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雲山腳下,牌樓村。
牌樓村是炎黃國里一個普通無奇的小村落,雖說村子里的老人都信誓旦旦說這里從前出了個大官,還在村子前頭造了個大牌樓,是四里八鄉的頭一份,但是看著幾乎只剩青石底座的牌樓,沒有哪個年輕人能相信這窮得都快吃不飽的村子真的出過什麼大人物。
牌樓村說大不大說小不小,雖靠山又靠河,但是村子里的人一點也沒受益。
原因是,山是大山,里頭猛獸也多,在村民折損了好幾個以後,現在除了靠近村子的小山坡偶爾還有人上去割野菜,其他時候只求山上的猛獸不下山就萬幸了,哪里還敢打深山的主意。
至于靠河也沒什麼用,滄雲山腳下這一段礁岩崎嶇,別說是大船,就是小船都得靠長年撐船的老手才有可能不翻船,更別說在此捕撈做買賣了。
總之,雖是靠山,但也頂多只能采些野菜野果子,想下河,模模魚或者是洗衣裳還成,其他的還不如回家作大夢實在。
所以牌樓村和附近村落的大伙兒都窮得響叮當,但即使是這樣窮困的村子,還是會出現好吃懶做,不事生產的混子。
米小四米斯凡和米小五米舞晴兩個跟平常一樣上山采野菜當晚餐,怎麼知道也會被隔壁馮家村的馮瘸子給盯上了。
米斯凡一臉警惕的護著米舞晴站在後頭,看著穿著松垮垮的衣裳,一雙眼楮滴溜溜的轉著,嘴上還掛著壞笑,一臉不懷好意的馮瘸子,當下手里的野菜籃子也不要了,兩個人不斷地後退想跟馮瘸子拉開距離。
米舞晴眼楮紅紅的,看起來都要哭了,她是家里的幼女,听村子里的人說過那些混子總是不干好事,卻從來都沒見識過,沒想到第一次見到就是這副場景,看著自己剛剛辛苦摘的野菜被馮瘸子毫不在乎的踩了過去,心里頭更是又怕又委屈。
「四哥……」米舞晴害怕的扯了扯米斯凡的衣擺,聲音滿是怯意。
「別怕!」米斯凡安撫著自個兒妹妹,然後挺了挺小胸脯,大聲的喝罵著,「馮瘸子,欺負兩個孩子算什麼男人!我們摘野菜也沒惹到你,你最好趕緊走,要不然小心我將這事告訴村長去!」
馮瘸子哈哈大笑,渾身酒氣的他本來只想著看能不能從兩個小崽子身上撈到些吃的,一听這話倒是想好好地作弄他倆一番了。
「我就是欺負你們又怎麼了?本大爺今兒個就是不爽了,誰讓你們剛好就撞在我手上?至于村長……哈!我馮四就沒怕過!」
米斯凡緊繃著身子盯著馮瘸子,不過他畢竟是個才七八歲的孩子,就算平日里喜歡看著人家耍把勢,自個兒也胡亂瞎練一通,但到底和成年男子的力氣和速度拚不了,一個沒注意,他就讓馮瘸子給一巴掌打在地上,腦子里暈乎乎的,只听見妹妹尖銳的哭喊聲。
米舞晴被馮瘸子給拉起衣領,手腳拚命地踹著馮瘸子,嘴里一邊哭喊一邊罵著,「你打我四哥!你是壞人!放開我!」
馮瘸子腳是瘸了,眼楮還是挺利索的,看著哭得眼淚鼻涕橫流的米舞晴,嘖嘖兩聲,「仔細瞧瞧,這小崽子生得還不錯,剛好最近缺了銀子,前兒個听隔壁王家村的盧大姊說要收女娃子,看起來倒是能換上幾兩銀子來喝酒。」
那盧大姊自然不會是什麼正經收人的牙子,而是私牙,通常不會在附近發賣,都是往遠處去的,他就是賣了人,這小崽子家里人也找不回來。
馮瘸子越想越覺得這個主意好,既解決了他手上沒銀兩的窘境,也解決了這兩個小崽子。
這念頭剛成形,他就打算把兩個小崽子都一起給賣了。
反正一個也是賣,兩個也是賣,還不如一次抓兩個,死無對證,他還能多得一筆銀兩,何況這七八歲的小男孩也是有地方去的,那盧大姊說過有些達官貴人就好這一口。
一打定主意,他也沒閑著,直接抽了身上的腰帶,把手上拎著的小女童雙手綁起,留著一頭自己牽著,敞著衣裳往米斯凡走去時,突然覺得頭上一黑,他下意識地抬頭看去。
馮瘸子眯著眼,忍不住本噥,「哪里來的大鳥……」
砰的一聲,他的聲音斷在一聲慘叫里,米舞晴的尖叫聲也瞬間停住了,與好不容易回過神來的米斯凡楞楞地看著被壓在地上的馮瘸子和他身上的女子。
米舞晴被嚇得連哭都哭不出來了,只傻傻的看著米斯凡,「四、四哥……這是死人了?!」
米斯凡不過是個孩子,看到突如其來的變故也是傻了,只是听到妹妹的喚聲,他還是鼓足了勇氣,一步一挪的上前去模模兩人的鼻息。
靶覺到微弱的氣息從兩個人鼻尖傳來,米斯凡回過頭,語氣激動地喊著,「有氣!都還活著!」
米舞晴一听到活著兩個字,腳都癱軟了,但是臉上消去了幾分害怕,畢竟兩個活人和兩個死人的差別挺大的。
「那、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米斯凡看了看兩個暈過去的大人,也想不出什麼法子來,只得下意識地尋求自己最信任的人。
「我們先去找大哥吧,大哥一定有法子的!」在米斯凡的心里,他大哥幾乎是無所不能的。
米舞晴也連忙點頭,兩個孩子手牽著手,幾乎是連滾帶爬的往小山坡下跑,以至于沒听見壓在馮瘸子身上的那人發出微弱的聲音。
「我……好……餓……」
夏曉竹是在一陣喧鬧聲,外加女子尖銳的怒斥中醒過來的。
說是醒過來也不準確,因為身下躺著的床鋪還有外頭的喧鬧聲,總讓她覺得像是在夢中。
那曬過太陽的被褥,暖暖的讓人忍不住滿足地想嘆息,夏曉竹覺得這大約是這幾年來她作過最滿足的夢境了,讓人不想醒過來。
雖然肚子還是一樣餓,但是起碼讓她回味了地球還沒因為一堆天災人禍搞得寸草不生、野獸遽變的幸福時期。
只除了……那越來越讓人無法忍受的刺耳噪音。夏曉竹忍不住輕皺起眉頭。
話說在她自己的夢里,怎麼就不能把噪音給消音呢?
「總之我不管,你要是不把害了我家四兒的凶手給交出來,我今兒個就賴在這兒不走了!我的四兒啊,你傷得可冤枉了!無緣無故讓人給害了,偏偏娘還沒辦法替你討公道呀!」婦人高亢的聲音極響,還不顧臉面地直接在地上打滾耍潑,手上拿著拐杖把地面還有周遭的東西敲得鏗鏘作響,簡直就是在挑戰人類的忍耐極限。
一道清淡嗓音半點也不受那擾人的聲響所擾,而是平平淡淡地說︰「馮嬸子,今日是馮四無緣無故欺辱我弟弟妹妹,還說要將兩人賣到王家村的盧大姊手里,嬸子若是還明白些事理,就不該繼續在這里胡攪蠻纏才是,要不擄人賣身這罪名,馮四可擔待的了?」
男子的嗓音慢條斯理,溫文又不失果斷,讓人听起來就很舒服。夏曉竹唇角微微勾起一抹笑容。
只是笑容還沒在唇邊停留多久,剛剛那如同魔音穿腦的聲音又再度響起。
「我可不管什麼擔待不擔待的,我就知道我家四兒被個喪盡天良黑心肝的給打傷了,現在還躺在床上哼哼著,你今日要是不把凶手交出來,那就賠銀子!我家四兒傷得那樣重,不說請大夫的銀錢,接下來還得補身子抓藥呢,哪樣都不能輕省了!我要求的也不多,給我十兩銀子,要不老娘今兒個就賴在這里不走了。」
男子頓了會兒沒說話,看樣子是不打算任由婦人獅子大開口,「十兩銀子是不可能的……」
熬人高亢尖銳的嗓音打斷了他,撒潑似的大聲嚷嚷,「沒銀子?!那我的四兒不就白白受苦了,我不管,米大郎你要是不給我一個交代,我今兒個就是死在這兒也得討個公道回來。」
夏曉竹的眉頭越皺越緊,直到那魔音穿腦的噪音還喊到聲音分岔,她腦子里名為冷靜的神經線路,一下子就被挑斷了。
她利落的翻身下床,蒼白的小臉上滿是陰沉,見身上的大刀就擺在床頭邊,她下意識地拿了就沖出屋子外頭。
屋外的陽光讓她微眯起眼,本來就冰冷陰沉的表情看起來更為嚇人,加上她消瘦的身子和只比難民好一點的臉龐,不說米家眾人,就是剛剛那鬧著要尋死的婦人也楞住了。
夏曉竹將超過半人高的大刀直直插在地上,不說刀上頭殘留著鮮血發黑後的痕跡讓人忍不住發寒,光她渾身冷然的氣勢就讓馮嬸子嚇得連忙退了好幾步。
「誰想死?不用鬧了,我一刀就能解決。」
馮嬸子被夏曉竹冷冷的眼神一瞄,渾身打了個機靈,恨不得拔腿就跑,但看夏曉竹除了手上那把刀駭人,身子卻瘦得像是一陣風吹就倒,一副有氣無力的模樣,她心里的貪婪馬上戰勝了剛剛的恐懼。
她挺了挺胸脯,鄙視的望著她,「小丫頭片子的,怎麼?嚇唬老娘是吧!老娘也不是吃素的,讓你隨便唬唬就怕了,我就是賴在這兒不走你又能怎麼樣?總之米家要是不給錢就是逼我一家子去死,反正都是個死字,老娘賤命一條,怕……」
話還沒說完,馮嬸子眼前一花,就見白晃晃的刀光毫不遲疑的從她面前落下,凜冽的寒意和濃厚的血腥氣撲面而來,她的聲音瞬間沒了,就連反應最快的米家大郎米亦揚也只來得及在看見刀影落下的瞬間,捂住身邊米小四的眼楮。
一下子,米家破舊的小院子里陷入可怕的沉寂,只見馮嬸子腿一軟,一陣窸窣的水聲從裙底下傳來,地上陡然濕了一片,馮嬸子絲毫無所覺,整個人像是失了三魂七魄般,張大了嘴半晌都說不出話來。
被捂了眼的米斯凡在一片寂靜中再也按捺不住滿溢的好奇心,拉下了自家大哥的手,看著一把刀就貼著馮嬸子的鼻尖直直插在土里,馮嬸子癱軟的坐在地上,地上還有一灘水漬。
「啊!馮嬸子尿褲子了!」
夏曉竹冷笑了聲,嫌惡的看了一眼,「怎麼,不過一刀就嚇破膽了?剛剛不是還想要討銀子嗎?既然鬧著要尋死,我一刀解決了你,銀子我可以省了,你也滿意了,豈不是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