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聲音輕淡無波,卻教宇勛搭在她身上的手為之一顫。
「你說什麼?」他瞠眸駭然,瞅著她不敢置信。
解釋安撫了半天,她竟然宣告分手!
「我們分手吧。」季雨潔再一次強壓下欲泛出的淚水,平心靜氣的說出。「反正我要回台灣了,你也不用煩惱怎麼維系遠距離戀愛。」她的目光穿過他的肩膀,落在他身後牆面上的大型畫框,其實卻是模糊對不上焦,看不清那絕美的藝術品。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宇勛驀地情緒激動,抓著縴肩的手掌搖晃著她。
「就因為我現在不能許諾將來娶你,所以你提分手?因為知道我的身份就急著逼我娶你?你這樣跟拜金女有什麼不一樣?」他一時失控,口不擇言。
季雨潔震驚地抬眸,視線怔怔地鎖著他,模糊的眼眶中不自覺滑落熱液。
「該死的!我不是那個意思!」驚覺說錯話傷了她,宇勛既懊惱又焦急。
「雨潔,我知道你不是那種女人,我道歉,我剛才說的只是一時氣話。」伸手輕揩她的淚水,她卻只是瞠眸瞅著他,任憑眼淚不斷滑落。
她感受不到他指尖的溫柔,只強烈意識到她的心好痛、好痛,痛得幾近破碎,難以呼吸。
她一直避免跟有錢人扯上關系,不想跟人有金錢上的往來,更不願成為別人眼中貪圖富貴的女人。
他是一時氣話也好,是出自潛意識的想法也罷,他都已經徹底傷了她,抹滅了兩人曾經單純美好的戀情。
得知他的身份後,她便有結束關系的打算,即使一度猶豫是否該告知他,她身體里已有他的牽絆,然而此刻再清楚不過了,她絕不會告訴他真相。
她會離開他,從此再也不相往來!
季雨潔擺月兌他的手,轉身便往大門外走去。
宇勛連忙跨步追上她。「雨潔!」他喊住她,伸手從身後拉住她。
「放手。」
她的聲音很輕卻很冷,她的身體仿佛罩著一層冰霜,讓他不禁松了手。
「再見,謝謝你這段時間的照顧,以及金錢上的資助,將來我會想辦法還給你的。」她轉過身,向驚愣中的宇勛深深一鞠躬。
語畢,她再度轉身,踩著急促的步伐,逐漸遠離他。
謝謝你這段時間的照顧,以及金錢上的資助,將來我會想辦法還給你的。
宇勛僵立在原地,她的話宛如子彈射進他的心,讓他一時震駭得無法反應。
他們的交往,他對她的感情用心,竟然被她用一句金錢資助來取代?
他握緊拳頭,身體微微發顫。她是他交往過的女友中第一個主動求去的女人,更是第一個否認他的愛情、他的付出的女人。
他體內血液奔騰,感到無比憤怒又痛心疾首。
他自認愛情歷練豐富,可以熱情大方、可以瀟灑放手,現在卻被個嬌柔的女人狠狠刺傷,還傷得體無完膚。
宇勛怔愣在原地,看著季雨潔的身影逐漸走近雕花大門,看著鐵門開啟,她走出門外,鐵門關上,她的身影逐漸消失在對街。
怔愣了許久,直到蘇伯忍不住開口叫喚他,他才失魂落魄地轉身上樓。
失眠了一整夜,隔天在床上又躺了一上午,盯著天花板發呆的宇勛,終于忍不住翻身下床,出門找季雨潔。
他前往她的租屋處,敲了房門卻等不到回應,他再用力敲兩下,門開了,卻是對面的那扇門。
「你是宇勛?長合集團的小開?雨潔的前任男友!」驚見眼前的男人,詹茜茜瞪大眼,伸手直指著他。
「前面的話正確,但後面那句不對,我是她現任男友。」宇勛黑眸微眯,糾正道。
雖然昨天兩人大吵一架,雖然她的話令他受傷氣憤不已,但經過了一天沉澱,他已冷靜下來,決定要好好找她說清楚。
「你一定是劈腿被雨潔抓到了喔?她昨天回來哭得有夠慘的,我失戀那麼多次都沒她一次流的眼淚多。」她不免為雨潔心疼,甚至自責不該多事告訴她宇勛的身份。
「雨潔人呢?」既然她會傷心哭泣,那昨天對他說的一定是氣話。她其實很在意兩人的感情,怎會輕易舍棄。
「所以我才說你是‘前任’咩!她連提早回台灣都不讓你知道,可見她不肯給你機會了。」詹茜茜遺憾地搖搖頭。
如果不是她現在有男友,如果他不是雨潔的前男友,說不定她馬上會有遞補他女友空缺的想法!想到這里,她內心竟有一絲絲的遺憾。
「她提早回台灣?什麼時候?」宇勛瞠眸驚愕。
「早上十一點的班機,現在不知飛到哪里了?」順了順微卷的長發,剛睡醒的她一時分不清現在幾點。
宇勛內心再度一震。她竟然迫不及待就離開了!
他走進她的小套房,里面除了原有的家具以外,其他物品全收拾得干干淨淨,只剩下小冰箱上的一棵小聖誕樹。
那棵裝飾過的小聖誕樹,在他第一次進到這個房間時就看見了,去年的聖誕節便一直擺著,即使到了春天、夏天,雨潔都沒將它收起來或丟棄。
如今,這卻是她唯一遺留下的東西。
他伸手探向掛在樹上的小小飾品,記得自己被雨潔照顧收留那天,離開前,她拆下一只小小的飾品送給他,微笑地向他道聖誕快樂。
只是用保麗龍加包裝紙包裹起來的小飾品,其實沒有任何價值可言,但她的溫柔照顧、她的單純笑顏,卻給了他最好的、最溫馨的聖誕禮物。
之後,她確實成了上帝賜給他的美好禮物,成為他想依賴的避風港,他想守護呵寵的天使。
而如今,她卻一聲不響的離開,在兩人第一次的爭吵不快後,在彼此心傷誤解之下,她選擇退出他的人生、他的世界了。
宇勛閉上酸澀的眼,感覺有溫熱的液體輕輕滑過臉龐。
真可笑,他竟也有為愛情落淚的一天!
季雨潔確實從他的生命中消失得無影無蹤,在她離開美國後不久,宇勛曾追查她在台灣的聯絡住處,卻意外得知她竟休學了。
在校成績一向名列前茅,且爭取到海外交換學生資格的她,在美國大學也保持A等成績,沒有任何理由選擇了中斷大學課業。
他曾間接問了她的同學、親戚,卻沒人知道原因,甚至沒人知道她的行蹤。
他一方面氣憤無比,她竟選擇跟他斷得那麼干淨,一方面卻對她牽掛不已,無法將她的身影真正從腦海屏除,甚至將年少時那份愛戀鎖在心底一處,偶爾在夢中回憶。
一般女人都在得知他的身份背景後,心里愛慕地貼近他,唯獨她,那個曾經佔滿了他的心的女人,在發現他有錢有勢後,選擇了逃之夭夭、斷絕往來。
宇勛坐在辦公桌前,突然想起過往,不禁苦澀一笑。
九年了,和她分離的時間夠久了,這些年他生命中也經歷了好幾個女人,他依然不花心,每段關系都只專注在一個女人身上,然而他卻再也找不回年少時曾經有過的一心一意、沖動激情。
也許歲月讓他歷練成長了,愛情不再是重要的唯一,無法輕易撼動他的心緒,只能在他的心里佔據一小塊空間。
他的新任女友是新宇金控的千金,外表柔美,性格溫雅,雖然仍不免帶點千金女的嬌氣,但相處近三個月,他對她的評價還不錯。
昨晚吃飯時,她透露她父親有意讓雙方企業聯姻,他撫額思索片刻,沒有表示拒絕或接受,卻是勾唇微微一笑。
他已屆適婚年齡,她各方面條件都不錯,他對她頗有好感,更重要的理由是,她的笑容有幾分神似雨潔。
懊死!驚覺佔據不自覺在腦海把兩人做比較,宇勛低咒一聲,那對現任女友並不公平。
他不應該又想起季雨潔的。
這時,桌上的內線電話響起。「副總,樓下有訪客,沒有預約,但是對方堅持要見你。」
總公司大樓的櫃台小姐被難纏的客人盧了很久,不得已,只好通報副總辦公室的助理秘書。
「什麼人?沒預約的客人你應該知道怎麼處理。」宇勛對助理秘書道。這種小事怎會特地跟他報告。
「呃,因為這個客人很特別,是個小孩……」助理秘書頓住,才又解釋,「他跟櫃台小姐說,若沒見到你,今天會賴在公司大廳過夜。」
「小孩?」宇勛黑眸一眯。他的人生中還沒有跟小孩纏產生過交集,怎會有小孩跑來找他?
「八歲大的男孩,背著背包及一個長畫筒,他說出了您的名字,堅持要跟您見面。」她轉述櫃台小姐的話。
「沒有大人陪嗎?」他仍是納悶。
「沒有,他一個人走進公司大樓,先跟警衛報告,警衛帶他到櫃台處詢問,他只說自己來的,有一封信和一幅畫要當面拿給您。」她其實也很狐疑。
「帶他上來。」原本該拒絕的宇勛不禁有些好奇,剛好現在午休過後,離會議時間還有半小時空閑。
片刻,助理秘書敲了門板,推開深色原木門。
「副總,小孩帶來了。」她身後,一個小男孩大剌剌的走進他的辦公室。
坐在辦公桌後的宇勛抬眸看了一眼剛進門的孩子,身高約130公分上下,穿著橫條紋POLO衫,搭穿一條墨綠色休閑褲,腳上一雙藍白色球鞋,背了一只運動風背包,還有藍色長畫筒橫背在後。
「你有東西要給我?」他看著長相可愛討喜的小男孩,一頭黑短發,微卷的劉海覆蓋額前,有著一雙圓亮晶燦的黑眸。
「媽媽說,不能有其他人在場。」小男孩完全不畏懼陌生的環境,一雙眼大膽地看著陌生的叔叔。
「你先出去。」宇勛對他身後的助理秘書道。
他站起身,走出辦公桌,走近小男孩。
「你媽媽是誰?為什麼沒跟你來?」他半彎身,和顏悅色地問。
小男孩沒回答,拿上的畫筒及信件,將畫筒贊放一旁的沙發,先拆開信件。
驀地,他瞠眸驚詫,迅速閱讀完信件,訝然怔望著八歲的小男孩季海安。
他拿過沙發上的藍色畫筒,打開倒出里面卷起的畫布。
攤開畫布,只見厚厚一層油彩,深藍、淺藍、灰藍、寶藍,胡亂涂抹佔滿一整張畫布,上面兩個小小的黑影是點綴海洋的眼楮。
這幅名為「海」的作品,是他生平第一幅畫作,左下角還有潦草的簽名。
當年當作宣泄郁悶情緒,恣意隨性畫完後,他原準備當垃圾丟掉,卻被雨潔討了去,還要他簽名做為紀念,當成寶貝般收藏起來。
沒想到這麼多年後,會再次呈現在他眼前,甚至成為她要說服他的證據。
宇勛將畫布隨意擱在沙發,轉頭盯著季海安。
他,是他的兒子?雨潔竟為他生了一個八歲的兒子!
「你……」他開口,聲音竟不自覺有些顫抖,突如其來的消息太過令他震撼。
「你的答案是上面的Yes或No?」季海安仰著小臉,神情鎮定,瞠大一雙眼看著他要答案。
「啊?」宇勛張口微訝,一時做不出反應。
「媽媽說,如果你答應幫我,我就要留下來,如果不要,我就回去。」他完全沒有求人幫忙的禮貌,一張小臉趾高氣揚的。一副要就幫他,不要就拉倒的樣子。
而他其實並不希望留下來,跟這個令他討厭的男人相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