練習愛夫妻 第4章(1)

一大早,毛秀忻就被婆婆神秘兮兮地拉到角落講話。

「澤惟還沒醒嗎?」

「他還在睡。」昨夜演完上衣保衛戰後,他半睡半醒,毫不抗拒地讓她洗完澡、扶上床去睡,沒再讓她多費工夫。

「嗯,我是不太想和你講這個,畢竟意思稍微弄錯點,說不定會鬧家庭革命,但又不能不講……秀忻,我把你當自己女兒看待,我只認定你是我媳婦,別的女人我是不會接受的。」

她愣住。這意思是……

「澤惟有外遇嗎?」

「沒有啦!你先听我說,我昨天跟他們去pub,有些農場員工也有去,那個謝棋雅幾乎都黏著阿寰和澤惟。阿寰也就算了,但澤惟有家室,怎麼能這麼親密?我暗示她幾句,要她收斂一點,她不知道是听不懂還是裝不懂,照樣黏澤惟黏得緊緊的,真不象話!」紀母口吻很不屑。

毛秀忻松了口氣。「棋雅本來就比較活潑,有點瘋瘋的,澤惟也跟我說過,我想她沒那個意思。」

「可是一個年輕女孩子跟已婚男人走那麼近,就是不對!我昨天也念過澤惟了,不知道他醉醺醺的有沒有听進去?他現在事業做得不錯,一定有女人想撿現成的,我相信他不會亂來,但就怕他太老實,被人設計,你要多陪他出去走動,讓人家沒機會,知道嗎?」

「嗯,我會的。」老人家這麼護著她,她很感動,可婆婆和白璦琳一致要她小心,是她太沒警覺性嗎?

她信得過謝棋雅,小妮子的眼神很坦蕩,而她丈夫是藏不住秘密的人,若做出對不起她的事,早就泄漏異狀,她對自己的觀察力還有點信心。

婆婆出門後,她在店里忙,沒多久便听到一陣腳步聲,她抬頭,看見丈夫沖下樓來。

「早啊。」她秀眉一蹙。「你怎麼睡衣也不換就下來了?」

「呃,我……」紀澤惟小心觀察妻子,她臉色不壞,也沒見一紙離婚協議書在等他,情況似乎沒想象中的惡劣。

「對不起,昨晚我又喝醉了。」無論如何先道歉。

「嗯。我習慣了。」毛秀忻仔細看他,他局促不安,像做錯事等著挨罵的小孩,代表他在乎她,怕她生氣。

他若變心了,裝不來這種憂心忡忡的表情,她相信他。

「我昨天有記住你的話,不想喝太多,是哥一直灌我酒,才會——」

「我了解,壽星最大,沒辦法嘛。」

她居然一副體諒的口氣?太不對勁了,莫非是暴風雨前的寧靜?紀澤惟很忐忑。「你不生氣嗎?」

「生氣有什麼用,反正醉都醉了。」每次他喝醉,隔天就拼命道歉,她總是得理不饒人地念到他抬不起頭,但喝醉雖不好,卻也不是滔天大罪,也許她該放寬心,換個角度看待?

「我看訂個罰則好了,以後你再喝醉,要幫我做家事。」這樣她不必氣壞自己,還可以得到幫手,一舉兩得。

「好,當然,應該的。」他受寵若驚。發生了什麼事,讓妻子的態度大轉變?紀澤惟試探地問︰「我昨晚是不是很配合你,沒讓你太麻煩?」

「才怪,你昨晚比以往還要吵,還不肯讓我洗澡。」她抿嘴笑。「你的耳朵為什麼有疤?」

「疤?喔,去年農場種一批相思樹,工人掘地時我站在他們後面,有人鋤頭壞了,一舉起來就整個飛散開來,是那時候被劃傷的。」

毛秀忻听得心驚肉跳。「發生這麼危險的事,你怎麼沒告訴我?」

「工作難免有意外,皮肉傷而已,我不想讓你擔心。」其實,他懷疑她會擔心嗎,連他在家,她都不太注意他,還會在意他在外頭出事嗎?

「你還是該讓我知道。」對于他在農場的事,她幾乎一無所知,是真的太忽略他了……從現在開始積極參與,也許還來得及。「你上次提議我們全家去農場一趟,既然小瑞想去,我也很久沒上山走走了,我想排個周末,帶媽和小瑞過去,你什麼時候有空?」

紀澤惟驚喜不已,沒想到妻子會主動提出要求。「你們要來,隨時有空——」兒子的聲音打斷他。

「爸爸,我做早餐給你吃,你一口都沒吃就跑掉了!」紀修瑞端著早餐下樓來,嘴巴嘟得老高。

「喔,抱歉,我現在就吃。」紀澤惟馬上捧場地咬一大口三明治。「嗯,很好吃!」他贊許地模模兒子的頭。「你真厲害,手藝越來越好。」

「媽媽教我的,現在我每天做早餐給阿嬤和媽媽吃喔!我還幫媽媽做家事,媽媽說,會做菜和做家事才是好男人,我立志當好男人!」紀修瑞大眼閃亮,很有干勁。

「你的年紀不是應該立志當好孩子嗎?」會不會太早熟了?

毛秀忻悠悠道︰「等年紀大再學習當好男人就太遲了,要從小訓練,這是為了他的終身幸福著想,現在的女孩子挑剔得很,不進廚房的男人遲早被淘汰。」

「你嘗一口,真的很好吃。」他把三明治送到妻子嘴邊,她淡笑著搖頭,他堅持。「你吃看看,黃瓜很脆,他還去掉吐司邊,做得很精致。」

她這才咬一口。「他愛吃吐司邊,以前講了好幾次都不肯去邊,後來我炸吐司邊給他吃,他吃一次就愛上了,才願意乖乖去邊,等著我炸給他吃……」忽然,她瞧見兒子目不轉楮地看著自己。

「我第一次看爸爸喂媽媽吃東西耶。好男人是不是都應該這樣做?」紀修瑞若有所思地猛點頭。「唔,我要記在筆記上……」

毛秀忻臉蛋一熱,輕敲兒子的頭一記。「記什麼筆記?」瞧向丈夫,他微笑望她,惹得她不好意思,橫他一眼,撇開頭。很久沒和他這麼親密,還被兒子看見,她很別扭,可是心里很甜,甜得她藏不住嘴角笑意。

「我去換衣服。」紀澤惟起身。「小瑞,可以幫我把早餐端上來嗎?」

端早餐是借口,其實他是想和兒子私下談話。父子倆上到二樓,紀澤惟低聲道︰「小瑞,爸爸要你幫個忙,我要跟你訂做一樣東西,這東西只有你能做。」

「什麼東西?」

「你先答應我保密,不可以告訴媽媽,我要給她一個驚喜。」

紀修瑞挺起胸膛,充滿使命感。「我一定保密!」

「你听好,這東西是……」他從昨晚的夢境得到靈感,加上妻子不再排斥去農場,他有了個構想,要送她一份禮物,這禮物也許不是最貴重,但絕對是獨一無二、精心為她打造的。

罷才與她四目交投,眼神交會中,流動著一種溫暖的感覺,他們之間的氣氛好久不曾這麼融洽,她好久沒用這麼溫柔的眼神看他,教他燃起熱切希望,說不定,這是改善他們關系的大好機會——

紀澤惟吃完早餐又休息了一陣子,等宿醉的頭痛消失,才回農場。

午後,毛秀忻看店,婆婆和兒子午睡去了,店里只有幾個內閱的客人。

她望著玻璃門外。街道上,陽光熱烈,人車熙攘,今天和過往的每一天沒什麼不同。

但是,她忽然覺得有些孤單,想起早上,丈夫還在屋里走動說話,他走了,屋里還有人,卻感覺空空蕩蕩。

有點想他……這是幾年來他不在身邊時,她第一次有思念的感覺。

昨晚躺上床後,在靜謐深夜,听身畔的他呼吸沉眠,她想了很久。

他們也曾熱戀,一分一秒都不願離開彼此,曾有的熱情為何失落了?莫非再怎麼新鮮熱烈的愛情,都會磨損,變得遲鈍乏味?可是他幾乎不曾改變……那是她變了嗎?當她肯定自己仍愛他時,是基于對婚姻的責任,為了孩子、為了維系家庭,于是催眠自己,相信愛依然在嗎?

不,不是那樣……雖然有時對他生氣,有時失望,但是當她看見他笑了,內心一角像灑下陽光,同樣愉悅。如果不愛一個人,不會被他牽動情緒,無論快樂或憤怒,不愛就不會在乎,所以,愛情仍在,只是沉睡。

想起他喂她吃三明治,想起他的眼神,他溫柔的舉動,她胸口怦怦跳,又忍不住一再回味,這是不是……愛情蘇醒的征兆?

玻璃門開啟的聲音打斷毛秀忻的沉思,她抬頭,意外地看見母親走進來。

「媽,你怎麼會來?」她生完孩子後,漸漸恢復和娘家的往來。只是每回見面,母親的心思依然都在她哥哥身上,三句話里有兩句是談她哥哥。

「突然想到你,就過來看看。」毛母環顧屋內。「親家母呢?」

「她去午睡了,小瑞也在睡覺。」

「澤惟呢?他不在家?」

「他昨晚在家,今天早上回農場去了,大概還在路上。」

「喔,難怪我打電話去農場找不到他。」

「你找他有事?」毛秀忻暗覺不妙,母親曾因她哥哥代理網絡游戲的公司不斷虧損,向她丈夫借錢,幾次有借無還之後,她就阻止丈夫繼續拿錢填這個無底洞。

「也沒什麼要緊事。」毛母唉聲嘆氣。「唉,你哥的公司收掉三個月,他到現在都找不到工作,積蓄快花光了,怎麼辦?」

「怎麼會找不到工作?現在雖然景氣不好,報紙求職欄每天還是刊得滿滿的,只要他肯做,一定有工作,如果只是要賺點應急生活費的話,快餐店、便利商店都可以。」

毛母瞪眼。「他是碩士畢業,又當過大老板,怎麼可以做那種有失身分的工作?」

毛秀忻淡笑。「失什麼身分?開過公司就高人一等?以前的大老板現在在擺路邊攤的多得是,只要正當賺錢,什麼工作都不失身分。」就是母親這種要不得的優越感,把她哥哥寵到價值觀都偏差了,才會找不到工作。

「你喔,講話不要這麼刻薄,自己哥哥落魄了,你看好戲嗎?應該幫他才對啊!」毛母哼聲。「你有沒有錢,幫你哥周轉一下?」

丙然是來借錢的,她搖搖頭。「等我這個月領薪水才有。」她在租書店幫忙,婆婆堅持給她薪水,她也算薄有積蓄,但這幾年老早就被母親借光了。

「那澤惟有錢吧?」

「哥之前跟他借了不少都沒還,先還了前頭的才能再借。」

「有錢還他還需要借嗎?」毛母悻悻地道︰「還是讓你哥先有個工作比較重要,你這租書店缺不缺人?嗯,你哥大概也不願意在租書店當小店員,不然問澤惟的農場有沒有缺,至少要經理級的職位,應該有吧?」

她傻眼,要人給工作還挑三揀四,臉皮有沒有這麼厚?「我們租書店沒請過店員,都是我和婆婆輪流看店,未來也不打算雇人。農場那邊我不清楚,要問澤惟,就算有缺也不一定是經理。」

「叫他弄個職位就好啦,他是老板,他說了算,事業做那麼好,給自己的大舅子安插工作也不算什麼。」

「他事業做得怎樣是他的成就,他不欠哥什麼。」她那個眼高手低的哥哥,連她自己都不想雇用,怎能逼丈夫接受?

毛母听了,嗓門便大起來。「你說什麼話?今天要是立場換過來,澤惟需要工作,我也會要你哥給他一個位置,親人間互相幫忙是應該的啊!」

「我沒說親人之間不該互相幫忙,可是當初我嫁澤惟,你看不起他,現在跟他借錢,又跟他要工作,這麼理所當然是應該的嗎?」她都替母親覺得羞慚,怎麼有臉跟他要求這些?

毛母尖嚷︰「唉呦,他事業成功了不起是不是,難道要我這個岳母下跪求他嗎?好,你不幫忙就是了,我怎麼會有你這種女兒,一心向著婆家,自己的媽媽求你幫忙還要听你教訓,你喔,這麼冷血,這麼勢利,丈夫賺了一點錢就看不起自己娘家人……」她大呼小叫,惹來店里客人頻頻注目。

「我不跟你吵這個。」再听下去會腦溢血,毛秀忻冷冷打斷母親。「你不要去煩澤惟,我會跟他談這件事,但是他有什麼樣的工作給哥,哥都要做,不能有意見。」

「難道他要你哥當園丁,你哥也要做?你哥可是碩士畢業——」

「不做就拉倒,叫他自己去外面求職。」

毛母被她堵得說不出話,終于氣沖沖地離開。

母親的偏心太明顯,她早就被鍛煉到對親情沒有期待,卻還是有點心酸。有時候她懷疑自己是不是撿來的,從小她什麼都得靠自己,哥哥享盡母親的疼愛,還這麼不成材,太不公平。

但要和丈夫開口談這事,實在尷尬,她拖拖拉拉混到晚上九點才打電話,希望盡快把這件事解決,又希望丈夫別接听。

結果電話只響兩聲,就被接起來,沉穩的嗓音響起。「苜蓿農場。」

「澤惟……是我。」

紀澤惟一怔。「怎麼了?」妻子很少打電話來農場。「家里有事嗎?」

「沒有……我是想問一下你回到農場了沒,你不在時有沒有出狀況?」

「我大概下午三點到,這里沒什麼問題,我先交代好事情才離開的。」

「喔,那就好。」

「你打來不是只要問這個吧?」她遲疑的聲音听來有隱情。

「其實……」她咬牙,一口氣將母親上門的經過簡略說完,但實在沒辦法厚顏地要求經理級的職務,只能委婉地道︰「我哥也算開過公司,有管理之類的工作他應該能勝任,總之,你有位置給他是最好,沒有也別硬擠。」

他沉吟片刻。「我這里是缺人,不過他坐辦公室習慣了,我怕他沒辦法適應農場的生活。」

「他不做就算了,讓他自己去找工作。」

「你等我一下。」他擱下話筒,從計算機叫出人事檔案,迅速瀏覽了一遍現有的職缺,再拿起話筒。

「有個工作應該適合他——照顧農場的所有樹木。我這里沒什麼正式的職稱,不過這算是管理階層,有幾個園丁傍他指揮,原本負責的人剛辭職,我還沒找人代替。這工作只要會辨認各種樹木,每天巡視,注意樹木的狀況,是不是枝葉太多或者有病蟲害,一開始要記的東西很多,但做熟了就還好。」

她吁口氣。「好,就這個。」

「那就找個時間,邀你母親和哥哥一起過來,我帶他到處走走看看,要不要做等看過再說。他在這年紀還要換跑道,一定會不安,你別給他太大壓力,只是給他參考,當作度假玩幾天,正好他們都還沒來過這里。」

「澤惟……謝謝你。」她煩惱了一下午的事,他不到五分鐘就解決,還細心地顧及她哥哥的自尊,讓她佩服又感激。

他微笑。「沒什麼,難得你向我提出要求,我當然要辦到。」他嗓音低沉溫柔。「我知道要你開口說這些,很不容易,你一定猶豫了很久,幸好我能幫上忙。」她個性倔強,不肯求人,要找他幫忙前一定有一番內心掙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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