誘拐徒兒 第5章(2)

粱覓伸手過來,輕輕按在他手上,冰涼的柔荑讓他的手逐漸穩定,他終于打著了火,生起火堆。

火光下的她慘不忍睹。衣衫都勾破了,傷口多在四肢,左腿斷了,幸好斷骨沒有刺破皮膚,斷骨必須先處置,否則他無法帶她出這山谷。他是獵戶出身,處理各種外傷是家常便飯,接骨難不倒他。

他看著她,柔聲道︰「我要替你接好腿,會痛,忍著點。」

她目光渙散,點頭。

他模準了斷骨,雙手一錯就將斷骨對正,但她還是痛得暈了過去。他找了樹枝,固定在斷腿兩側,撕下布條纏住。

接下來就麻煩了,他不可能隔著衣衫幫她上藥,勢必月兌掉她衣物,她是女子,實在不宜……可救命要緊,顧不了那麼多了。

他迅速月兌下她身上幾乎成了破布的外衫,附近有小溪,他取水替她清洗傷口,再敷上他帶來的金創藥,但她傷口太多,藥不夠用。

她時昏時醒,痛得冷汗不斷,醒來總會喚他︰「阿禮?」

「我在。」他也忙得滿頭大汗,雖然看到她肌膚,根本沒心思起綺念,她單薄的身子受了多少傷,他不敢算。若是可以,真希望她的傷能移到他身上。

「為什麼你在這里……我要燒林子……」她囈語。

「為什麼要燒林子?」她不斷說要燒林子,是想點火驅狼嗎?

「我要燒林子……警告你,那老頭是壞人……」

「燒林子怎麼警告我?」看來她神智不清了,才有這麼荒唐的念頭。「何況你根本走不動,要是燒林子,大火一起,不就把你自己也燒在里頭?你沒想到嗎?」

「我沒想到……」她美目迷茫。「我只想警告你……」

「你這傻子。」他憐惜又心痛。「我已經來了,不必燒林子,你別亂想。」

「你怎麼會來?這里很難下來啊……」

「我從岩壁慢慢爬下來的。」

「那麼高,萬一你和我一樣摔下來,怎麼辦?」

他也沒想到,他只想找到她,什麼也沒想就跳下來了。他溫聲道︰「看來,我也是個傻子。」

替她包扎完,他月兌下外衫給她穿上,她遲緩地眨眼。「阿禮,你為什麼月兌我衣服?」

「你衣服破了,全都是血,不能穿了。」他就地埋了死狼,把刀洗淨,雖然急著想帶她出去,但天黑,根本找不到該往哪邊走,得等天亮。

「剛才我在溪邊摘了些果子,我削給你吃,好嗎?」出來得太匆忙,半點食物也沒帶。

「阿禮,我好冷……」她發抖。

他遲疑一下。敷藥時就覺得她肌膚冰涼,她重傷又失血,要是再失溫,不堪設想。他道︰「我抱著你取暖,好嗎?」

她低低申吟,沒回答。

他小心將她抱起,半躺半坐地倚著岩石,讓她依偎在自已懷里。她好輕,渾身發涼,他仿佛抱著一團疲困脆弱的雲霧。荊木禮探探她額頭,在發高熱。

他切了水果喂她,她吃下幾片,之後躺在他懷里,美眸無神,呆呆瞧著火堆,他哄她睡,她忽道︰「阿禮?」

「嗯?」

「我以為我要死了……」

「別亂說。」

「听說,人的壽命將盡時,會想到他最惦記的人,那時候,我想到你……我不意外,你是我弟弟,我放心不不是當然,可是,一想到那老頭要殺你,我好難過,好想飛到你身邊,保護你……」

他心下感動,不知說什麼,抱著她的雙臂緊了緊。

「我不怕死,可是我怕你死,怕再也見不到你,我舍不得你,為什麼?為什麼死期到了,我卻不甘心死?我以為我有準備了啊……」

她咳了咳。「剛才我眼一閉,想什麼也不管,讓狼把我撕成碎片就好,但我想到你,你像在我心里生了根,讓我放不下,為什麼?為什麼你對我這麼重要?你只是我沒血緣的弟弟啊,為什麼我拋不下你?」

她美眸空洞,似乎在思索。「我好像不只是把你當弟弟,我似乎……很喜歡你,喜歡到舍不得死……」

他聞言,心跳怦怦,原來她曾想放棄,竟是他激發她的求生意念?她說喜歡他,但前頭加了「弟弟」二字,這喜歡又是親情嗎?

他低頭看梁覓,她眸光渙散,顯然神智迷糊,也許不知自己說了什麼,但他願相信她是無意中吐露了真心話,他在她心中有份量,他知足了……暫時。

「我也很喜歡你。」他低語,不敢指望此刻的她懂他的白。

她果然沒回應,又低喃了幾句話,忽問︰「阿禮,你為什麼不叫我師父?」

他一愣,她不說話了,像是在等他回答。

「……初時,我不喊你師父,是因為不服氣,你不過大我三歲,怎麼可以大我一輩?我說什麼也不服,但其實是很孩子氣。何況你也喊我爹做爹,最多是我姐姐,但我也沒把你當姐姐。我永遠也不會喊你師父,將來也許有一天,我會喊你……別的。」

「別的什麼?」

娘子。光是在心底默念,他的臉就熱了。

幸好她沒追問,卻又問︰「為什麼叫我包子?」

「因為當初相遇時,你拿包子給我吃。喊你包子,也是好玩罷了,後來繼續叫你包子,是因為……我最愛吃包子。」動情之後這麼喊她,總有絲絲纏綿之意,有種唯有他知道的曖昧情愫。

他渾身都熱了,不敢看她,一時沉默。但等了許久,她沒動靜,荊木禮低頭看她,她合上雙眸,似乎睡著了。

「包子?」他輕喚她,沒反應,探她脈搏,微弱但平穩,額頭卻仍燙手。手邊藥物都已用罄,他只能求神明護佑了。

他輕輕挪動身體,讓她睡得更安穩,夜深了,越來越冷,他仔細拉好她身上衣衫,怕她受寒。

他將掉在一旁的斷樹推入火堆,左手環抱她,右手按刀。今晚,他不能睡太熟,要守夜,提防野獸。他放輕動作,忙完後又瞧她,她柔睫低垂,似乎睡得很平穩,沒有痛苦之色。

明日醒來,她會記得今晚說過這些話嗎?她說的是真心話喲?還是生死關頭一時的感觸?

即使是因為命懸一線,讓她心境忽變,他也希望能就此佔住那個改變的位置,不再被她視為弟弟,而是她生死難舍的男子。

她作了夢……漫長又難受的夢,夢里,她被追殺,四處逃命,最後掉下山崖,一時仿佛落入火爐,被燒炙,全身熱痛;忽又像落入冰窖,寒冷徹骨,怪的是,忽冷忽熱的折磨中,始終有股暖意圍繞,仿佛在保護她……

天微亮時,梁覓醒了。

先映入眼簾的是火堆余燼,她發現自己置身大石間,全身疼痛,動彈不得。

她愣了愣,才想起發生的事……她被打下崖、正以為要被狼吞噬時,荊木禮來了?

怎麼可能?他在城中,就算趕來,還要找路下崖,最快也要天亮才能找到她。

是幻覺吧,也許是神明慈悲,讓她在見到他的美夢中離世。

一轉眼,赫見眼前一個有著細細胡渣的下巴。

她瞪大眼,往上瞧……是他。

他睡得正熟,身上只有單薄的里衣,他的外衫在她身上,將她裹得嚴嚴實實。

他一手摟在她腰間,她等于半趴在他身上。他胸膛緩緩起伏,有力的心跳一下下叩在她心扉,叩得她的心跳得快了。

不是夢……她心窩一暖,傻傻瞧著他,移不開眼。

好久沒看見他入睡的模樣,嚴肅的俊顏松懈了,柔和的眉目像他少年時,他看來和平日似乎有些不同……或者,是她自己的心境不同了?

他的胸膛比平日看起來更寬闊,強壯而厚實,躺在上頭……好暖和,教人舍不得離開。他是怕她冷,所以抱她入眠吧?她心下感動,臉頰微熱,她鼻尖幾乎觸及他頸子,他身上溫暖的氣息混有露水和青草香,聞來讓人心安,也略帶誘惑……

她粉頰更熱,勉強把臉從他頸間轉開,瞧著他下巴,他下顎方正,顯得剛毅正直,添了胡渣,像剛收割過的田地。

一想到險些與他陰陽永隔,心就痛,是從何時開始,將他看得比自己還重?隱約記得昨晚,自己原要放棄求生,是因為想救他,拚命地想要燒林子警告他,幸好他平安無恙……一時沖動,她湊上去以唇輕踫他下顎。

這麼一踫,驚動了他,他醒了。

荊木禮眨眨眼,一清醒,立即低頭看懷中的她,見她睜著一雙清亮美眸,他一愣。「你幾時醒的?」

「剛醒一會兒。」她不動,任他探額頭,她臉熱,胸口如萬馬奔騰。她做了什麼呀?雖然還不算是吻……

「沒昨晚燒得那麼厲害了。」他松口氣,面露喜色,她臉頰紅潤多了,看來已月兌離險境。「真怕你高熱不退,又找不到路出谷,那就……」修長身軀忽然一繃,伏在他身上的嬌軀,似乎依偎得更緊了?低頭看她,可她若無其事。

「我病了嗎?」

「應該是受傷所致,我帶了你的藥,幸好你沒發病,但全身是傷,金創藥都不夠用。」

「你替我敷藥?那我的衣服……」

「我只替你治傷,敷完藥立刻讓你披上我的衣衫,我沒多看。」

依稀記得,她膚如溫玉……他暗抽口氣,用力抹去腦中殘影。

「嗯,我信得過你。」

「天亮了,我們該找路出去了,昨晚我和玉兒帶一批人來找你,他們可能會下來找我們……」她微微一動,他的話梗住,並非錯覺,她的臉蛋更往他頸窩深埋,他能感受到她柔女敕臉頰,緊貼他頸側狂悸的血管……

他呼吸不穩,最好快點離開。她重傷,神智有些不清醒,也許將他當成床了,他不能跟著不清醒。

「那,我們早點動身吧。」

他也想啊,可她為何不起身?甚至……擱在他腰際的小手,摟得更緊了。清晨很冷,但他滿身汗。「你先起來,否則我怎麼起身?」

「我沒辦法動,一動就渾身都痛。」

他聞言一愣,暗罵自己心術不正,怎忘了她受傷,當然抱著他不放。

他立刻小心地將她抱起,先到溪邊洗臉,吃些果子止饑。昨晚老獵人提過有下崖的路,他辨明方向、計算方位後,重新生起火堆,加入潮濕的藤蔓,讓火堆冒出濃濃白煙。

「為什麼要點煙?我們要坐著等其他人找來嗎?」梁覓坐著看他忙碌。

「不,我們立刻找路出去,這些煙是讓他們知道我們曾在這里,他們下崖後自然會往這里走,我大概推算出他們下來的位置,也往那方向走,運氣好的話,很快就能和他們會合。」看她神情困頓,他心疼。「忍著點,我會挑平坦的路走,盡快送你回城。」

「養兵千日,用在一時。我養你十年,就數今日覺得你最有用。」她有氣無力地微笑。

他笑而不答,小心地打橫抱起她,往出谷的方向走。

他走得平穩,但她傷口仍是疼痛,只能盡力不去想身上的痛楚。

他問起她落崖的經過,她道︰「那老頭將我騙到這里,開口跟我要橫山密書,我不知他說的是什麼。爹將那張羊皮紙給我時,只說上頭記載了武功,又沒說它是什麼秘籍,更沒說它只有一半,難怪我怎麼讀也讀不通。」她將老頭提及當年與荊父合伙搶秘籍的事說了。

「听起來,爹不是好人。」他皺眉。

「那也未必,王老頭自己不是好人,他說的話,可信度就得打點折扣。不過,當年我娘似乎曾為了這秘籍和爹吵過,但我記不清了。」她嘆口氣。「你呢?他把我推下崖後就去找你,你怎麼擺月兌他的?」看他模樣,似乎毫發無傷。

「我一掌把他打昏過去。」

她愕然,不信。「阿禮,為師從小教你要老實,不能說謊……」

「我沒騙你,真的是一掌就把他打昏了,我也沒想到他這麼不禁打。」他苦笑。「看來你那套「江湖人心險惡」的鍛煉法,還當真管用。」平日修習內力,從未用過,沒想到昨日一擊奏效,他自己也驚訝許久。

她難以置信,看他不似說笑,才信了,也笑起來。「這就叫做名師出高徒,你以前還不服氣,往後還不乖乖听師父的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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