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齡寡婦 第5章(2)

寒風清坐在集元殿里,想著剛剛遞上來,通報定南王要晉見的牌子,心緒又忍不住按雜了起來。

定南王,是父皇在生前最後給幼弟的封賞,也是對這個幾乎不曾養在宮里的兒子最後一點補償。

而他自己即使有了這個皇位,坐在了人人稱羨的高位上,卻多少有些信心不足,他知道若不是幼弟有那樣的命格及病弱的身體,今天這個位置也不會輪到他來坐。

幼弟上能掌管軍國大事,下能扶持民生小道,于書法詩詞也自有心得,甚至人心也能拿捏得當,不管從哪個方面看來都是登上皇位的最佳人選。

但也是因為如此,他對于這個幼弟是絕對的忌諱,若不是幼弟在他順利的掌權後就急流勇退,他也無法保證自己不會對他下手。

就在寒風清恍神的想著這些時,一道通報高亢的嗓音打斷了他的思緒,他整了整思緒,換上了帝王該有的表情,等著那個讓他糾結不已的人進來。

寒鄲零在宮里有特權,可以直接乘轎到宮殿前,一來因為他是先皇幼子,二來是因為他自小病弱,真要從入宮門起開始下轎步行,大概會把他給折騰死。

他一步步的從宮殿外的階梯走了過來,寒風清坐在里頭,微眯著眼看他的身影逐漸清晰,心中也不得不暗自感嘆著。

深色的長袍包裹著他縴細削瘦的身子,襯得他如玉般的容顏更加出塵,他雖是體弱多病,走路卻穩重沉著,一步一步宛如踏在人的心上,頭上沒有像其它人一樣帶著玉冠,只用一支簪子固定著,那玉石的光輝映在他深邃的眼里,讓這個幼弟看起來更加睿智且難以捉模。

他的神色淡然,態度不卑不亢,行走之間自有一股風采,在踏進宮殿之後,即使兩個人的距離還很遠,他也不再前進,站著行了個禮,馬上有人抬了張鋪著軟墊的椅子過來,讓他坐下。

這已經是許多年的習慣了,每次寒鄲零進宮都是這樣的,他的兄長與家人都高高在上的坐著,他不會靠近,也不被允許靠近,只因為他的命格容易牽累了他們,所以他們只能遠遠的說話。

寒鄲零自走進來後就不打算開口,坐在龍椅上的寒風清也不打算說話,所以兄弟兩個許久不見,一見面就是無比漫長的沉默。

只是他耗得起時間,寒風清卻耗不起。

最後,還是寒風清先開了口,「長福,你休養也有些時間了,身體如何了?」

寒鄲零面色冷淡,眼底看不出情緒,語氣不咸不淡,漠然的回應著,「皇兄,臣弟這身子十年如一日,實在不必多掛心了,您急急讓人來召臣弟入京,應該不會就是要問問臣弟身體這點小事吧?」

皇兄既然開了口,那他也不會吝于響應,只是廢話太多很浪費時間,他是無法配合的。

寒風清的話被直接堵了回來也沒有說什麼,只是淡淡的笑了笑,「既然如此那朕就直說了,之前的江南弊案還有南方都不太穩定,北方也有大災和異族在蠢蠢欲動……」

寒鄲零听到這哪有不明白的道理,他嘴角微勾,淡然的眼神遠遠的望著坐在龍椅上的兄長。

他不過三十來歲,兩鬢卻已經有了華發,面貌雋朗依舊,但是額頭上的雛紋卻說明了坐上這個位子,他要擔心的事有多多。

只是,現在還把主意打到自己的身上來了嗎?

他是隱居山林,卻不代表什麼都不知道。南方的弊案狀況,說不定他知道的比兄長還多些,至于那些大災下隱藏了多少骯髒齷齪的事,他想,不是兄長不知道,而是兄長知道了也無法處理。

他這個兄長向來以仁德治國,太平盛世時有這樣的守成仁君並沒有什麼不好,只是這兩年事情一件又一件,光憑仁德是當不了好皇帝的。

「所以呢?」

話一而再再而三被反堵了回來,即使明知道幼弟就是這樣的性子,寒風清也忍不住有些惱火了。

「你听了這些難道不想出點力,替朕分憂嗎?」他沉下臉,語氣不善的問著。寒鄲零輕輕笑了笑,臉色彷佛冰雪消融般的輕暖,然後正了正表情,定定的看著兄長。「這皇位坐得舒服嗎?」他冷不防的問了一句。

寒風清輕眯著眼,沉聲問著,「你問這個做什麼?!」

寒鄲零將扇子唰的打開,有一下沒一下的掮著,眼神清冷的望著他,「臣弟說,這皇位坐得舒服嗎?當初,父皇留了七子,活到現在的只剩下三哥、您和臣弟,那時臣弟不打算蹚奪位的渾水,只是看著幾位兄長爭搶那個位置,因此一直想問這個問題罷了。」

寒風清抿著嘴不說話,臉上籠罩了一片的寒霜,厲聲斥問︰「你到底想說什麼!」

爭位時的確慘烈,只是他不曾後悔,那時候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除了最小的長福,他們這些兄長誰都逃不過。

寒鄲零站了起來,嘴角露出譏諷的笑意,「皇兄,臣弟也沒想說什麼,只是想問當初您這椅子是怎麼坐上來的,您怎麼忘了呢?當初的那些手段,若是用到現在的亂象上……不用臣弟,您也能解決得了的吧?」

既然手足之間都能夠像對待仇人一樣的算計了,兄長又何必對那些欺上瞞下的狗官多有包容?難道那張椅子坐久了,還能夠讓人變得心慈手軟不成?

寒鄲零話一出,寒風清忍不住惱羞成怒了起來。

他將手邊的杯壺全掃了落地,瓷器的碎裂聲響遍了宮殿,就連外頭的宮人也听得明明白白,卻沒有人有這個膽子敢探頭進來窺視一二。

寒風清起身往前走了幾步,卻終究離寒鄲零一點距離,他臉色沉肅,「你莫非是病胡涂了,竟然說出這樣的話來?」

寒鄲零冷冷一笑,「臣弟有沒有病胡涂,皇兄不是很明白嗎?」

他不喜歡住在別院,而是到山上去定居,一來是清靜,一來則是這樣監視他的人會少上許多。

他本無意皇位,有人卻非要猜測他有登天之志,他不想攙和進那些事里,只想尋一個清靜之地,有人又不讓他如願,他多少有些不耐了。

寒風清急喘著粗氣,黑著一張臉看著幼弟,卻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只能氣惱的瞪著他。

當年那個少年如今成了風姿卓越的好兒郎,他說的話看似針鋒相對,但又何嘗不是一種提醒?

他想起了當年他在奪位時所施展出來的手段,又看看弟弟現在明明白白的挑釁,也頓時冷靜了下來。

「你有什麼主意?」寒風清不愧當了多年的皇帝,一旦想通了,馬上就有了計較。

寒鄲零收起折扇,望著兄長已經收斂起情緒的臉,淡淡的回道︰「也沒什麼,就是提醒提醒皇兄,當年的手段可別全都忘了。」

寒風清沉著臉,「你懂什麼,身在這個位置哪里能夠隨心所欲,做什麼不是牽一發而動全身?」

寒鄲零打斷了他的話,淡淡反問︰「假如坐上那位置,連個隨心所欲都做不到,那到底有什麼意思?」

他問得直接,寒風清也不禁一愣,隨後沉默了下來,因為這個問題連他自己想了許多年都沒想明白過。

朝臣勢力的制衡,貧與富的拉鋸,國與國的對抗,樣樣他都要顧慮著,至于自己的心意只能是參考,許多時候,他得考慮更多。

只是現在這情況他也明白,太平日子過久了,總會有人嫌日子過得太舒服,雖然他不能出手,但是有一個人行。

他靜靜的看著寒鄲零,一字一句的說著,「朕不能隨心所欲,但是你行。」

寒鄲零也知道這算是進入正題了,看來他剛剛想用激將法激皇兄自己去做的主意是失敗了,他也只好接受。

只不過最後的裝傻還是必要的。

寒鄲零這次沒對上兄長的眼,而是低頭模著自己衣服上的玉佩,「皇兄,臣弟不明白。」

寒風清深吸了口氣,對于他的性子是知道的,自己最好是少說廢話以免等等被氣死。

「你明白的,朕等等就會擬旨由你總攬巡查江南弊案一事,過程由你全權負責,只需將結果回報予朕即可,涉案官員的懲處不必再問,要砍要殺要罷官全都隨你。」寒風清金口一開,馬上給了他無上的權力。

可寒鄲零只覺得這權力燙手,查弊案無異是一個燙手山芋。

寒鄲零也不管兄長話說得多漂亮,他這破敗身子能撐多久還不知道呢,他實在不願去攬那些事情給自己添亂。

他只想在有限的時間里好好和媚娘過著逍遙平靜的日子,至于這些紛爭……即使沒有他,皇兄也能夠找到別人去做的吧?

「皇兄,這旨意還是給別人吧?您那些兒子們也都大了……」寒鄲零本來想舉幾個較有成就的佷子,卻忽然發現這些年他見過的佷子根本沒幾個,就算有也都是遠遠的看過一眼,根本就說不出好壞來。

而且就他所知,這弊案里似乎還有幾個佷子也參了一腳……

寒風清一听他提到自己的兒子,臉也冷了下來,「別提那些,也不知道這里頭是不是有他們動的手腳呢!這事讓那些毛頭小子去做,朕不放心。」

他心中早有些猜測,但在臣子面前不好表現出來,不想承認自己疼愛的兒子當真如此敗德,不過眼前的人就算不親也算是自家人,他也就少了那分遮掩。

寒鄲零本來還想再拖延點時間,結果觀日突然在大殿門口跪下朗聲求見,讓他猛地站了起來回頭看。

寒風清本來還想大聲斥責到底是哪個沒規矩的奴才敢在他沒傳召時擅闖宮殿,看到是幼弟的人後,他沒多說話,讓人進殿。

臂日也不知道自己這樣做是對是錯,但是觀月急急忙忙讓人傳話進來,又是攸關著齊娘子的事情,他不得不冒著危險大膽一次。

「主子,剛剛有人沖進了別院,把齊娘子給擄走了……」

「什麼?!」寒鄲零臉色瞬間轉黑,眼神附沉帶著要殺人般的狠戾。「走!」

他直接就抬腿離開,全然不顧殿里還有一個皇朝里最尊貴的人。

他邊走邊听觀日把事情一一說來,然後抿著唇不發一語,只有越加冷然的眼里看得出他的不平靜。

很好!他倒要看看是哪個有膽子的敢做這樣的事情來!

她若無事是最好,若是她哪里傷著了、磕著了……他定要教那些人知道什麼叫生不如死!

主僕兩個腳步匆匆的離開,留下話還沒說完的寒風清,他蹙眉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嘴里不禁低喃著,「沒想到會有女人可以影響他至此,看來是要好好查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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