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她離開,靳子桀這才往沙發落坐,拿起公文包內的筆電開啟,聯機搜尋數據。
這里並非五星級飯店,衛生紙及面紙這種消耗品不會一換客人入住就全面更新,他只是故意挑剔罷了。
倪小瑤匆匆返回溫泉會館大廳,準備前往倉儲室拿面紙盒,經過櫃台時向同事打了聲招呼。「嗨,李姊。」她對同事皆很親切,虛長她幾歲的便喚聲大姊或大哥。
李淑真見她手上捧著兩盒面紙及一卷卷筒衛生紙,不禁納悶。住宿房間皆在上午完成打掃整理及補充日用品,現在已是傍晚黃昏時刻。「你不是代客人送行李,怎麼抱回這些東西?」
「喔,是客人說不用別人用剩的,這些雖開過但還有很多,怕被丟了,我只好先拿回來,等下馬上要拿新面紙過去。」倪小瑤詳細交代。
「果然沒錯。」李淑真不覺蹙了下眉頭。
「呃,什麼沒錯?」倪小瑤听不明白,一有疑問就發問。
「你來半年多可能還沒遇過,我剛才就覺得那住房客人有些熟悉,姓氏算特殊的,于是查了一下數據,果然是那個不定期會來投宿的超級奧客。」李淑真撇了下嘴。
她在這里工作三年多,過去幾年那位靳先生總會來這里住宿幾日,有時兩、三個月來一趟,有時相隔四、五個月,而這次距上回時間較久,已超過半年,卻是長住一個月。
每當他來,時不時會听到負責整理他住房的同事私底下抱怨連連,他是個龜毛難伺候的客人,而他一退房離開時,他們一干員工總會被經理叫去訓一頓,也因此他被一干同事列為十大難搞超級奧客的第一名。
「第一名超級奧客?」倪小瑤一听他被冠上這頭餃,有些訝異。
她是曾听幾個同事私下提到某某客人很難搞,可以排上十大排行榜第幾名,她雖也遇過一些不太友善的客人,但也許因過去從事不少服務性質工作,讓她多了些耐性與包容力,所以至今並沒遇到真讓她難以忍受的客人。
「該慶幸你不是負責清理他那區的住房,看樣子這位靳先生這次來勢洶洶,事隔半年多,挑剔功力倍增,這次連衛生紙、面紙都能看不順眼。」李淑真為負責那區木屋整理工作的同事暗掬一把同情淚。
「是這樣喔!那我還是趕緊送面紙盒過去,免得客人不快。」倪小瑤不敢多耽擱,忙跑往倉儲室方向。
稍後,當倪小瑤匆匆返回那位客人住的木屋時,果然又看見對方擰眉,一臉不快。
「只是換盒面紙,效率卻這麼差。」靳子桀抱怨道。
他過去雖在一些地方要求挑剔,卻沒這次過火,只因他對她心存偏見,不覺加入私人情緒。
「讓您久等,真是抱歉。」倪小瑤仍是陪笑著道歉。「請您稍微休息片刻,晚餐時間即將開始,在接待大廳的B1餐廳供有自助式餐點,用餐時間為六點半至九點半,請記得帶餐券過去。」這些事他在辦住房登記時,櫃台應已交代過,她仍細心地再說明一次。
她轉身想離開,卻再度被叫住。
「我要換房間。」靳子桀開口道。
「呃?」倪小瑤轉頭怔愣。「這里……有什麼問題嗎?」
「換到區木屋。」他直接要求。
之前他看清她名牌上的名字,在她離開後便上網進入公司系統,查詢員工班表,就為確認她目前負責的打掃區域,既然決定對她刁難,理應找她來服務他,其實這種事他直接跟經理說一聲,調換她的負責區域便行,可他不想因私人偏見動用權力,一方面更為了讓她為難。
「不能換嗎?要加額外變更手續費也無所謂。」他凜著臉道。
要求換房並非不可行,雖說他是由房價高的換到房價稍低的木屋,但他尚未真正住宿,只要另一區有空房,仍可讓客人做此要求。
「當然可以。」倪小瑤端起笑意。心里倒有些犯嘀咕,既然決定換房,剛才就不需讓她多跑一趟來換面紙了,但她仍客氣說道:「那麻煩您至櫃台辦理換房。」
「我辦妥換房就直接去餐廳用餐,你問清木屋房號後,把我的行李箱帶過去。」交代完,他只拎起沙發上的公文包,轉身便踏出這棟木屋。
倪小瑤望著客人離去的身影,再轉頭看著不久前她為他拖來的大型行李箱,沒想到如今又要她再拖運一回,還要求得如此理直氣壯。
丙然是超級奧客!
她在心里咕噥,但仍拖著行李箱,離開木屋。區木屋跟這里一東一西,得先經過會館,于是她先返回會館大廳問他換的房號。
一問之下,他所換的木屋恰巧是她這個月負責打掃的幾棟區木屋之一。
就這樣,她理所當然成為那個男人的奴役對象。
罷開始,她還能表里一致,和氣地笑臉相迎,面對他時不時的挑剔、找麻煩皆客氣禮貌地回應,更常將對不起掛在嘴邊。
不過才短短兩日,他已磨去她歷年來訓練出對客人的服務熱誠與強勁包容力,她表面仍是笑容可掬、態度謙卑,可內心已開始出現碎語,想偷罵客人了。
「小瑤。」這日上午,好不容易完成打掃靳子桀住宿木屋工作的倪小瑤,才剛離開便被同事陳美華喚住。
「嗨,美華。」推著清潔車打算前往下一棟木屋打掃的倪小瑤對同事微笑響應,那笑容卻有些慘淡。
「你也打掃完了?」推著清潔車由另一方向而來的陳美華笑道:「真好啊!你負責的這間客人是個大帥哥。」她一臉羨慕。之前曾不意看見由這棟木屋走出來的客人,是個成熟的酷帥型男。
「哪里好了?那位機車先生龜毛得要死!我到現在才整理完這一棟而已!」她忍不住向同事抱怨。
一般情況下,連續住房的客人房間最容易整理,不需動到客人擺放的物品,只要更換廁所用紙及毛巾,簡單清理一下浴室、洗臉台或地板積水,若廚房有動過再做清理,接著補充一下客廳茶包,倒個垃圾就可以。
只是要求過多的他不僅要她將床單、枕頭套天天更換,棉被折成豆腐狀,還得將屋子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全擦過、拖過一回才行,比客人退房後的全面打掃還費工夫,害她工作進度嚴重落後,真怕被誤以為偷懶,不久就要被經理叫去訓話了。
「機車先生?」陳美華微詫。意外個性溫順、向來好說話的倪小瑤會如此氣憤填膺。
「噓噓!」驚覺自己方才音量過大,加上同事大聲強調那名詞,她趕忙以食指指著嘴巴,要對方噤聲。
此刻她們就站在這棟木屋前,她怕不慎被屋里的男人听到,對方會不爽地更找她麻煩。
「走遠點再告訴你。」她低聲說道,忙推著清潔車往前走。
木屋里,靳子桀就站在窗邊,伸手微拉開窗簾,一雙深眸望向開啟的窗戶外正站在屋外步道上與人談話的倪小瑤。
方才她的抱怨,他听得一清二楚,不覺生氣,倒對她的反應有些玩味,再見她突地伸手比劃噤聲,一顆腦袋朝木屋這方緊張地張望,旋即推著清潔車快步離開,那模樣令他莞爾,嘴角淡淡輕揚。
他以為她是真能忍氣吞聲的小媳婦,面對他的再三刁難,總是一再笑咪咪地道歉,他突然覺得有點無趣,如今听她總算發出怨言,發覺原來她還有點脾氣,莫名地對刁難她又興起熱誠。
他似乎忘了為難她是想逼她離職的初衷,不覺間將她當成玩具在看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