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謀婚 第6章(1)

蘇寧亞畫著濃妝,花了不少時間吹整一頭長卷發,身穿隻果綠長袖雪紡紗上衣,搭配及膝裙,腳下踩著新買的包頭高跟鞋。

她在早上八點半優雅地現身夏家飯廳,準備吃早餐。

夏千勝今天休假,而且早就吃完早餐的他刻意坐在餐桌前重復翻著報紙,邊等著她出現要差遣她做事,見她姍姍來遲且精心打扮,他沒心思欣賞,反倒調侃道︰「你是打算在這里渡假還是到牧場堡作?」

「等我吃完早餐就去幫忙。」蘇寧亞輕松一笑,對工作內容並沒半點概念,而且看見他在餐桌前等她,她難掩開心。

「你借宿這里,最晚七點要來吃早餐,時間一過,餐桌會清空。」他冷言提醒。他原本想更嚴厲一點,把早餐時間提早到六點。

「呃?這麼早?」她愣了下。

其實她今天已經比平常早起很多了,過去她只有為了掛他門診,不得已特別早起兩、三次,而且她是因為自己吹頭發、上發卷,再加上化妝,才會花了不少時間。

「我爸媽通常六點前就吃完早餐開始工作,千愉在時也是這種作息。你想待在這里,別抱持來渡假的心態。」他語帶警告,若她做不到他的要求,隨時可以離開。

「好啦,我盡量就是了。」蘇寧亞向來不輕易妥協,唯獨面對他,不敢多有異議。

「吃完早餐就去牛舍工作。」夏千勝交代完起身便要離開。

「你吃飽了?」她以為他會陪她一起吃早餐,她還不曾跟他單獨用餐過。

昨晚她也在這里吃飯,算起來是她第一次跟他同桌共進晚餐,不過餐桌前還有夏父夏母,而用餐間他幾乎不說話,倒是夏父夏母態度和善,跟她閑談不少,而且他一吃完晚餐就離開了,之後便上樓,兩人還是沒機會說上話。

此刻,他表示早已吃飽了,沒有第二句話便轉身離開,留下她一個人有些無奈地吃著早餐。

「哇啊——」蘇寧亞又驚叫一聲。

此刻,她身上套著防水工作服,腳下換上從沒穿過的雨鞋,一手拿水管,一手拿長柄刷,正在清洗牛舍地板。

灑出去的水又彈了回來,她怕沾到污水,緊張地e躲,背不慎撞上欄桿,她長發還被身後的母牛舌忝了一下。

她又驚叫一聲,轉頭看著母牛,不知該用水驅趕它還是要用水把自己全身清洗一番。

「蘇小姐,要你來洗牛舍太委屈了,這里味道很不好聞吧。」跟著她做清洗的工人阿福叔有些同情的道。

前一刻看夏千勝帶著打扮高雅的蘇小姐過來,說要讓她幫忙做事,令他無比訝異,實在不好差遣院長千金,卻也不便拒絕他的交代,這會兒看她花容失色,臉上妝容因被水噴到而花掉,原本漂亮有型的長卷發也凌亂糾結,更是過意不去了。

「那個……還是我來就好,你先休息吧。」阿福叔委婉說道。

他感覺得出來夏千勝是有意要為難她,真不知道兩人之間到底有什麼恩怨,要這樣欺負一個漂亮的小姐。

「沒、沒關系,我可以的。」蘇寧亞扯唇輕笑,逞強道︰「牛糞其實沒那麼臭,尤其跟雞糞相比。」

「你幾時聞過雞糞了?」身後忽地傳來一道低冷嗓音疑問。

蘇寧亞猛地一轉頭,就見夏千勝大步走了進來,隨即她想到自己此刻模樣狼狽,不免有些窘迫,正想伸手爬梳一頭亂發,卻突然意識到手上戴著寬大塑膠手套,只能訕訕的又把手放下。

「那個……我是听說的。」她尷尬笑道。

打死她也不會向他坦承,她曾搭過鐵牛車,曾跟幾袋雞糞肥短暫共處的丟臉糗事,不過多虧了她被臭氣薰天的雞糞荼毒過,才能忍受牛舍里的牛糞氣味,沒轉頭就逃開。

「你不用委屈自己在這里替牛服務。」夏千勝雙手盤胸,一雙長眸打量著她。

這與她前日來到他家的狼狽情景有異曲同工之妙,跟她的身分個性很不搭軋。

他以為,她在這里待不到三分鐘就會逃跑,所以他刻意站在牛舍外,透過通風口的窗子觀望初次做工的她。

他看見她行動別扭,幾度因突發小意外就倉皇地哇哇尖叫,他的唇角不由得跟著輕揚,沒想到她竟能堅持十幾分鐘,就連阿福叔要她先去休息,她還堅持繼續清掃。

「這些……都是你妹妹平時在做的事嗎?」蘇寧亞確認問道。

前一刻她听其他工人提過夏千愉所做的許多繁瑣工作。

她只曾見過夏千愉一次,且那時誤會是他親密的女伴,如今回想,像她那樣的女性不僅是獸醫師,且在自家牧場勤奮工作,令她說訝異且敬佩。

又因得知夏千勝對妹妹非常疼寵,是以她接受他提出的條件,除為順從他外,也想自我挑戰,希望自己也能做到夏千愉做的事,希望他不再討厭她,能對她有正面觀感。

「這還算輕松的了,但對你來說,太困難。」他認為她沒必要堅持忍受這樣的環境。

「既然你妹妹能做,我也可以,我只是還不熟悉而已,多做幾次就上手了。」

蘇寧亞略抬高下巴,篤定宣告。

「你想跟千愉比?」夏千勝微揚濃眉,略感訝異好笑。「你可是名門千金,千愉不過是在自家牧場堡作的獸醫。」

听出他話中帶著的酸意,她並不感到生氣,反倒想到她曾經重傷他的自尊,面露愧意,再次澄清道︰「我沒有看輕你們家,也不認為牧場堡作卑微,更不可能看不起你,你是醫界難能可貴的天才,我爸真的很看重你,希望你在合適的位置,發揮最大能力。」

與他重逢至今,她總算能好好跟他說幾句話,「夏千勝,對不起,我那是不該跟她們虛偽附和,那真的不是我的本意,我說完就後悔了,更沒想到會被你听到……」

夏千勝微魅著眼瞅著她,悶聲道︰「我說過,不需要你口頭道歉,沒有意義。」

對于她這麼堅持要向他道歉,他確實感到意外,但仍無意接受。

「就算你不接受,我還是要說,直到你相信我為止。」

「是嗎?那你就證明給我看,你是不是真能不在意身分,在這里工作一個禮拜。」他有意挑釁。

「只要我能在這里工作一個禮拜,你就願意回醫院任職嗎?」蘇寧亞忽地眼神一亮,表情充滿希望。

「不,我不打算回台北,更不會回亞安醫院。」夏千勝冷冷的打散她的希冀,接著又道︰「在這里工作一個禮拜,只能證明你道歉的誠意。」

「我一定會做到的!」她神情堅定的回道。

只要能為她過去的失言做彌補,她願意接受他的挑戰,也唯有等他真正氣消,她才能說服他重返父親的醫院。

「你大可不必白費力氣,早點回台北當你的大小姐。」夏千勝無視她的決心冷諷道,說完便轉身離開。

他還是希望她盡快離開他的視線,免得干擾他的心情。

蘇寧亞對著他的背影撇撇嘴,她才不會輕易就被他激走。

她相信只要她努力學習改變,一定能動搖他強硬的態度。

她再度拿起水管及長柄刷,繼續清理牛舍。

蘇寧亞強迫自己每天早起,仍會花時間仔細化妝打扮,將長卷發吹得有型,只不過往往在工作一、兩個小時後,她的妝便會因汗水而花掉,長發再度凌亂糾結。

「千愉不會化妝工作,不會在牧場穿裙裝、高跟鞋,我家母牛更不懂欣賞你的打扮。」夏千勝來到牛舍,看到正推著推車喂乳牛飼料的她,忍不住調侃道。

他沒想她這位大小姐當真說不走就不走,而且他還從工人口中得知她問了許多妹妹的事,對于她想學習妹妹的用意感到好奇。

「我習慣畫了妝才離開房間,不習慣穿褲裝,除了冬天。」蘇寧亞強調。

她是想學習夏千愉,卻不包括對方的穿衣打扮,即使做粗工,她仍堅持要打扮過,面對外人時必須光鮮亮麗才行。

「吶,你能不能幫我綁一下頭發?我本來有綁,不小心松了。」她向他順口要求道。

「替你綁頭發?」夏千勝起先有些錯愕,隨即好笑的道︰「你認為我會做這種事嗎?我是來監工,不是來替你服務的。」

昨晚值大夜班,他直到早上才回家,盥洗沐浴後打算睡覺補眠,卻又想看看她今天是否認真工作,才會來牛舍。

「很簡單的,用這條塑膠紅繩幫我把頭發綁成一束,打個活結就行。昨天阿福叔替我綁過。」蘇寧亞懶得月兌掉塑膠手套。

她一頭長卷發工作時很容易會糾結散亂,今天準備工作時,用發帶簡單束起,但發帶方才松落掉在牛的飲水槽濕了,于是要他就地取材,拿掛在推車把手的塑膠紅繩來用。

「我不會。」夏千勝直接拒絕,但心里暗暗想著,若她多拜托他一聲,也許他會答應幫這個小忙。

蘇寧亞看他一眼,便轉頭喚道︰「阿福叔,可以幫我綁一下頭發嗎?」

「可以啊!」阿福叔匆匆走來,順手拿起一條塑膠紅繩,走到她身後,一手捉起她的一頭長卷發。

怎料夏千勝忽地跨步上前,從阿福叔手中撈過她的長發,另一手拿過塑膠紅繩。「我來。」

不知怎地,看見別的男人模她的發,即使是年過五十的長輩,他仍莫名心生介意。

阿福叔也有些楞住了,但隨即笑了笑,退到一旁去。

蘇寧亞有些納悶他怎麼忽然改變決定,可是當他站在她身後,大掌捧著她的發絲,她心緒一陣慌亂,感覺有些曖昧。

她的長發雖然燙染過,但是保養得相當好,細柔發絲滑過大掌間,夏千勝覺得心口仿佛也滑過一抹細膩柔情,教他怔忡了下。

他小心翼翼的收攏她的發,以塑膠紅繩在她後頸處纏上兩圈束好,打上蝴蝶結。

牛舍充斥許多異味,可微低頭替她綁發的他,卻只嗅到她發絲飄逸的優雅花香。

「好了嗎?」蘇寧亞的身子莫名緊繃,感覺他捉著她的頭發好半晌,她只得出聲詢問。

「好了。」夏千勝拾回飄忽的心緒,故作平靜的道,同時緩緩的收回手。「你竟然會隨便用條塑膠繩綁頭發,不嫌繩子髒嗎?」

「這條塑膠繩又沒沾到牛糞,況且我每天都會洗頭,沒差。」她說得豁達。

若是以前,她肯定會嫌棄,但如今置身在這里,一切標準要求都得放寬了。

他並沒嚴苛到要求她在這里從早到晚工作一整天,不過也得工作大半天,每每結束工作,她會先徹底沐浴一番,換套干淨衣物,才進主屋用餐。

一旁的阿福叔看著夏千勝替她綁頭發,他的眼神深情款款,兩人間氣氛有點不尋常,就像男女朋友似的,不禁月兌口問道︰「蘇小姐該不會曾是千勝的女朋友吧?」

「當然不是。」夏千勝俊容一凜,一口否認。

蘇寧亞卻因旁人誤解,心跳加快,臉龐微熱。

午後兩點半,日頭赤炎炎。

蘇寧亞戴著帽沿寬大的白色遮陽帽、大墨鏡,穿低跟涼鞋小心翼翼踩上田埂。

前三天,她是在夏家牧場牛舍幫忙,清理牛舍對她而言雖是前所未有的勞動苦力,至少待在有屋頂的建築物內不用曬太陽。

今天,夏千勝卻要求她到隔壁農田幫忙采收工作。

起因是上午與夏家很有交情的阿水嬸來牧場,詢問夏千愉是否有空能幫忙采收芋頭,這才得知她出國不在,阿水嬸本要離開,夏千勝突然心生一念,表示有人回去。

「啊!」蘇寧亞腳步踉蹌,鞋跟陷入濕泥土,身子一晃,險些絆倒。

苞在她身後不遠的夏千勝似怕被她波及,連忙閃身。

以為下一瞬,她會從田埂摔進田里,她驚慌半晌,慶幸穩住身子,不由得拍拍胸口,有驚無險後,她拿下大墨鏡,轉過頭沒好氣的橫他一眼。「你干麼故意閃開?應該扶我一把啊!」

「我早就提醒過你要穿平底鞋,而且你還穿裙子下田,我倒想看看名媛「雷田」的畫面。」夏千勝輕揚嘴角揶揄道。

罷開始他對找上門且賴著住下的她愛理不理、沉默寡言,幾日後,他漸漸會回應她的話,也不時借機調侃幾句。

「我已經改穿鞋跟比較低的粗了,除了室內拖鞋,我不習慣穿平底鞋。」

她撇撇嘴道。

面對他的毒舌調侃,她並未放在心上,比起剛來時他的相應不理,視她如空氣,現在兩人相處算有進步了。

他每每揶揄她時,淡勾一邊唇角,那莞爾笑意帶著一抹邪魅,不同平時冷冰冰的模樣,教她心口不由悸動。

她還是深深迷戀著他,甚至比過去更喜歡他。

即使他待她不和善,他對她依然具有難以抗拒的吸引力,她無法用理智去解釋分析對他執著的情感。

阿水嬸乍見她一身優雅打扮來到田里,一時不知能不能請她幫忙做農事。

夏千勝一臉閑適的強調她對采收芋頭很有興趣,要阿水嬸好好教她。

阿水嬸于是給她一副工作用手套,提醒道︰「采芋頭一定要戴手套,否則被芋頭咬到會要人命。」

「芋頭會咬人?還會要人命?!」蘇寧亞眨眨杏眼,不由得轉頭看向身旁一株株芋頭,面露驚恐。難道它們有劇毒,或藏有可怕的致命寄生蟲?

「芋頭外皮含有草酸鈣,手直接接觸會奇癢無比。」夏千勝解釋道,心里卻忍不住偷笑,她竟然蠢得誤以為芋頭會咬死人。

「喔。」蘇寧亞這才明白地點點頭,將厚手套戴上,當她看向他時,不禁狐疑的問道︰「你不戴手套嗎?」

「我沒有要采芋頭。」夏千勝雙手抱胸,一副置身事外的閑涼模樣。

他是因為她不知道來這里的路,才開車載她過來,並不打算一起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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