。
這個于開瀅也太有意思了吧?明明外表漂亮到足以去拍廣告,但內心卻是個大書呆!
有這麼可愛又特別的于開瀅相伴,看來他的大學生涯應該會很有趣啊!
一次告白被拒又怎樣?國父革命都十一次才成功了,他還有七年的時間可以陪她慢慢地耗……
時光飛逝,于開瀅由嬌俏的大一新鮮人,來到了課業繁重的大學三年級。
當~~
鐘聲一響,于開瀅立即以跑百米的速度,抓起背包,奔到系館後方的草坪,躲在一棵高大的白千層樹後干嘔起來。
上了快半學期的大體解剖學,她很努力克服內心的恐懼,但一聞到刺鼻的福爾馬林氣味時,仍壓抑不住喉頭想吐的感覺。
心高氣傲的她,擔心被同學發現她怕上解剖課的秘密,連廁所都不敢去,只敢偷偷躲在系館後方無人經過的草地上干嘔。
「惡——」她跪癱在草皮上,空月復一個早上,什麼都吐不出來。
「拿去。」
一瓶沁涼的礦泉水驀地遞到她的面前。
她抬眼,瞥了眼前高大俊朗的男子一眼,立即抽出紙巾掩住嘴巴,警戒地盯著湛子拓,然後接過礦泉水。
謗據莫非定律——愈是不想見的,偏偏就愈會狹路相逢。
「親愛的于同學,我剛剛好像听到一陣嘔吐聲,該不會是妳又吐了吧?」兩人上解剖課時恰好被編列在同一組,他常仗著身高上的優勢,替她在解剖台旁佔了個好位置,方便她學習。
也因為這樣,他注意到她很怕血,雖然她表現出一副堅毅冷靜的模樣,但微微顫抖的雙手,還是泄漏出內心的恐懼。
「我腸胃炎不行嗎?」她沒好氣地反唇相稽。
為什麼這家伙老是陰魂不散地跟著她?看她出糗很有趣嗎?
「上星期、上上星期……好像每次上完解剖課,妳的腸胃炎都要發作一次。」湛子拓撫著下顎,調侃道。
「要你管!」她怒嗔了他一眼,俏麗的瓜子臉拉得長長的。
思及方才在上解剖課時,老教授不斷稱贊湛子拓刀法利落精準,對于人體每條神經、肌肉與內髒都十分熟悉,簡直是天生當醫師的料。
反觀她,上了快半學期的解剖課,她幾乎成了素食主義者,不要說不敢吃帶血的牛排,就連平常愛吃的雞肉飯也不敢踫了。
不行!
解剖課只是第一個關卡,她一定要克服內心的恐懼,否則將永遠無法成為一名醫生。
她旋開礦泉水的瓶蓋,仰頭,喝了一口。
「我說……親愛的于同學,妳每次上完解剖課就吐,該不會妳是害怕看見血和內髒吧?」湛子拓笑得痞痞的,看穿她不服輸的倔脾氣,涼涼地譏刺道。
「我、我怎麼可能會怕血跟內髒器官?你少胡扯了!」她理直氣壯地反駁。
「真的不怕?」他瞇起黑眸,微微地靠近她。
「當然不怕!」她倔倔地瞪回去,沒好氣地將手中喝剩的礦泉水瓶擲向他,氣惱這家伙老是愛激怒她、找她麻煩。
他利落地接過她拋來的礦泉水。
「如果不怕的話,那妳敢不敢跟我去吃男宿附近那家西紅柿面和下水湯啊?」他壞壞地提出邀約。
紅艷艷的西紅柿面讓她直接聯想到猩紅的血液,而下水湯不正是一堆內髒的組合嗎?
她輕撫胸口,吞咽下嘴里的唾沫,隱忍著反胃想吐的沖動。
「怎樣?該不會是怕了吧?」湛子拓瞥了眼她微窘的小臉,故意刺激道︰「唉呀,沒想到我們醫學系年年拿書卷獎的于開瀅同學原來很怕血啊,該不會就此陣亡在解剖課上,年年重修——」
「誰說我怕了?吃就吃,誰怕誰!」她硬著頭皮打斷他的話。
下水湯不過就是一堆雞胗、雞心的組合嘛!但……她就是怕啊!于開瀅的腦海里浮現了一堆血腥畫面,在心底偷偷地打了個冷顫。
湛子拓的黑眸掠過一抹狡黠的凜光,拿起礦泉水,仰頭喝了一大口,笑謔道︰「我們同喝一瓶礦泉水,這該不會是傳說中的‘間接接吻’吧?」
間接接吻?!
于開瀅的心跳漏了幾拍,一抹紅暈悄悄地自耳根泛開,不自覺地流露出女孩子的嬌態。
「什麼間接接吻?只不過是同喝一瓶礦泉水而已!」她怒嗔道,鼓著腮幫子,拽起背包。
望著她縴麗的身影,湛子拓的唇角揚起一抹戲謔的弧線。
逗弄她、刺激她、惹惱她,這已經成為湛子拓的樂趣之一,他真不敢想象要是沒有遇上于開瀅,他的求學生涯會有多寂寥。
九百多個日子相處下來,當初的青澀曖昧早已隨著時光的遞增累積成深深的愛戀,可惜啊,他愛上的這個女孩滿心滿眼只把他當作競爭的敵人,而不是一個男人。
是敵人還是男人都無所謂了,只要能當陪在她身邊的人就可以嘍!
「走啊,一起去吃面。」他一副好哥兒們似地拍拍她的肩膀,勾著她往停車棚的方向走去。
「走就走啊,誰怕誰!」她倔倔地昂起下顎,瑩亮的眼眸閃爍著不服輸的光芒。
她對湛子拓產生一種很復雜的情緒,說不清楚是嫉妒還是討厭,他太過出色優秀,個性上帶點散漫、隨興,跟她凡事認真的態度形成強烈的對比。
他又會讀書又會玩,社團和學業成績一把罩,跟她這種必須很努力才能拿到書卷獎的人完全不同。
不知不覺中,她很習慣這家伙出現在她的身邊,習慣了跟他競爭、跟他斗嘴,但她唯一不習慣的就是認輸。
就算只是吃面、喝湯這種小事,她也要贏到底!
夏天的蟬鳴聲不絕于耳,T大校園的大禮堂內正為醫學系五年級的學生進行一場授服典禮,師長們親自為這群學生們披上白袍,嚴肅地叮嚀身為醫者的責任與使命,帶領他們宣讀醫師誓詞——
「準我進入醫業時︰
我鄭重地保證自己要奉獻一切為人類服務;
我將要給我的師長應有的崇敬及感戴;我將要憑我的良知和尊嚴從事醫業;
病人的健康應為我輩首要的顧念;我將要尊重所托予我的秘密……」
宣讀完誓詞後,于開瀅望著身上嶄新潔白的醫師袍,內心顯得十分激動。授服典禮只是她邁向醫師旅程的第一步,接下來她和同學們必須到醫院接受兩年的臨床實習,將課堂書本上的知識與實例病理做結合,學習醫病鋇通技巧、傷口處理、病理組織檢體處理、影像判讀等課程。
「從下個月開始,我們就要到醫院各科實習,妳有想好未來要走哪一科了嗎?」坐在她右手邊的湛子拓湊過身,低聲問道。
醫學院五年下來,拜兩人的學號僅差一號所賜,不管是分組實驗或做報告,他們都被編列在同一組,就算看湛子拓再怎麼不順眼,也很習慣他像影子般出現在她的身邊了。
因為不服輸的心態,她早已經不是兩年前那個很怕血和內髒器官的于開瀅,現在的她就算上完解剖課後,也可以和同學立即殺到餐廳大啖一塊五分熟的牛排。
「外科。」于開瀅答得相當篤定,側眸瞥了和她同窗五年的「死對頭」一眼。
「湛同學,那你有特別想走哪一科嗎?」
「應該是……婦產科吧。」湛子拓微揚劍眉,墨黑的眼眸含著笑意,口吻還有點不確定。
也許她已經不記得了,但大四下學期的班游,他開車載于開瀅要去校門口和同學集合時,在路上目睹一個大月復便便的孕婦被一位闖紅燈的機車騎士撞倒在地,跌躺在路邊痛苦地哀號。
兩人一起幫忙叫救護車,陪同受傷的孕婦上醫院,但在護送的過程中,小孩等不及,決定先溜出來報到。
以往只會在教學影片里出現的景象活生生地在兩人面前上演,在兩人和隨車醫護人員的協助下,終于順利幫孕婦接生成功。
看到小小的嬰兒滑出產道時,讓他對生命有一種很驚奇的悸動,興起了他想走婦產科的念頭。
「婦產科?!」于開瀅半信半疑。
她以為像他這麼有天分的人,應該也會選外科才對,沒想到竟然是婦產科,該不會是在唬 她吧?
湛子拓挑了挑眉,戲謔道︰「好像成為一名婦產科醫師也不錯,搞不好還有機會能為親愛的于同學服務,在產房內替妳接生。」
「那我一定要專攻泌尿科,當我親愛的湛同學永‘垂’不朽、欲振乏力時,乘機發揮同學愛,替你重振男性的雄風!」她不甘示弱地反唇相稽。
可惡!這家伙居然敢放話要替她接生,要是嗆輸他,她就不姓于!
「親愛的于同學,那我下半身的‘幸福’就靠妳嘍!」他意有所指,忍不住輕拍她的頭。
「那有什麼問題!」
「想到于同學為了我未來的下半身幸福著想,居然要走泌尿專科,我真的太感動了!」湛子拓佯裝出感動的表情。
于開瀅側睨他一眼,總覺得他的神情有點詭異。一個男人被預告會「垂」頭喪氣居然不發火,還一副很感恩的模樣,該不會……他有「隱疾」很久了,期待她「妙手回春」,治愈他的病吧?
嘿嘿,如果他有一天真的落在她的手上,她一定會好好地給他「診治」一番,挫挫他這幾年的銳氣,誰教這家伙不只是系主任的愛徒,還是受歡迎的校園王子,幾乎搶走了所有的光芒。
一抹惡質的快感充塞在她的胸臆間,看來選泌尿科似乎還不錯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