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勛在睡夢中感覺有一只溫柔的手,不時輕撫他的臉龐,他想伸手拉住那只舒服溫柔的手,卻連舉起手臂的力氣都沒有。
不知沉睡了多久,他終于撐開沉重的眼皮,張開眼看見低矮的天花板,有些納悶。
轉頭看了下四周。一間狹小的房間,奇怪,自己怎麼會躺在這里?
他撐著身體坐起身子,頭還有些沉重,但已清醒許多,他看清楚這是一間小套房,一個衣櫃貼在單人床另一邊的牆角、靠牆面的書桌上方是書櫃、旁邊有一個小冰箱,冰箱上擺了一棵小聖誕樹,中間一張矮桌,桌上的電磁爐上放了一口鍋子。
陣陣食物的香味飄來,肚子瞬間傳來強烈的饑餓感,他跨下床便想吃東西,直到推開身上的棉被,這才驚覺腳下有人。
正確來說,是有個女人坐在地上,趴在他腳邊的床沿睡著了。
方才因為棉被擋著,他一時沒注意到。
宇勛看到一張清麗白皙的容顏,及肩的發絲微微遮蓋臉龐。
她臉蛋枕在手臂上,縴細的手指感覺很柔美,他想起睡夢中撫觸他額頭、臉龐的那只溫柔的手。
是她一直在照顧他嗎?莫名地,他心中涌起一股異樣情懷,很想伸手模模她的臉。
他彎身,大掌才要踫到她白皙的臉龐時,她突然張開一雙大眼。
「你醒了?好點沒?」季雨潔一見到他便關切問道。
她一句簡單的問話竟讓宇勛內心一悸。她跟他只是陌生人,但她為何將他帶來這里細心照料,還溫柔關切,彷佛他們是關系很親密的熟人似的?
餅去的女友都不曾讓他有過這種溫情,他的母親也不曾在他生病時守在床邊照顧他。
「我煮了稀飯,你應該很餓了,先吃一點。」季雨潔站了起來,走到矮桌蹲下來為他盛稀飯。
原本等他醒來有一堆話要問他,但見他醒來,她卻先想到他睡了一整天完全沒吃東西,等他吃飽再說吧!
宇勛也起身蹲坐在矮桌前,雖然內心充滿疑惑,但眼前他只想盡快進食,他長這麼大從來沒有感受過這種幾近胃痛的饑餓感。
白稀飯配海苔肉松加醬瓜,挑食的他從沒吃過這麼陽春的食物,但此刻竟狼吞唬咽起來。
瞬間扒完一碗稀飯,坐在他對面才吃了兩口稀飯的季雨潔,不禁錯愕地看著他遞過來的空碗。
她放下手中的碗,接過他的碗再幫他盛一碗稀飯。
「吃慢點,空月復太久一下吃太快對身體不好。」她溫柔地提醒著。
宇勛接過碗,抬眸看她一眼。方才他遞空碗很順手,才想起她並非他的佣人,實在沒義務幫他盛飯,沒想到她卻自然地替他服務。
扒完第二碗稀飯,肚子還是完全沒有一點飽足感,才要再遞上空碗,想了想,他自己動手拿大湯匙舀了一碗。
直到吃完第四碗稀飯,他才放下碗筷,可不是飽了、撐了,而是膩了。
「謝謝。」他站起身,拍拍想走人,想去餐廳吃山珍海味、牛排羊排,他突然好懷念肉的味道。
「等一下。」季雨潔叫住了他。
吃完就走人未免太沒禮貌,宇勛回頭看她,這才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一時被腦中浮現的紅酒炖牛肉、蒜烤羊小排所吸引,忘了該先跟救命恩人問明身分,日後好登門道謝。
季雨潔並非因他吃完就走而不悅,只是有些不放心他的狀況。不過他的氣色看起來好多了,應該沒什麼大礙。
「那個……雖然紐約工作不好找,但當流浪漢不太好,你應該積極樂觀些,不管發生什麼事,千萬不要自暴自棄。」莫名地,她竟對他諄諄教誨了起來。
「嗄?」宇勛先是瞠眸一愣,然後道︰「我不是流浪漢。」
想他堂堂宇家少爺怎麼會被當成流浪漢?
好吧!也許他昨晚裹著破毛毯、蓋著舊報紙,躺在中央公園的長椅上,早上又向她伸手要早餐,完全符合了流浪漢的條件。但撇開那遮蓋在身上偽裝的道具,此刻的他到底哪一點像流浪漢?
他身上穿的毛衣、牛仔褲可全是英國名牌,但顯然她對名牌完全不了解。
「你是不是一時失業或離家出走?昨天應該是第一次夜宿公園,可是馬上就發燒感冒了,可見你不適合流浪漢這個職業。
「身體如果康復了就靜下心來好好想未來的路,別再睡公園了。」季雨潔沒料到自己竟會對一個陌生人說教,她是第一次這麼雞婆。
「我不是失業也沒離家出走,昨晚是……」宇勛頓了下,看著一雙清澈的眼眸注視著他,透露著關懷之情,他一時竟說不出自己跟友人狂歡打賭的幼稚行徑。「咳!」他只能先輕咳一聲。
「那你為什麼會睡在公園?」她連忙倒了一杯溫開水,上前遞給他。
他的聲音沒有清晨乍听到時那般粗嗄低沉,卻仍顯得沙啞,顯然是感冒所致。
宇勛接過水杯,詫異她的體貼溫柔,不禁問出先前想問的話。
「妳為什麼會帶我來妳的住處?」他怎麼想都覺得太不合理,何況她根本不知道他的身分。
「呃,因為……去醫院很貴。」季雨潔輕聲回道。
回想起來,她早上帶一個陌生男人回住處的行為似乎非常不智,雖因她誤會之下狠揍他一拳而心有愧疚,但也許更大的原因是想到他可能無親無友,獨自生活的她明白那種生病時一個人的無依,所以才心生不忍的千辛萬苦的將他帶回來照顧。
「醫院很貴?」宇勛愣了下。這跟他的問話有什麼關連?
「因為你發高燒若置之不理,可能會感染肺炎,如果叫救護車送急診,猜想你可能無法支付醫藥費,而我也不太有能力幫你負擔,所以只能想到把你帶來這里照顧,直到你退燒。」她解釋道。
「等等。」他揚了揚手,這才認真想著她不尋常的行為。「妳認識我嗎?知道我是誰嗎?」
季雨潔搖了搖頭,「但我猜你應該是中國人。」
他從早上睡到晚上才醒來,中間曾以中文夢囈一兩次,使她更確信兩人源自同一民族,不禁多了些關懷之情。
「妳完全不認識我,就敢把一個陌生男人帶回住處,這樣會不會太危險了?」她竟然會撿一個陌生人回家照顧,該說她太相信人性還是太沒危機意識?
包奇怪的是,他竟因她太過沒防備心而為她擔心,她看起來純潔得像天使,這種類型是他從未見過的。
「危險?」她眨了眨一雙黑白分明的眼微愣。
「妳難道不怕我醒來會傷害妳?」看著那雙純真的眼,他不禁懷疑她其實未成年。
「你會嗎?」季雨潔反問。
沒料到她會一本正經的反問,宇勛反而愣住了。
「如果我會,怎麼可能先告訴妳。」問出這種蠢問題,她肯定未成年。「壞人的臉上不會寫字。」他覺得他是在跟小孩對話。
「你就算臉上寫壞人,也不會是壞人。」季雨潔看著他,微微一笑。
「從哪里判定?」他雖非壞人,但也稱不上好人。
「感覺吧!」她輕松道。
她很早就自力更生,其實接觸過不少人,有些人給她第一眼印象便不好,會令她心生防備保持距離,而有些人卻是很真誠良善,這些都並非從外表長相做判斷,就是一種感覺,而至少到目前為止她的感覺都還算準確。
「不過,早上你突然倒在我身上,確實嚇了我一跳,才揮拳打了你,之後確定你是病暈了,我反而完全不覺得你有暴戾之氣。」
「妳打了我?」宇勛一怔,這才感覺左頰確實感到一絲痛楚,伸手模了模臉,想起清晨昏昏沉沉之際挨了一記拳頭,好像還被人拿背包K了好幾下。
「對不起,我已經幫你冰敷上過藥了,不過還是瘀青了。」看著他俊容上大片瘀腫,她還是挺歉疚的。
沒想到他生平第一次挨拳頭,竟是出自女人之手,還是一個嬌小瘦弱的女人。
如果不是情況特殊,他應該會很惱火,但現在不管臉蛋失分多少,面對她,他也無法計較責難什麼。
甚至回想起她的暴力行為,他莫名地有點想發笑。
「還是很謝謝妳的照顧。」否則搞不好他此刻仍躺在公園草地,已經燒到頭腦 爬袋 了。
「對了,還沒問妳的名字?」她算是他的救命恩人。
「季雨潔,四季的季、下雨的雨、純潔的潔,台灣來的留學生。」季雨潔改用中文介紹。
「我是宇勛,宇宙的宇、勛章的勛,也是台灣來的留學生。」沒料到她跟他來自同一個地方,他竟有一種喜悅。
「你也是TW人大學生嗎?你念哪所學校?為什麼聖誕夜會睡在公園?」她關心的問。怎麼會在聖誕夜過得那麼淒慘啊?
「呃?因為……」宇勛再度欲言又止。如果老實告訴她,她應該會生氣的罵他生病發燒是咎由自取,也許還會後悔撿他回來照顧了一天。
雖然才剛認識自我介紹過,但不知為何,他就是認為告知真相她定會心生不悅,她感覺是生活很認真的女孩。
「因為……我住的地方發生火災,一時找不到地方住。」天啊,好爛的理由。
一編出謊言,他便後悔了,打算她若不信,他便誠實告知自己玩游戲被懲罰的事實。
沒料到她竟輕易相信了,且還一臉深表同情的樣子。
「難怪你身上連錢包、證件都沒有,呃……我不是故意搜身,只是想知道有沒有可以證明你身分的東西?」她忙解釋道。
「有沒有手機借我打個電話?」她輕易信了他的謊言反而令他有些心虛,一時不好意思再面對她。
「啊!你早上在公園追上我,該不會是想借手機?」季雨潔還以為他當時是伸手跟她要錢。
「嗯。」宇勛點點頭。
伸手接過她的手機,問了這里的地址,他打了通電話簡單交代兩句便斷線。
十分鐘後,樓下已有人來接他,以為是他找到朋友收留,她松了口氣,向他揮手道再見,並沒預想到以後還會再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