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床上的女人猛然坐了起來,發絲凌亂的黏在臉頰旁,額上滲著薄汗。
宛玲瓏先是踫了踫自己的臉,又將手攤開來一看,腦子里不知道是剛睡醒的昏沉,還是由死亡到活著的喜悅,讓她怔愣了好半天,才確定自己的改變不是作夢。
「我……還活著?!」她手腳並用的爬下了床,來到屋里的梳妝台前,一下用手捏著臉,一下在鏡子前蹦蹦跳跳的,最後才想到要認真看著銅鏡里自己的面容。
「呼—還好,是我自己的臉。」宛玲瓏再次確認自己果然重生之後,終于放松的吐了一口氣。
雖然她還不知道為什麼能夠死而復生,但是不管是哪方神佛施展法力讓她能夠回到還沒犯錯的時候,她都懷抱著感激。
一想到這里,她連忙拱手朝四面都拜了拜,激動的情緒才慢慢冷靜下來,先不提她是怎麼重生的,起碼她應該要搞清楚自己現在是怎麼樣的一個境地。
宛玲瓏打量了一下四周,再低頭看看身上和這豪華的屋里格格不入的素色衣裳,先是一愣,隨即就明白這是她剛嫁進王府的時候。
她不禁露出苦笑,看著放在一旁的一個大箱子,前一世她會過得這麼悲涼,正是里頭東西惹的禍。
曾經,她把木子齊的東西當成寶貝,尤其是出嫁後,更是誰也動不得,沒想到不過就是一次偶然落在了書房里,被肖承安看見,又冷言冷語的扔了出去,她也顧不得兩人才剛新婚不到一個月,跟他吵了起來,還賭氣的把東西都搬到自己屋子里,除了貼身丫鬟外,她不允許王府里的其他人進來伺候。
甚至還在肖承安想進屋子里休息的時候,讓丫鬟把他給趕了出去,他們這對夫妻本就沒什麼感情,從這個時候開始,他們的關系更是每況愈下。
宛玲瓏看著箱子的眼神變得銳利,直覺就想喊人把東西給扔了,但是轉念一想,這無緣無故的拉了一大箱子扔了,別人不好說,就自己身邊那個有異心的丫鬟還不知道會怎麼編排,她只好先忍了下來。
她自家知道自家事,雖說她也算有些小聰明,卻是玩不過那些小人的,要不上輩子也不會落得那樣的下場。
雖說也有她太過相信人的緣故,但又何嘗不是她太傻才會這樣讓人玩弄呢?
宛玲瓏一想到這兒,心情不免又消沉下來,不過,她不是個會一直沉浸在負面情緒的人,很快的,她就調整好心情,並且下了決心,把對自家夫君好做為目前最重要的事兒。
她沒忘記上輩子落魄後肖承安寫給她的那封信,即使最後……她已經病得沒能夠再回王府,但是她在臨死之前沉重的自我反省,期望若有來生定不負君,如今既然她得到了重新來過的機會,她就是認準了肖承安,要對他千好百好,再也不惹他生氣。
宛玲瓏是個風風火火的性子,既然已經下了決定,就不會有半分的猶豫,她垂眸看著身上的素色衣裳感到百般的不順眼,清了清喉嚨,她往外喊道︰「來人!伺候更衣!」
所有的改變,都得從換掉身上這晦氣顏色的衣裳開始!她悄悄的將手握成拳,替自己鼓勁打氣兒。
肖承安正在書房里練字,似乎連風掠過宣紙的聲響都能打擾到此刻的寧靜。
四書和五經兩名小廝規矩的守著書房門邊和桌邊,就連喘氣都得收斂著來,就怕自個兒發出多余的聲響,擾了自家的世子爺,他們也不敢多看世子爺不怎麼愉快的臉色,就怕世子爺挑到他們的毛病,責罰他們。
王府里誰不知道,自家世子爺打小身體孱弱,性子也冷得古怪,沒守著世子爺定下的規矩,不管任何人的情面都是不講的,規矩直接就搬了出來,拉出去打都還是輕的,就怕全家人都得發賣出去,那才是連幾輩子的體面都給扔了。
忽然,一陣喧擾聲從外頭傳來,四書、五經兩人身上的寒毛瞬間都站了起來,眼楮連往世子身上瞄去都不敢,只能在心中不住的哀號。
世子妃真是個不讓人省心的主,才過門不到一個月,不知已經和世子爺吵吵鬧鬧幾次了,更別說昨兒個兩人才剛吵過一場呢,這下又是怎麼的了?難不成嫌日子過得太清閑了,還想要找世子爺的麻煩
肖承安一個忍字寫到最後關頭,那喧嘩聲一入耳,最後那一點就如同一只墨豬,大大的佔據了宣紙上一個醒目的位置,看起來礙眼得很,讓他不悅的放下毛筆,將宣紙揉成一團扔了出去。
「去問問,這又是鬧什麼了?」他輕皺著眉頭,口氣平淡,像是那樣胡鬧的人跟他一點關系也沒有。
但打小就伺候世子爺的四書和五經卻非常明白,這已經是世子爺脾氣最好的時候了,要是別人……哪里還能問得這一句,只消一個眼神就能讓那些吵鬧的人全被拉下去,要打要罰都按規矩來。
五經是負責守著門口的,世子爺才剛問著他,已經出了門打听,只是還沒等他進來回話,書房的大門就直接讓人給闖了進來。
「大膽!居然敢擅闖世子……」四書怒喝的話在看見來人後就卡了殼,面色尷尬的朝著來人問好,「問世子妃安。」
「免了免了。」宛玲瓏笑著擺擺手,然後看向站在書桌後方的肖承安,她倏地停下了腳步,就這麼眼也不眨的凝視著他,眼眶不由得微微發紅。
雖然對于其他人來說,他們不過是一天沒見面,但是對于她來說,中間卻已經過了好幾個春秋了。
肖承安自幼病弱,沒想到婚後這身子倒是一日又一日的好了不少,但臉色仍顯得有些蒼白,甚至帶著點微青,消瘦的身子看起來倒是有幾分仙氣,不過他老習慣板著一張冷臉,又把那仙氣給折損了好幾分,反到像是私塾里的老學究。
對一個本來就對另外一個男人有著愛慕心思的小泵娘來說,這樣的相公自然是不得歡心的,再加上當初嫁過來的時候,也是帶著些許沖喜味道,更讓她對他提不起任何的好感。
但上輩子經過了那些事兒,宛玲瓏如今看著他消瘦的身子,只覺得心疼得不行,再瞅了一眼他蒼白的臉色,更是恨不得把陪嫁中的那根百年人參讓他嚼巴嚼巴的吞了下去補身子。
肖承安不明白她的心緒轉了這好幾圈,只覺得她一直瞅著自己,不知道又想做什麼,原本皺著的眉頭又緊了幾分,冷淡的道︰「你進書房沒敲門,可還有一點規矩沒有?」
不輕不重的語調,伴上他冷冰冰的口吻就像是在訓人一般,讓邊上的四書還有跟在宛玲瓏身邊的丫鬟們的心皆暗自咯一聲,腦海中只有同一個念頭—
慘了,世子妃又要和世子爺吵起來了!
這樣的場面,這些日子以來他們都不知道已經見過幾回了。
世子爺非常講究規矩,自不用說,看著那一張冷淡到接近冷酷的臉,大伙兒也不指望他會表現出什麼柔情密意,而世子妃……活力十足,老是不把世子爺的規矩放在眼里,所以打從世子爺身體好轉開始,兩人可說是一日早晚兩大吵,把向來最安靜的素心院鬧得雞飛狗跳的,也讓他們這些下人一見到他們踫頭,心就跟著吊得高高的。
但這次卻出乎眾人意料之外,在肖承安這麼指責之後,宛玲瓏先是「啊」了一聲,隨即領著一群丫鬟退出書房,接著兩聲敲門聲響起,旋即是書房大門被撞倒在地上的轟然巨響。
宛玲瓏不好意思的模著頭,跟著壞掉的大門走了進來,有些無辜害羞的說道︰「這個……我一時沒控制好敲門的力道,不小心把門給弄壞了。」
肖承安看了眼躺在地上的門板,臉上依舊沒有什麼表情。
但是四書、五經還有一些王府的丫鬟,全都目瞪口呆的看看壞掉的門板,再看看自家世子妃,驚愕得下巴都快掉到地上掰不回來了。
這……還是正常姑娘家的力道嗎?
等等!就算世子妃是武官家出身的姑娘,可能比一般的閨秀還要有力氣一些,打獵也拿手一些,但是一個不小心就推倒一扇門……這會不會太夸張了?
肖承安看著眼前那個羞澀笑著的小泵娘,冷硬的臉部線條不自覺放柔了幾分,他淡淡的道︰「無妨,下回注意一些就行。」
四書面無表情的站在邊上,但心中幾乎要吶喊出聲了。世子爺怎麼能說得這麼輕描淡寫啊!那可是檀木的大門啊!一個大男人都搬不動的實心木材,被世子妃敲兩下就倒了,那要是換成一個人……只怕連骨頭都要折成好幾段了啊!
宛玲瓏點點頭,一雙眼笑得幾乎眯成一條線。「我下回肯定注意。」
其實她也是今兒個遇見了重生這樣離奇的事情情緒太激動了,要不她這天生的力氣早已學會收斂,哪里又會鬧出這樣的事來。
這一來一往之間,宛玲瓏一開始的生分似乎也消減了不少,她仔細觀察了一下,確定他看起來不像是不高興的樣子,于是她蹦了幾步,走到書桌前和他對望。
肖承安心中也正揣測著她又想做些什麼,也就站在那兒讓她看,結果兩個人大眼瞪小眼了半天,還是他忍不住先敗下陣來。「你今兒個又來書房做什麼?不是說再也不想踏進這兒半步嗎?」
他冷冷的聲音搭配著挑釁的話語,再次讓伺候的下人的心又吊了起來。
世子爺,奴才們跪下求您了,對著世子妃這樣爆脾氣的性子,就算不能說兩句軟和話,怎麼也別用這種像要找人吵架的口氣啊!
宛玲瓏有些迷糊的眨眨眼,想了想,好像爭吵的時候她是說過類似的話,但是這種小事她早就忘得干干淨淨了,更何況她現在積極的想要討好自個兒相公,當然不可能承認她曾經說過這種話。
她直接忽略他的第二個問題,羞赧著臉,有些忐忑的問道︰「就是想問問世子爺……一起用晚膳可好?」她緊張的用手絞著帕子,就怕他不肯答應。
沒法子,別人家的姑娘還能夠靠著琴棋書畫、女紅針線來親近自個兒的相公,但是她打小就跟著哥哥們瞎玩,那些東西雖然也學了,卻都是樣子貨,在肖承安面前,那是萬萬拿不出手的,除了用和他一起用膳的法子來表現自己的賢慧外,她還真想不到有什麼好理由可以自然的接近討好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