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玄關門被開啟,加班晚歸的齊旭己踏進屋里。「大哥回來了。工作辛苦了。」齊優人立時迎向大哥,對為公司效力到現在的他表達關懷。
「媽。」齊旭己先向一旁的母親禮貌喚一聲,嚴謹俊容連一絲笑意都沒有。
他轉而面對弟弟,問道︰「今天交代你的工作,進展如何?」
即使金秘書己向他回報過,他仍要當面詢問弟弟,探探他反應。「還沒下文嘍!」齊優人雙手一攤,表示未知。「大哥,我能不能放個假?想出國度假放松一下。」他央求道。想藉此逃避被大哥盯上的危機。
「你還不夠放松?」齊旭己揚高一道眉,反問。他嗅到弟弟身上的酒味及香水味,可見他今晚又去夜店流連。
盡避弟弟常出入夜店,他卻不認為弟弟真是沉迷酒色之人,反讓他愈來愈覺是個刻意營造的假象。
他以為自己城府深,卻逐漸發覺故意裝傻、裝無能的弟弟,更勝一籌。
「媽,優人都己三十歲,該玩樂、該享受的都夠了。他去年下半年的體檢報告表示他很健康,你不用擔心他負擔不起一些工作責任。今年開始,我會多讓他參與一些百貨事業的實務工作。」齊旭己看向母親,神情認真說。
弟弟之所以能這麼懶散、不管公司事,有大半原因是母親所保護縱容。
「嘿!大哥,你不滿意聯姻對象,那該去跟爹地抗議,別把氣出在我頭上啊!」齊優人俊眉一蹙,連忙叫屈,邊向母親投以求救眼神。
盡避大哥慣于主導一切,可對母親還是敬重的,若母親開口護他,大哥也無法太強勢而為。
「我沒對聯姻對象不滿。」齊旭己沉聲澄清。他想拒絕聯姻,是另有理由。「優人,既然你大哥這麼說,那你就多少認真參與公司事,旭己不會對你這個親弟弟苛刻的。」齊母緩緩頰勸說。
餅去確實因擔心二兒子體虛,任他生活自在無拘,可現在也不免替他將來操心,不希望他真成了游手好閑、不事生產的公子哥。
齊優人詫異。意外向來站在他這方的母親,竟對大哥的做法表示支持。
莫非……他這游手好閑的形象營造過了頭?
在齊旭己指示下,齊優人再次不情不願地跟金秘書出門洽商去。
這一回,兩人驅車前往鶯歌。
幾天前與饗味天堂提的合作案尚未得到對方回覆,齊旭己也沒急著追問後續,改指派他新任務。
因營業部門預計在今年于名揚百貨本館精品樓層,再增設一琉璃精品專櫃。原先己有兩位國內知名琉璃大師的藝品進駐,欲再增加一位,先前列出國內幾名琉璃大師做設櫃評估,最後選出一位當代年輕女性琉璃師為最佳合作人選。
齊旭己于是要他與金秘書帶著合約去找對方商談。「shit!怎麼會沒路了?」駕駛座上,齊優人表情不耐,又一次低聲咒罵。就因大哥苛刻到不準他搭專車由司機接送,得自行開車前來,對于只熟悉熱鬧都會大道的他而言,在這偏僻郊區根本模不清方位。
而原以為可靠的衛星導航,竟接連導進死路,令他不禁煩躁起來,難以維持平常的從容不迫。
「我研究看看好了。」副駕駛座上的金于俐拿出包包里的地圖,翻開研究。上車前,她想看地圖找路,他卻一副她落伍的模樣,說他車上有最先進的衛星導航,按兩下設定便能輕松找到路。
這會兒,氣定神閑的公子哥己經開始在變臉,她只能柔聲安撫。
「這里又沒路名,你看地圖有什麼用?干脆打110叫警察來帶路算了。」他頗不以為然。
熄火,開車門,決定下車透透氣。悶在車內太久,盡避有暖氣空調,可他需要呼吸一下新鮮空氣,散散煩躁情緒。
他不是容易心煩氣躁的人,可近來大哥有意施加的壓力,令他有些不知所措,更不清楚大哥過去對他寬容放縱的態度,突然改變的緣由。
金于俐仔仔細細地研究比對路線圖,約莫五分多鐘後,她套上外套,開車門準備下車,卻見站在車外不遠處,佇立在山崖前、群山間的頎長身影。他背對她、雙手盤胸,雖看不見他此刻神情,也能猜想他肯定俊眉緊鎖,臉色很臭。
若非清楚他不抽煙,這會肯定覺得他狂抽起悶煙了。
她轉而低頭,從擱在腳邊的包包拿出一小型保溫瓶,這才跨下車。
她走近他身邊,笑問︰「副總,要不要來杯熱茶?」
听到聲音,望著近處山景發悶的齊優人回過頭,就對上一張笑盈盈的麗容。「我早上自己泡的茉莉綠茶,你喝喝看。」她打開保溫瓶,以瓶蓋當杯子,倒了一小杯欲遞給他。
他俊眸微眯,對她此刻溫柔舉動有些困惑。
「吶,我自己都還沒喝,別擔心喝到我的口水啦!」她笑說。知道這公子哥挺有潔癖的。
「一杯多少?」他正經問。
這個共事還不到兩個月的秘書,根本是錢奴。不僅有錢好辦事,還凡事都要計較,一再大膽地向他這個上司索取小費。
「啥?」她眨眨水眸,怔愕了下。隨即嘴角揚笑,道︰「給副總試喝,不收錢。」
見她笑得無害,還殷勤奉茶,他若拒絕也有失風度,且他現在確實想喝杯熱茶。
他伸手,接過她的茶杯,低頭啜一口冒煙的熱飲,溫潤綠茶伴著一股播播茉莉花香,沁入鼻息,瞬間舒緩些許他郁悶情緒。
他于是再啜一口,不免詫異一杯熱茶的效用。
不一會,他喝完一杯茉莉綠茶,將空杯還給她。
「再續一杯嗎?不收費。」接過瓶蓋,她笑問。
「嗯。回車里喝。」他旋身,往房車走去。
現下是二月初,在山區格外寒冷,他不怕冷,但見冷風拂過她臉龐,吹揚她發絲,怕她身上外套不夠保暖,不希望她跟他一起吹冷風。
金于俐于是跟在他身後返回停車處,邊道︰「副總,我研究好地圖了,要不待會換手,讓我開吧?」
正要開駕駛座車門的齊優人停頓了下,抬眸看她一眼。「你指路,我駕駛。」他出門不是由司機駕駛,就是自己掌控方向盤,他不習慣讓女性開車,倒不是瞧不起女性開車技術,只是那對他來說是不紳士的行為。
即使她是他的下屬,他對待女性還是比較禮遇的。
在她指路下,兩人終于順利到達目的地。
「真是這里?」齊優人眼前總算出現建築物,俊眉卻不由得一蹙。
前方不遠處,一棟紅磚鐵皮造平房,感覺像座廢棄介庫,車行再靠近些,門口一塊巨石,上面寫著火紅的字一一熾灃琉璃工坊。
「是這里沒錯。」金于俐點點頭。
齊優人于是將車停在大門外的空地,開門下車。
當腳下干淨黑皮鞋踏上雜草橫生的門前石板路,他俊眉又是一蹙。
抬眸觀望四周環境,不僅雜草橫生,許多琉璃碎片更堆疊在雜草中,有如一座座墳冢。
「你確定這里有人住?」他看一眼身後跟上的她,非常懷疑。「副總沒做功課昀?」她笑笑地明知故問。接著開始滔滔不絕替他做說明。
「我們待會要見的合作對象姜紅老師,是唯一師承己故台灣琉璃界鼻祖李豪大師的弟子,且是他收下的干女兒。姜紅雖才從事琉璃創作八、九年,但才華洋溢的她,琉璃技藝精湛得創作琉璃幾十年的前輩都望塵莫「她的作品豐富多變,可以含蓄內斂,亦可熱情奔放,抽象或寫實,溫柔或狂野,每件獨特作品,除構思細膩外,皆被賦予豐富情感,寓意深遠。
「現年二十九歲的姜紅,年紀輕輕便己在琉璃界頗富盛名,幾次個展都被藝文界熱絡報導,甚至躍上國際藝文版面,這也是名揚選定她的作品進駐百貨精品專櫃的緣由。」
听她一口氣介紹完,齊優人微訝地對她揚揚眉,俊唇一勾,「你確實有做功課。」
他不禁對她的工作態度,表達贊賞。就算僅是隨行跟班,可她的事前準備,比他這個負責Case的上司還認真百倍。
「那能不能請問一下,為什麼我們不是跟她的經紀人接洽,卻要跑來這深山叢林跟創作人踫面?」這一直是他的疑問,卻因大哥指示,只好勉強親自跑這一趟。
「這個我事前請教過總經理,總經理說營業部經理曾先跟姜紅的經紀人聯絡過,對方告知做不了主,得我們派人親自來找姜紅當面談才行。」金于俐解釋完,補充又說︰「姜紅老師不僅繼承這座李豪大師生前所創的熾瀠琉璃工坊,傳承對方的琉璃技藝,就連脾氣都如出一轍,個性孤僻倔強,火爆得很。」
對于這次出外任務,她雖覺難度頗高,對結果不抱樂觀,但就算副總依然對工作一副漫不經心,她也會盡一己之力,努力達成總經理交付她協助副總的任務。「喔。」齊優人輕應一聲,沒再表示什麼。
舉步,踩過一堆雜草、石礫,小心翼翼避開地上的琉璃碎片,往敞開的鐵卷門走去。
他心想,這肯定是大哥故意給他的麻煩差事,該不會因上回任務,回報要等另一負責人回覆,暫時沒了下文,這次案件便要他直接來找當事人洽談?
反正沒有事能十拿九穩,還是沒能談出結果,大哥也不能拿他如何,屆時只能另找人來洽商。
這麼一想,他原本還存有的一抹煩悶,瞬間散去。
大哥想對他施加工作壓力,他就如過去裝傻、裝無能應對,沒什麼好煩惱的。當兩人才走到門外,金于俐不禁先往凌亂的開放空間探看。約莫五十坪的工作室沒有明顯隔間,只簡單一分為二,右邊是吹制工作室,另一邊為窯爐工作室。
當她視線望向左半部,在佇立的大型設備及工作台間,看到一抹身影。她立刻上前一步,開口先禮貌地打聲招呼——「請問姜——」話才出口,那方突地飛來一物品,令她瞠眸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