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後送上餐後點心飲料時,雙方的談話才從公事轉為閑聊。
「杜小姐從小就學鋼琴,一定琴藝精湛。」齊廣揚又對準媳婦稱贊起來。
杜日耀接話道︰「若不嫌棄,讓小女現場彈奏一曲。」他示意女兒大方展現長才。
比起她的學歷,杜日耀認為彈得一手好琴更能為她帶來優勢,那亦表示女兒是安靜典雅的小女人,只適合待在家里。
另一方面,他也清楚齊旭已欣賞的女性類型,溫柔嫻靜、崇尚音樂藝術、具備知性美,那全是女兒所擁有的優點。
杜伊隻輕聲低應,起身緩緩往一旁鋼琴走去,侍立一旁的服務生立刻上前替她拉開椅子,並詢問她是否需要樂譜。
她輕搖螓首,柔聲道句謝謝,接著抬起左手臂,指尖在琴鍵上直接敲下音符,右手隨即落下,一雙柔白十指觸上黑白琴鍵,快速飛揚。
她先是敲下一長串輕快活潑旋律,之後逐漸轉為悠緩輕柔樂音,娓娓述說心情。
沒過多久,她又加快指尖的躍動,恢復輕快活潑旋律,最後再放慢節奏,悠緩地落下終曲音符。
齊旭已專注聆听樂音邊觀賞她彈琴的姿態──她琴技不錯,不需看譜就能奏出長篇旋律,足見平日勤于練習。,她姿態優美柔和,身上水藍色絲質洋裝隨著她彈奏動作而輕柔飄逸,更襯出她典雅絕塵省質。
一切是這麼完美,可他卻覺得少了什麼。
她宛如被包裝精美的精品,靜默地被呈現,即使彈著悠揚樂音,他卻听不出她的真實感情。
他不由得將這首曲調反映在她性格上,竟發覺輕快活潑才適合她,而當她轉為悠緩輕柔時,他仿佛嗅到一抹無奈與輕愁。
敝了,他幾時如此感性?用一首早已熟悉的鋼琴曲調,在她演奏時拿來分析她性格轉變。
他莫名地在意,也急于探究她現在的個性為何改變如此之大。
杜伊隻一曲奏罷,齊氏夫妻同時給予熱絡掌聲。她起身朝餐桌這方靦腆頷首,接著從容返回座位。
「厲害!太動听了!」齊廣揚再次鼓掌,對剛落坐的杜伊隻大表贊許。「女孩子彈琴就是不一樣。可惜,我那小女兒不肯學琴,小時候只愛亂涂鴉。」欣羨之余,不免有抹感嘆。
杜伊隻跟女兒不過相差一歲,表現出來的成熟氣質卻天差地別。小女兒雖也擁有漂亮的外貌,但個性就嬌了些,興許是被他寵出來的,完全是大小姐脾氣。
但同為千金小姐的杜伊隻卻是優雅又內斂,溫溫順順的,實在是好媳婦人選。
「旭已,你覺得怎麼樣?你不也對古典樂有接觸?」齊廣揚轉而問沉默的兒子有何感想。
「很好。杜小姐將蕭邦的「幻想即興曲」演奏得很有幻想空間。」齊旭已薄唇一勾,贊許道。
杜伊隻因他稱贊微訝,抬眸望他一眼,見他俊容揚著笑,心口不由得一跳。雖是知名曲子,但他能一听就道出正確曲目,還是不免令她意外,足見他確實對古典樂有詳細接觸,不是滿腦子只被財經數據充塞的男人。
「看來齊公子是知音人嘍。」杜日耀呵呵笑。倒也意外對方直接道出女兒演奏的曲目,他常有機會听女兒彈奏,卻從沒記得也分辨不出那些復雜的名稱。
「我看我們也談得差不多,不如給年輕人獨處一下。旭已,這樓上有空中花園,听說造景不錯,你陪杜小姐去逛逛,稍晚再送杜小姐回去。」齊廣揚提議。認為兒子對杜伊隻應該很滿意,這樁聯姻指日可待。
杜伊隻一听,不禁看向父親,她有些不知怎麼跟相親對象獨處,用餐期間對方話極少,感覺個性很正經嚴肅。
「伊隻,你跟齊大公子去逛逛,晚點打電話叫司機送你回去,不好勞煩初見面的齊公子。」杜日耀同意讓女兒和齊旭已獨處片刻,不過也暗示初見面的兩人不宜獨處太久,即使雙方長輩對聯姻似已有共識,還是對女兒有些保護。
「呵!旭已听到沒?杜總裁對女兒可是小心呵護,你將來得好好效法。」齊廣揚刻意當杜日耀的面對兒子提醒,一副篤定這樁婚約已談成似的。
日威金控千金杜伊隻家教森嚴且潔身自愛,是上流社會眾所皆知的事,除她所具的身分價值外,她冰清玉潔的形象更是不少政商豪門長輩中意的好媳婦人選。
「杜總裁放心,稍晚我會護送杜小姐下樓,並目送她上車。」齊旭已朝杜日耀微笑應諾。
他起身,轉而向杜伊隻邀約,「杜小姐,請。」
杜伊隻遲疑了下,只能起身向父母說一聲,並向齊父齊母禮貌地道聲再見,接著與齊旭已並肩而走。
兩人近距離走在一起,她不免有些緊張。
他們實際身高相差約二十公分,但她腳下踩著三寸高跟鞋,應已縮短些差距,她卻莫名感覺他很有壓迫感。
這宴會廳中央便有座旋轉樓梯,可直通樓上空中花園,因這旋轉樓梯空間不大,于是她尾隨他身後,拾級而上。
她不由得盯著他墨色西裝下的寬廣背影,思緒有些飄遠。
今晚見面至今,兩人尚未真正說過一句話,可听父親和他偶爾交談,她很清楚父親對他十分賞識,更對雙方聯姻大局篤定。
她真的要將他視為未來丈夫?一個她極其陌生,且感覺將來也不會了解的男人……
「我曾想找你。」待兩人踏上這處空中花園,齊旭已直接說道。
「呃?」杜伊隻微愣,回神抬眸望向他,听不懂他沒頭沒腦的話。
「你不記得了?五年前,你在街上救了一個工作過度、差點餓死的人。」他唇角淡勾,自我調侃地向她提醒。
「啊?」她又是一愣,眨眨水眸,忽地驚呼,「你是──那個工作狂先生?!」
她杏陣圓瞠瞅著他,非常難以置信,心口倏地一跳。
她沒忘記,那屬于她人生中難得自由自在的一星期所發生的種種。
她一直記得那個僅有兩面緣的男人,之後還莫名惦記好一陣子。
可五年光陰讓她逐漸淡忘他的樣貌,也壓根沒把相親對象的他與對方做聯想。
「今晚見面至今,你現在的表情最真實。」齊旭已低望她,說得有些欣慰。
懊不會……她先前的過分安靜是裝出來的?
他的話再度令她怔愕。
「你不會是被逼來相親的吧?」他略揚一邊眉,試探地問。
她怔住,一時不知如何回答,隨即粉唇一彎,選擇客套應答,聲音柔柔地道︰「怎麼會呢?能跟名揚集團大公子相親,可是莫大榮幸。」
齊旭已長眸一眯,不喜歡她這虛偽答案。
「這答案是令尊要你回答的,或者你怕得罪我?」若他是今天才與她初相遇,自是不會對她這應對真偽心存疑慮。
「我……」她因他語氣中的拙拙逼人意味,內心惶然了下。
「我不是被逼來的。」她斂眸,低聲強調。
「那麼,你對聯姻有什麼看法?」他進一步問。
「我沒什麼看法,這是必然的,不是嗎?」她抬眼勇敢直視他,實話實說。
身為日威金控千金,她很早便知道自己的人生不屬于她,她個人最大價值便是為日威金控贏得一樁利益豐厚的商業聯姻,並讓父親的事業後繼有人。
「必然嗎?」齊旭已顯得不以為然。「若今晚相親對象是別人,如果你父親直接替你欽點聯姻對象,你也無異議?」
他原是希望遇見一個溫順乖巧的對象便足夠,可對象是她,又與他曾有的認知差異頗大,他無法不多做他想。
她抬眼看他,接著輕輕頷首,補充解釋道,「我相信家父的眼光,他不會隨意替我找對象。」
雖說她的人生及婚姻皆由父親安排主導,但父親並不會只單看對方財力,就不管那人是否財大氣粗或年紀一大把。
自她大學畢業回國,父親便開始為她物色未來伴侶,即使不少與她家世可匹配的富二代有意聯姻,最終仍沒被父親挑上。
「家父很中意你。」她輕柔嗓音對他表達稱贊。他是父親萬中選一的理想女婿人選。
听到這答案,齊旭已沒覺得高興,心里反倒有些不舒坦。
她坦承只要是她父親所決定,相親對象是誰都可以,令他不由得介懷。
他曾以為自己對她不過是存一份感恩之情,但為何在多年後重逢,她因巧合成為他相親對象,就對她瞬間產生不同感覺?
他雖希望選蚌溫順乖巧的妻子,卻不是毫無自己思想,一味听從父母之命、唯唯諾諾的女性,更不想娶個假笑的瓷女圭女圭。
此刻的他並不在意她父親如何中意他,而是在意起她對他的個人觀感。
他想知道她的內心感受,想揭開她的偽裝面紗,讓她以真誠本性面對他,甚至愛上他。
現在,他對聯姻已經改觀,他竟不自覺把商業利益擺在次之,計較起他從不在乎的情感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