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炎看著醉醺醺且淚漣漣的辛明玥,心房微微抽緊。
一開始在餐廳認出醉酒的她時,她喃喃強調,不會哭的。
之後,他將她帶出餐廳包廂,原打算替她叫計程車送她回住處,但她叫不醒,無法問出她的住處,他只能有些失禮地翻找她的手提包,里面也沒有她的住處線索。
他只好先帶她到他的辦公室。
不一會,她是張眼醒來了,卻神智未醒,對他發起酒瘋。
她不是朝他歇斯底里大吼大叫,卻是忽地哽咽,淚漣漣地拉著他的衣袖,傷心地向他抱怨訴苦,說她因被逼婚而失戀了。
她一股腦兒向他訴說男友不同先前的態度,竟跟他母親一樣都輕視她的職業,更對她想站上巴黎T台的最大心願,嗤之以鼻。
身為少東的男友,認為她拒婚是不給他面子,惱她不識抬舉,要她好好反省,再向他求原諒、求復合。
她難過自己識人不清,愛錯對象,卻也因匆匆結束一段認真投入的感情,內心難受不已。
她整晚憋忍著悲傷情緒,不想掉淚示弱,讓自己感覺更可憐,直到酒精淹沒了逞強和理智,她才下意識地宣泄情傷。
成炎听著听著,替她心有不忍,也氣惱如此待她的那個自視甚高的爛男人。
辛明玥拒絕對方求婚是對的,她與對方分手,更是正確決定。
他認為對方會追求她、繼而跟她交往,是因不曾被女性拒絕,才對她涌起股挑戰欲要征服她。
對方想跟她結婚,也並非真心視她為攜手一輩子的伴侶,不過想將她套牢,完全歸為自己的所有物罷了。
即使他不認識她男友,卻透過她滔滔不絕的轉述,提及與男友相處的狀況,及男友母親待她的態度,推敲出對方性格,玩世不恭的富二代,絕不是能托付一生的對象。
而他與她分開十數年再巧遇,當他再次看見她的淚顏,不由得想到年少時,她在病房探望他時,哭紅了眼的樣子。
那是第一次,他看見她的淚;那是在他與她認識一年的時光中,第二次看見她憂傷難過。而現在她首次在他面前無法壓抑情緒,哭得哽咽顫抖。
事隔這麼多年,再次看見她悲傷哭泣,雖難過的理由不同,讓她哭泣的對象也不是他,他卻覺心房一抽緊,在意著她的情緒,替她擔憂。
當年的他,在那當下沒能適當安慰她,甚至在之後也沒機會再跟她好好交談。
她那張淚顏,成了他對她最後的深刻記憶。也或許因為如此,如今他才會對她的淚顏輕易就動容。
他一再遞面紙讓她拭淚,試圖安撫因失戀而淚水潰堤的她,即使她未必能听進他的勸慰,他仍耐心地哄著。
她抽抽噎噎,哭花一張妝容,濃密的睫毛膏糊成一團,教她眼楮張不開,卻覺眼前樣貌模糊的人讓人安心,很溫柔體貼。
「謝謝你……你真是好人……嘔——」話說到一半,她胃部一陣翻騰,朝他胸前吐了出來。
她蹙著眉心,感覺身體難受,輕蠕唇瓣,喃喃道歉,「對不起……」眼皮一落,又醉昏過去。
成炎及時拉住身子癱軟要滑坐在地的她。
他低頭看著醉昏的她,及兩人身上染到的穢物,無奈地嘆了口氣。
辛明玥張眼醒來,感覺意識還有些茫然,腦袋無比沉重,她眨眨眼,望著浮雕天花板一陣微楞。
這里是哪兒?她緩緩坐起身,後腦杓一陣悶痛,不由得抬手環抱住頭。
這就是所謂的宿醉嗎?生平沒喝醉過,沒想到宿醉這麼難受。
她又回想昨晚與男友吃飯情景,最後不歡而散,心口一扯,比起身體不適,更覺難受。
餅了一會兒,她才後知後覺發現自己身上竟穿著白色浴袍,而她置身在寬大的雙人床上,這里儼然是飯店房間。
她怎麼會來飯店住宿?難道是李冠宸去而復返,將醉酒的她帶進房間休息?
「你醒了,還好吧?」這時,傳來一道男聲。
她轉頭,看向那方沙發起身的身影,猛地一震。
一個身形比男友高壯,穿著浴袍的陌生男人,朝床鋪走來。
她不由得緊握住浴袍衣襟,心跳急速。這是怎麼一回事,難道……她醉酒後跟陌生男人發生一夜?!
她眉頭一攏,心慌且懊惱不已,努力想要回想昨晚的事,但腦中只一片混亂。
「你還好吧?宿醉不舒服?」男人走近床鋪,對坐在床上攢緊眉頭的她,擔心問道。
「你走開!」她抬頭瞪視對方,怒聲喝道。
她腦中沒有跟陌生男人上床的一絲記憶,難道他是趁人之危,見她在餐廳醉酒昏迷,將她帶進飯店房間對她侵犯得逞?想到對方可能的卑劣行徑,她更加氣怒,無法原諒。
成炎奇怪她怎會酒醒後一臉怒氣沖沖,他在床沿側身坐下,伸手欲探向她額頭量體溫,擔心她可能因宿醉不舒服而發熱。
「你別想再踫我!」辛明玥用力揮開他手臂,惱怒不已。
她從床鋪另一邊匆匆下床,急著要找垃圾桶,翻找證物。
「我要告你性侵!」她咬牙切齒對他威嚇,她就算醉酒,也不可能跟陌生男人上床,唯一可能,便是對方趁她醉昏而伸出狼爪。
「等等,你說什麼?」成炎因她的話怔愕不已,他走向正彎身在翻垃圾桶的她,對她的行為滿臉困惑。
辛明玥雖然找到房間內擺在化妝台下的垃圾桶,但里面並無她要的證物。
她轉而朝浴室那扇門匆匆步過去,浴室內的垃圾桶連張用過的衛生紙也沒有。
「你——在找什麼?」成炎跟在她身後,站在浴室門口,實在猜不出她怪異的行徑。
「用過的。」辛明玥直白說道。不由得看向馬桶,該不會被沖掉了?
「等等,你是不是誤會什麼了?」成炎這才意會過來,一臉無比錯愕且難以置信。
她怎麼會誤以為他侵犯醉酒的她!「辛明玥,我哪里看起來像?你覺得我會卑鄙無恥對醉酒的女人亂來?」她的誤會教他無比冤枉,也不由得略生惱意,聲音悶悶地連名帶姓喊她。
「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辛明玥瞠眸一詫。是她醉酒時無意識地告訴了他,或他翻找她手提包里的證件而得知?
「蛤?」她這句問話教成炎又一怔。
「你都記得我的名字,我記得你的名字有什麼好意外?」
「我記得你的名字?」辛明玥吶吶反問。她根本就不認識他啊。
「不會吧?你是不是還沒酒醒?」成炎朝她上前一步,她則快速往後退一大步,背部已貼上浴室磁磚牆面。
「你還當我是?」成炎蹙起濃眉,不滿她怕他的反應。
昨晚乍見她,她與年少時有很大不同。她的身高扣掉高鞋跟,與過去只增加幾公分,但她皮膚變白了,蓄了一頭過肩長直發,臉上化著明艷妝容,穿著優雅的紅色V領雪紡洋裝,腳下踩著細跟高跟鞋,窈窕玲瓏的身段十足女人味。
她變成一位成熟美麗的女性,但他仍很快就認出她來。當她一度張眼醒來,開口喚他的名字,那一剎那,他因她輕易認出自己,心頭一動,以為她也一直記著他。
未料現在她的反應,卻一副當他是陌生人的樣子,甚至還誤會他是趁人之危的。
「你是……難道你是……成炎?!」辛明玥張大眼直直瞅著他,隱隱記起昨晚醉酒昏睡之際,好像夢到年少的他,此刻她仔細瞅瞧眼前高壯的男人,的確覺得他的五官有點熟悉。
「我就是那個成炎。」成炎沒好氣道,刻意強調,「跟你國一同班的那個成炎」。
她竟直到這時才一臉懷疑的認出他,那她昨晚叫出他的名字,難道是醉酒下一時口誤?
「怎麼可能?你真的是成炎?」辛明玥眨眨眼,再度瞠大眼,將他從頭到腳仔細打量一番。
柄一的他,身高只比她高五公分,而眼前的他應該超過一八五,以前他身形頎長、白淨俊秀得像王子,現在他卻如運動員般體格高壯,有著古銅色肌膚。
他五官深邃英挺,短發向後梳理,露出飽滿額頭,非常成熟陽剛,而浴袍敞開的前襟,隱隱可見結實的胸膛……再次意識到他穿著浴袍,她不由得又警戒起來。
看出她對他身上衣著有疑慮,他這才解釋,「你疑惑為什麼我們都穿浴袍、我為什麼要帶醉昏的你來開房間?你不記得昨晚醉酒一度醒來,抓著我哭哭啼啼,傾吐因拒婚而失戀的傷心事?
「你後來吐得我一身,你的洋裝也沾到穢物,不得已只能帶你來這里清洗,換掉髒衣服。我們的衣服昨晚交給客房送洗,差不多能送回來了。
「唉,好心沒好報就算了,還被污蔑人格,被指控為,這年頭真的不能做好人。」成炎刻意重嘆口氣。
听完他解釋,辛明玥稍微冷靜後,也不免覺得自己誤會他了。浴袍下,她還穿著內衣褲,加上現在腦袋更清醒些,已能分辨身體有無異樣,她並沒有跟他發生關系。
「那個……誤會你很抱歉,給你添麻煩了。」回想方才對他厲聲指控,她這下很是羞窘。
「念在你失戀,我就不計較。你先盥洗,我通知客房送回送洗衣服讓你換上。」成炎走出浴室,隨即替她掩上門板。
辛明玥還因醒來後發生的事,思緒有些紊亂,她伸手拍拍腦袋,走近洗臉台想掬把清水,醒醒腦。
她看著鏡中的自己,微訝。
她臉上原本的妝容已被卸掉,是他替她卸妝?想到前一刻翻找化妝台下的垃圾桶,確實有看到用過的卸妝紙巾。
她腦中隱隱浮現一些模糊朦朧的畫面——有人柔聲安撫她的悲傷,輕拍她哭得顫抖的背,抱起她,替她清理身上穢物,替她月兌下腳上高跟鞋,替她卸掉臉上妝容,還有月兌換她的衣服……
那片段畫面雖然模糊難辨,可回想起來,她又覺得一陣羞窘不自在。
他竟會那麼溫柔,比年少的他更體貼、更溫柔,過去兩人相處的點點滴滴,清晰浮現腦海。
分開十五年,那麼長時間沒聯絡,彼此都有很大改變,但再次相遇,她不由得也回想曾經對他默默藏著的青澀暗戀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