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我不知道,我不懂什麼是愛,愛是怎樣的感情、應該怎樣表現,我都不懂……」
他凝視她。「我只知道這八年,我很想念你……經過每家面包店時,就往店里看,希望會遇見你,遇到每個女人,都拿她們和你比較,她們可能比你美麗或比你聰明,但都不是你。我最怕的是夢到你,隔天醒了,會整天被夢境困擾,不能專心工作,如果在半夜醒了,我無法再入睡……」
他眉心糾結,眼色迷失。「我無法解釋對你的感覺,活了三十年,我找不到任何其他一樣強烈的情緒,我不懂這種感覺,或許它就是愛情,但我不懂,我也不想草率,對你承諾我自己也不懂的東西。」
「是三十二年,你大我兩歲。」她小聲糾正,眼楮還是濕熱,心口還是有點疼,但是為了他難受。他是在乎她的,他對她念念不忘,飽受思念折磨,他還是沒有說愛她,可是,她好像已得到想要的答案。
她不明白,怎麼會有人不懂愛呢?但話說回來,她就懂嗎?愛是什麼?她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什麼是愛的行為,什麼是愛的相處方式?誰能給愛下一個完整定義?
他說不出愛,可是他開誠布公,對她坦誠,毫無保留地向她剖白,讓她看清他的心意,忽然間,她不再希罕那個字了。口頭的保證其實最不實際,說一套做一套的人比比皆是,很多人把話說得天花亂墜,話里卻不帶真心。
他在分別之後,仍執著于她,他心里始終有她,這樣已足夠。
「嗯,是三十二年。」她表情柔和多了,他暗暗松口氣。「我承認我很強,但只對你,至于我沒興趣的女人,我連她們的一根手指也不願踫。」
「所以你八年都沒有……那不是很難過嗎?」她很稀奇地瞧他,他過去動不動就想親熱,怎忍得了八年?
他淡淡道︰「就是八年都沒有,對我這個下半身動物而言,八年實在是慘無人道的酷刑。」
她臉紅,剛才罵得痛快,現在可尷尬了。「對不起啦,那句話是我听別人說的,就記起來了……」
「但你罵得很順口,可見這句話放在你心底有多久了。下半身的動物?」他沉吟地模著下巴。「其實挺中肯的,但你現在了解我的動機了,我就是滿腦子想那個,不可以嗎?」
答可以好像不太對,說不可以的下場絕對會很慘,還是開溜為妙,她找借口。「那個,桌上的菜都還沒收,我去收拾……」她轉頭要開門,又被他拉回懷里。
「菜不急,晚點我去收。現在我想知道,女青天審案審夠了沒?」他自背後環住她的腰,摟緊她。「對犯民的供詞還滿意嗎?給我什麼樣的判決?」
「無罪……開釋。」她完全貼合他胸膛、腰際,還有腰下難以忽視的生理反應,她臉蛋燙熱,口干舌燥。
「很好。我們已經浪費十分鐘,該好好把握時間了。」他咬她耳垂,嗓音平靜但緊繃,微微沙啞。「幫我拿掉眼鏡。」
她四肢發軟,現在她可記起拿掉眼鏡會發生什麼事了。她遲疑地轉身,小手輕顫地取下他眼鏡,他斯文俊美的臉龐再無遮掩。
他漾起微笑,令她目眩,心弦輕顫的滋味一如往昔,他看她的眼神和八年前同樣專注熾熱,她是哪里傻了,竟瞧不出他眼楮里藏著多濃烈的感情?
大概是太愛他,為他痴迷,所以犯傻,以為是自己單戀,選擇逃開,或許,愛情在他們身上系了線,屬于彼此的,逃不開,終究她又回到他身邊來。
八年的空白與距離,只是讓愛更清晰、更堅定,她望著他溫柔眼眸,胸口脹滿暖烘烘的幸福。真好,沒有錯過他,他們彼此相屬,不可以再傻氣了,這一回,要好好把握他,到永遠……
他深深凝視她,一瞬也不瞬的眼神,仿佛要永遠將她銘刻于心,她有點不好意思,伸手遮住他視線。
他捉住她手,親吻她掌心,拉她入懷,按熄了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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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久之後。
房里暗著,沒一絲光,黑暗密密擁抱闃靜里的兩人。
她累壞了,側躺在被褥間,額頭抵著男人光果肩頭,迷迷糊糊睡著了。
他滿足了,身體松懈,听著身邊的她睡著了,發出細小鼾聲。
他忍不住微笑。那天還跟他爭辯她不會打呼呢,明明就會,激情過後,她疲倦入眠,就會發出這種可愛的鼾聲。
他沒睡意,在黑暗里,知覺益發清晰,感覺她徐緩的呼吸吹在他胸膛上,他把玩她手指,把她的手擱在他肩上,或腰側,他撫模她散亂發絲,手指深入發間,他低頭,親吻她汗濕的額頭、柔軟的唇,抵著她鼻尖磨蹭,嗅聞她身上溫柔的氣息。她睡著,他巴著她獨自嬉戲,像孩子巴著心愛玩具。
不可思議,總以為身體的歡愉已經是快樂的極限,她卻還能給他更多,僅僅是耳鬢廝磨,纏膩地黏著她,也能無比幸福滿足,胸膛里有種豐沛暖熱的感覺,似要滿溢。
這就是愛情的感覺吧?
他有時覺得,自己是一潭沉水,是無邊無際的黑暗,是她令他鮮活,給他陽光與朝氣,冷靜到近乎死寂的心靈,有了生氣和活力。
他其實怕黑,可是黑暗里有她陪,他就不怕。
他想要她,想要與她共組家庭,去度蜜月的好友描述的家庭生活,他其實很向往,他想天天與她一同迎接早晨,一同撫育他們的孩子,在忙碌的一天結束後,擁她入眠,他想像不出有什麼能比她成為他的妻子與家人更幸福……
沒多久,房外晌起說話聲,是祖孫三人回來了。
丁捷恩在找媽媽,家里到處都不見母親,小家伙要來敲臥室的門,見多識廣的丁母大概是猜到怎麼回事,阻止小男孩,帶兩個孩子回房就寢。
丁琪艾卻被這陣聲響吵醒了。「怎麼了?」
「沒事,你睡吧。」
「可是……我還好多事沒做。還沒洗衣服、掃地……」但身體慵倦,貪懶地窩在他胸膛里,不想動。
「那些事明天再做也不遲。」他低頭封住她的唇,吻得她呼吸淺促。「你不會再以為我是同性戀了吧?男同志對女人絕對不可能有這麼熱情。」
「早就沒這麼想了。」她打呵欠。「我覺得你比較可能是雙性戀……」
「……」
在黑暗中,某人的理智狠狠地爆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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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上的戰爭終止于丁琪艾的無條件投降。
因為沐先生認為她的偏差認知是因為他證明得不夠,必須多來幾次,遂身體力行地——咳,「矯正」她的觀念。
雖然她覺得他只是在為縱欲找借口,無奈從體型、力量到手段的卑鄙,她全都輸他,她不想要往後的人生只剩下一張床,只好投降,還得照他的要求發很幼稚的誓︰「我百分之百清楚沐亞杉先生的性向正常,對男人和我之外的女人沒興趣。」
其實她只是開玩笑嘛,他干麼這麼愛計較,一點幽默感都沒有,嗚。
丁琪艾離開「莓果」後,同事們來探望過她幾次,大家對她的閃電辭職很不舍也不解,她沒說出實情,只委婉解釋和唐益夫理念不合而拆伙。
她原本打算再找家面包店任職,但沐亞杉鼓勵她創業,不一定要有實體店面,也可以在網路上架設網頁開店,讓顧客下訂單,時間和工作地點彈性。她听得頗心動,開始搜集網路商店的資料,看別人經營虛擬商店的心得。
至于那張討回來的訂單,她一時抽不出空做,他也不急。
「等第三個孩子出生,一起辦也可以。」
這是什麼篤定的語氣?好像她一定會生似的,他們都還沒結婚呢……
他沒求婚,但兩人對婚姻已有默契,結婚只是時間早晚和方式的問題而已。
沐亞杉不喜歡高調鋪張,但給她的婚禮,他希望隆重。況且婚姻是終身大事,雙方家長勢必出席,她母親沒問題,但他的雙親已好幾年沒見面,兩人健康狀況都差,見了面只會彼此冷嘲熱諷,相看兩討厭。
私心而言,他不希望他們到場,他們沒盡餅一天為人父母的責任,他的婚禮少了他們的祝福也不會有遺憾,但丁母很傳統,即使因為他私生子的身分,父親不便出席,至少希望他母親會來——丁母並不知道,未來的親家母曾經如何惡劣對待她女兒。
這也是沐亞杉顧慮的。丁琪艾對他母親能沒有芥蒂嗎?沒想到她還真是出乎他意料的大方——
「那都過去啦,我不在意,她再趕我、拿錢買我也沒用,那時候要不是我自願,她才趕不走我呢。現在我們都有孩子了,她更趕不走我。」她聳肩。「其實我不怕她出席婚禮,比較擔心以後處不好。」
「別擔心,她不會跟我們住。」
那應該就沒什麼問題了,但怎麼他還是蹙著眉頭,不太高興?她猜測。「你不希望她來嗎?」
「老實說,我們母子沒什麼感情,我不希望她來,你見過她,知道她是什麼個性,我怕她把婚禮弄得烏煙瘴氣。」
「可是她是長輩,不算你父親和異母兄弟的話,她是你唯一的親人吧?」
他眼眸冷凝。「我真希望不是。」
「無論如何,結婚總是要通知她,她是你母親,來你的婚禮也是應該的。要是讓人知道你故意不讓自己母親出席婚禮,別人會指責你的。」她暗暗詫異,他即使談到工作上的競爭對手也不曾顯得這麼冷酷,他這麼不喜歡自己的母親嗎?
「我不在乎。」
「但是我在乎。」她柔聲道︰「我知道你這麼做一定有你的理由,可是別人不知道,我不希望你被胡亂批評。」
「我們自己知道是怎麼回事就好,管別人怎麼說。」他真的不在乎,但是因為她的在乎,心頭涌起暖意。「我只怕你和你母親會在意。」
「我沒關系,你喜歡怎麼做我都沒意見,我媽的話,我會跟她溝通的。」
「嗯,再說吧,我媽現在身體很差,也不一定能出席……」
假如母親能一言不發地坐在婚宴主桌,他不介意她出席,問題是她不可能不出聲。她口無遮攔,能把婚禮變成一場災難,她的惡毒言語對他已無殺傷力,但這難堪的一面,他不想讓任何人瞧見,尤其是他的新娘。
他不懷疑母親會出于惡意而堅持出席,讓場面很難看,也有可能她已經沒有體力胡鬧,只能沉默坐在賓客間……他該強硬阻止她現身婚禮,或者讓她參與,視情況再作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