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商管訓 第4章(2)

吳輕靈和他又嬉鬧了幾句,兄妹倆才走到園子里的亭子休息,吳輕靈眼珠子一轉,想著他既然從外頭來,就想打听打听自己想知道的事兒。

「哥哥今兒個是赴誰的小宴?這樣才剛下了雪的時節,沒花沒雪的,賞花賞雪都不成,難不成是聚在一塊兒看些干禿禿的枯枝?」

吳輕承接了奴婢奉上的熱茶,輕啜了一口,搖了搖頭。「我原來也是這麼想的,只是你再也想不到今日的宴是誰主辦的,讓我到現在想起來,只覺得以前的那些宴,可真是俗氣到了極點!也難怪人家說京中繁華,就是一樣東西也能玩出個許多花樣來,我今日可算是見識了。」

吳輕靈打出生就沒出過兌州,對于京里也有幾分好奇,忍不住追問︰「這是京里有人下來了?這可沒听說啊!」

「不就是高辰旭那小子嘛!他之前不是從京城里回來了,這宴也是他辦的。」

吳輕靈本來正喝著茶,一听到那熟悉的名字,忍不住手一顫,那杯子就摔了出去,她還沒說話,身邊的茶香就慘白著臉連忙跪了下去。

「全是奴婢不好,還請小姐原諒……」

吳輕靈這時候哪里管得了一個小小奴婢,冷冷掃了她一眼,煩躁的朝她揮了揮手,就轉頭對著哥哥急促的問道︰「哥哥可是弄錯了?那高辰旭不是落魄了嗎,哪里能夠辦什麼小宴?這兌州,不!懊說咱爹的轄下,誰不知道那高家大房把二房給趕了出去,別說他了,就是高家二老爺夫妻那日被趕出家門的時候,那是一堆人都看得清清楚楚的,他們身上就連一個包袱都沒有多得,更別說什麼下人錢財了,怎麼能辦什麼小宴?」

吳輕靈心里是恨極了高辰旭的,心里只盼著他過得淒淒慘慘才好,誰想他居然沒過得如她想象中的落魄,反而還過得風生水起了。

吳輕承自然是不明白妹妹的心思,還以為她只是好奇,也就仔細的說了,「哪里能呢!當初高二老爺被趕出家門的時候,那時候就不少人猜過這高二老爺肯定還留有一手,沒想到這留手卻是放在向來被稱為紈褲的高三郎身上。」

他搖搖頭,回想著早上的場景和酒菜,只覺得那清冽的酒香似乎還繚繞在嘴里,徘徊不去。

「今兒個去的人,大多也是想著打探虛實的念頭去的,卻是沒想到高三郎能夠弄出這樣的小宴來,一個溫泉莊子,不大,也沒有大魚大肉,就連擺設都看起來寒酸,就偏偏讓他弄出了幾分雅致來,幾個好友進了莊子就讓人領去泡了池子,而池子邊上擺了好幾個雅致的湖綠色壇子,讓人一邊泡著溫泉,一邊喝著酒,那酒……

讓人喝了就再也難以忘懷,不說別的,就是知州的兒子當場就說要包下這酒,讓他多多備著,以供他下回賞梅宴里用,有了這樣一個招牌,別說那酒不是好酒,就是最差的酒水,高三郎也能夠靠著這個賣出好價錢了。」

而他還隱著沒說的是,這酒居然還是限量的,高三郎只給那酒起了一個起標價,最後幾個公子哥爭著把價給往上提,不一會兒,那一小壇酒就上了十兩銀子。

這哪里是喝酒,還不如說是喝銀子了呢!

吳輕靈沒想到高辰旭這樣的紈褲居然還有這樣的本事,手里的帕子都快扭成了麻花,一股氣憋在胸口,嬌俏的臉上冷得要結成霜了。

除了有些微醺的吳輕承,邊上幾個貼身丫鬟都瞧見了她不佳的臉色,一個個全都低下頭,身子微微發顫,就怕等會兒回了房,又莫名遭了罰。

「他這樣把生意又做了起來,做的還是酒水生意,高家大房都不知道?!」那些人是死了嗎?搶生意都搶到眼皮子底下了,居然還不把人打壓死,還讓高辰旭活得這般歡快?!吳輕靈心中惡劣的想著。

吳輕承呵呵一笑。「誰知道呢,不過不管高家怎麼內斗,那都是他們自個兒的事,反正這高家是不是還能站得住兌州第一酒商的位置還難說,新開年後,兌州要選出新的貢酒皇商,到時候不管是高三郎那小子,還是高家大房,若是連個位置都站不上,那這高家……也就到此為止了。」

這些話也不只是他說,身為知府的爹也這麼說了,那就肯定沒錯,雖然爹在說這話的時候,總帶著有些奇怪的笑容,但是就他看來,不過是爹感慨著高家內斗之事,別的也沒多想。

兄妹倆又扯了些閑話,吳輕承就讓跟著的小廝扶著回自己的院子里去,獨留下吳輕靈一個人在亭子里,臉色陰冷的看著那滿池的魚,然後將剛剛喝茶的杯子狠狠的砸進池子里,讓一池子魚四散奔逃。

「好!很好!斑三郎你有好本事,我倒要看看,若是有人橫插一腳,你是不是還能在這兌州混下去!」她輕勾唇角,眼底閃過陰沉。

她吳輕靈不是一個大肚的,當初高三郎是怎麼耍她的,她就是死了都不會忘記,以前她是不好找他麻煩,後來知道他自家遭了報應,本也想就這麼丟過手,只是現在居然知道他過得有滋有味……那就別怪她下黑手找麻煩了!

斑辰旭完全不曉得有個姑娘抱著最大的惡意打算找他麻煩,對他來說,現在最重要的就是怎麼把那些好酒給賣出好價錢,還有要怎麼把古板的小美人給勾得別再見著他就想逃。

他明明長得不差啊,怎麼她老是看著他就想逃呢?他看著水盆里倒映著自己的臉,左看看右瞧瞧,都快看出一朵花來了,還是找不著答案。

斑母從外頭推了門進來,看到的就是兒子對著水盆猛看的傻樣,心里有些酸,又有些怒其不爭氣,不免腳步聲就大了些。

听到腳步聲,高辰旭有些詫異的抬起頭,就看到娘親一臉不高興的站在不遠處瞅著自己,有些困惑的問道︰「娘,怎麼這時候來了?這是怎麼了?誰讓您不高興了?」

他話雖這麼問,也是有些生分了,畢竟之前他讓自家舅舅給坑了的事情雖然不能怪到娘親的頭上,但是心中有些別扭卻是一定,更別說這些日子他幾乎就是泡在酒坊那頭,早出晚歸的,想要知道她哪里不高興也沒機會。

斑母睇了他一眼,沒好氣的道︰「除了你這沒用的,還能有誰!」

斑辰旭正是努力做出一番事業的時候,不知道自己又怎麼惹了娘親生氣,他笑嘻嘻的拉了娘親坐下,討好的道︰「我這些日子不都好好的嗎,又怎麼惹您生氣了?」

「是,你是好好的!整天繞著朱家那姑娘轉,這也是好好的!」高母向來看朱隻兒不順眼,這時候更是牢騷滿月復。「你說說你到底是不是讓人迷了魂了,怎麼老巴著朱家那姑娘不放?當初你爹說要替你和那姑娘定親的時候我就不答應,在早個十來年前,那朱家不過就是高家的附庸,也就比下人好上那麼一點,就算是早些年那次運酒到京城不小心遇到了山賊,朱富貴為救了你爹讓人砍了一刀差點沒命,但後來我們也答應放了他一家子出去成了普通百姓,這難道不算報答了?

「更不用說後來他開了酒坊,還鬧出了那些個作坊聯合壓價來讓人不買他家的酒,還連手擋住了釀酒的材料,一樁樁一件件,哪個不是咱們家替他擺平的?還有那件差點喝死人的事情,如果不是他家閨女新釀了什麼百果酒,又踫上了那縣丞的閨女對其中一種果子過敏,差點閉了過去,不是咱們家在其中幫忙斡旋,朱家上下早都該吃牢飯去了,把這些事情都拿出來說說,當初那一刀的恩情也早該還完了,又何苦拿你的親事去填補?!」

斑母絮絮叨叨的,說來說去就是朱家怎麼不配,若不是當年一次和高二老爺一起遇難時對高二老爺有救命之恩,朱家到現在也不可能和他們平起平坐。

這些話以前高母不輕易說出口,就只偶爾跟自己的心月復嘮叨兩句,因為不管是丈夫還是兒子都不愛听她叨念這些,但這些日子以來,她過得憋屈,唯一的兒子又總是跟在那朱隻兒的身邊,讓她再也受不了的爆發了。

斑辰旭無奈的看著她,心里卻不這麼想。「朱伯之前是咱們高家的大師傅,不管怎麼說,跟下人還是不同的,娘以後可別這麼說了。」

「我說說又怎麼了?」高母不滿的揚高聲反駁,語氣中更顯惱怒,「這些年咱們家跟他朱家還不夠牽扯不清嗎?以前那些事,一恩還一恩,這恩也該了了吧,誰知道後來你爹也不知道是怎麼想的,居然要讓你和那姑娘定親,那家子還三推四不要的,讓你爹自個兒說了幾次才應了下來,要我說那就是抬舉得太過,一家子骨頭都輕了,要不就你這樣的體面人,連那知府的千金都是傾心的,又怎麼配不上一個匠人的女兒?」

斑母越說越過火,高辰旭的臉色也越來越難看,打斷了她的話,「娘,別說了!朱家在我們最為難的時候收留了我們一家,難道這還不是大恩嗎?怎麼讓您三言兩語一掰說,這恩不成,反倒成了仇了?」

斑母現在最在意的就是寄人籬下這件事,一听他又提了起來,也猛地站起身,冷著臉,厲聲斥責道︰「好好!我是個惡人,我就是個不知感恩的!我難道不是為了你著想?你也不想想,若他們真的是知恩的、忠心的,當初就不該自個兒開酒坊,而是在惹了禍後,就該回了高家,結果等我們一家落魄了,又一副施恩的嘴臉,也就你這個傻子,不知道吃了人多少的迷魂藥,幫著人做牛做馬,還整天歡歡喜喜的。」

「娘,我們做人可得模著良心說話,當日朱家酒坊那事兒,本來就是有人故意陷害,高家幫助舊人一把,是出于情理道義,但如今朱家挺著大伯他們的壓力,還收留了我們,那就是對我們有恩,我……該死!」

他話還沒說完,就看到門邊多了一道人影,定楮一看,朱隻兒臉色蒼白的站在那里,手里還捧著不知道什麼東西,再見到他望過來的視線後,連忙轉身就跑,讓他也顧不得自己正在說的話,起身追了出去。

斑母看著兒子追了出去,臉色又黑了一層,低聲罵道︰「也不知道是哪里來的好教養,居然學著偷听人說話!」

她罵了幾句,最後還是不甘的回到自己屋子里,心里頭卻下了決定,這朱家是再也住不得了,不管怎麼說,搬出去是最重要的事兒,再來就是得趕緊再替三兒找樁頂頂好的婚事,讓他收了心,別再跟朱隻兒攪和在一起才是。

斑辰旭手長腳快,朱隻兒人才剛跑進隔壁的酒坊,就已經讓他迎頭追上。

「你听我解釋!」

朱隻兒停下腳步,平靜的回望著他。「其實沒有什麼好解釋的。」齊大非偶,不過就是如此而已。

不管朱家再怎麼改換門庭,對于高夫人來說,他們一家子不過就是高家月兌離出來的下人,或許對她來說,什麼恩、什麼義,那都是應當的,要說她錯,其實也沒有,只是朱隻兒心里的不舒服卻是一定的。

只是這樣的不舒服卻也沒有讓她蒙了眼,看不清楚現實。

現實就是他即使目前短暫的落魄了,卻依然是高家三郎,擁有他可以自豪的資本,尤其是這些日子以來,他領著那些老師傅開的新酒坊生意越來越好,月兌去了曾經的那些紈褲性子,少了浪蕩舉止,這樣一個玉面少年郎,不知道爭得多少閨閣回頭相看。

他變得更好了,甚至有機會走回以前不小心落下的神壇上,而她卻還是那個朱隻兒,那個只適合在釀酒屋子里,圍繞著酒曲的普通姑娘。

斑辰旭不知道她現在心里所想,但是她太過單純,看著她的眼里逐漸加深的疏離,他也能夠猜到她這是想和他扯開了距離,最後可能就是老死不相往來。

這怎麼可以!他都還沒來得及把人給求回來,怎麼能夠讓她再次從他身邊逃開,還把心給關上,不讓他進去?!

「什麼叫做沒什麼好解釋的!」高辰旭這些日子以來,是變得好說話了些,卻不代表他一直以來的牛性子就這麼改了。

看她擺明不想說話的模樣,他把大門一關,兩個人就這樣站在院子里互瞪,他不說話,她也堅持沉默,一時之間,竟是誰也奈何不了誰。

比耐性這件事情,高辰旭就從來沒有贏過朱隻兒,很快的就落了下風,首先開了口,「我娘剛剛說的話,你別放在心上,她就是……」他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才能把自家娘親說的那些話給圓過去。

「我知道,我不介意。」朱隻兒眉眼淡淡,雲淡風輕的回著。

他就像一拳打在棉花里,全身都充滿了無力感,只是看著她這副模樣,他既是生氣又覺得無奈。

無奈的是,她的沒有情緒讓他不知道該從何下手,惱的是,他總忍不住猜測她是不是因為不在乎所以才不放在心上。

斑辰旭還想要說些什麼,朱隻兒難得搶先一步打斷了他的話,「三少爺,就這樣吧,就像我之前說的,你也該為以後好好打算了,新酒坊的生意我就不摻和了,那些酒就算是你跟我家酒坊進的貨吧,至于接下來那些酒,就當你是跟我買方子就行。」

斑辰旭看著她一字一句把兩人之間的連系扯得分明,他不滿的沉下臉來。「朱隻兒,你要把我們算得那麼清楚嗎?」

她看著他,月光下的面孔其實是有些朦朧的,酒坊門上掛了一盞紅亮亮的燈籠隨風搖曳,也讓他的面容明明滅滅,看起來有些不真實。

她的手指在衣袖里動了動,最後還是握緊了拳,壓下心中點點的酸澀後,淡淡說道︰「三少爺,其實我們早該如此,不是嗎?」

就這麼清清楚楚,不參雜任何的情感糾葛,才是對彼此都好的。

就像是過去的年少時光,青梅年華都是一場雪,等日頭一出來,雪也隨著光熱慢慢融解在彼此的人生里。

斑辰旭瞪著她,再也沒說話,直到看著她半分愧疚也沒有的直直回視著他,他才咬牙切齒的道︰「好!真是好得很!你要個清清楚楚,那我就給你!就都給你朱隻兒,合該我高辰旭上輩子欠你的!」

他氣得轉身就走,踩出一地的雪花紛飛,將大門摔得震天價響,門上的燈籠也被震得左右搖晃。

他走了,第一次再也不回頭。

若他曾回頭看上一眼,就會看見朱隻兒站在原地動也不動,直到再也見不著他為止。

燈籠緩緩平靜下來,只偶爾隨著冷風輕晃,明明滅滅的燈光染得她的肌膚添了幾分暖意,然而只有她自己清楚,原來看著一個人走開,竟會這麼冷。

那是種打從骨子里漫出的寒,讓人心里憋塞得慌,卻又說不出口。

對于這個男人的存在,她始終不知道那是一種愛情還是一種習慣的陪伴,但是她很清楚,看著他離開,她的心是一片空落落的茫然,明明眼眶酸澀,卻怎麼也哭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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