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蓉雖然一直很努力的想辦法要將顏溫良給救出來,卻發現許多事情比她想象的更為困難。
在現代,還能夠找律師、找證人、找證據,好證明自己的清白,但是在古代,人一旦被冠上叛國通敵的罪名,原有的權勢一瞬間都會變成虛的,就算有錢都找不到地方塞,更別說顏府雖還沒被查封,顏家的賬房卻突然消失無蹤,一些產業也全都關了門,底下人都不知道往哪里去了。
一連串的變故,讓冷蓉即使再怎麼努力保持冷靜,還是不免有些惶然,更不用說在府里等著消息的其它人了。
她現在只能一邊期待著二胡據說會帶回來的幫手,一邊不斷想辦法打听顏溫良的消息,反正到最後若是軟的不行,那麼就算來硬的,她也要把人給救出來。
朝廷對于開並市本來就有兩種不同的聲音,而顏溫良這件事情對他們來說無疑是一條導火線,再次挑起兩派人馬的爭執,也讓顏溫良的案子不過只過了兩天,就準備開堂審案。
冷蓉終于再見到了顏溫良的面。
當她站在外頭等著開堂時,看見他腳步有些虛浮的被衙役架著走了過來,她的眼楮就不爭氣的紅了,只覺得心如同被刀割一般,尤其是看著他身上一道道的鞭痕,更是像劃在自己身上那般,心口疼得快要無法呼吸了。
只是即使是心疼著他的傷,她還是認真听著堂上的官到底是怎麼審理這個案子的,但是越听卻越覺得荒謬。
什麼叫做家里有了通倭文書,又拉了一個不知道是什麼人的人證,就準備要給人畫押了?
等到曹天洪也走上大堂時,她更是恨得咬牙切齒,只恨自己上回怎麼就沒下個爛全身的藥,讓那個死肥子全身爛光光呢?
堂上的官早就收了成王爺那兒的消息,也早就決定要把顏溫良判個死刑,不說人到底有沒有通倭叛國,但是那其它的罪名也是一定要安上的,只是卻也不能和並市扯了太深的關系。
大家都是官場上的人,哪里還會不知道這到底是什麼意思,也就是走了個過場,然後就準備要在狀紙上畫押結案了。
第一次的開堂審案就這麼草草結束,期間顏溫良甚至沒有喊半句冤枉,也沒有什麼辯解的機會。
「紫藤,把主判官的名字、家里有幾口人,還有住哪兒都給我打听清楚,我倒要瞧瞧他吃了幾顆熊心豹子膽,敢這樣隨口就給人判了刑!」冷蓉冷冷的看著坐在高堂上的官,心里頭也有了主意。
紫藤不明白少女乃女乃要做些什麼,但是就憑著少女乃女乃將自己還有夫人等人一起從那些歹人手里給救回來,她就相信只要站在少女乃女乃這一邊,肯定什麼事情都能夠解決得了。
冷蓉交代完後,便遠遠的跟著把顏溫良押回大牢的一行人,走向大牢,也不管曹天洪在後頭用那種不可置信的眼神望著她。
她現在只想見到顏溫良,其它人,尤其是在她心里早已被判定足將死之人的代天洪,她根本沒有心思多加理會。
紫藤倒是看見了,但是她也知道這人剛剛在堂上做人證,指責了自家少爺通敵,肯定不是什麼好人,冷哼了聲就轉頭離開,去做剛剛少女乃女乃吩咐的事兒了。
曹天洪在看見冷蓉的時候,心里的確是錯愕的。
那日他明明見到成爺走進那間宅子,那宅子還是他花了不少銀兩買來送給成爺的,也見著成爺帶了多少人去捉人,怎麼還會在這里見著應該被關在那處宅子里的她?
他心中涌起一陣的不安,這也後知後覺的想起已經有兩三天沒見過成爺的面了,原以為是他對那個女人興趣不減,在宅子里享受著溫柔鄉,現在看來卻是有些不對了。
他揮手招來小廝,低聲吩咐道︰「去打探打探顏家那些女眷到底是什麼時候回來的,還有,成爺那里也去瞧瞧動靜,看看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他若有所思的看向冷蓉消失的方向,忽然間有些害怕,事情似乎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已經月兌離他的掌控了……隨即他握緊拳頭,冷聲低喃,「不管到底是誰在里頭作怪,就別讓我給逮著了,要不然……」他只會讓那人比如今的顏溫良還要淒慘!
之前怎麼打听都打听不出位置的兵馬司大牢,冷蓉這回終于能踏入,她動用了一點藥物和成王爺身上的玉佩,就讓因藥物迷迷糊糊的衙役放了她進去。
幸好北城兵馬司平日里就顯得荒涼,目前牢里也只有一個大家都明白必死的犯人,否則也不會這麼輕易就讓她給混了進來。
只是當她勇氣十足的進了大牢,看著一身血痕坐在那里的男人時,還是忍不住流下淚來,有些踉蹌的跑了幾步,最後無力的跪在柵欄外。
顏溫良一開始還以為是自己听錯了,大牢除了曹天洪來過之外,再也沒有別人能夠進來,而如今他卻听見了她的聲音……這是真的嗎?還是只是他想念過度產生的幻覺?
他睜開眼,看著那個撲在柵欄外哭得可憐的小人兒,顧不得身子用力又會拉扯到身上的傷口,如同猛獸出柙般撲到柵欄邊上,大手緊緊握著她的小手。「還好嗎?你怎麼來了?這樣骯髒污穢的地方……」
「我偷偷跟著拉著你的衙役後頭來的,幸好一路上都沒什麼人,否則我也見不著你了。」說完,冷蓉覺得自己變得有些奇怪,怎麼說出來的話居然有種小女兒的嬌態,她以為自己應該是女漢子那種類型啊,怎麼在他面前,她的風格越來越小女人化了?不過她倒也不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好,反而微微享受著只在一個人面前展示自己不同樣子的感覺。
顏溫良看著她,她的一雙杏眼里帶著血絲又腫腫的,就連眼下都帶著一圈黑,想必已經幾日沒好好休息,而且也不知道哭過多少回了。
他心里一揪,握著她的手的力道又加重了幾分,有些嘶啞的慢慢說道︰「我那日听曹天洪說你被成王給綁走,擔心你因為我而受到傷害,心中一直很後悔,早知道這事兒如此凶險,就該早早把你給送走……」
冷蓉不想矯情的說著什麼我不听我不听,可是听到他這麼說,不免來氣,抿著唇瞪著他。他到底把她當成什麼人了,她是會大難來臨各自飛的人嗎?!她可不像他想的那麼自私!
顏溫良不是沒有察覺到她不高興,但他沒有時間安撫她,反而急促的交代道︰「接下來莫再管我,回去後你趕緊收拾家當,偷偷到城外七里處,那里有一座我的私宅,極少人知道的,賬房也在那兒,我把事先已經歸攏好的東西都收在那兒,憑著你的印信就能夠取走,至于城里的產業都太過顯眼,我沒出手,只是把鋪子里能夠動的銀兩都折成了銀票,也放在同一處,賬房見了你去,自然也會一並給你,那人是我的心月復,不必擔心他有二心……」
要交代的事實在太多,如果可以,他多想一句句吩咐得周到,若接下來他真有個萬一,她還能夠好好的過日子。
他看著她,多希望能把她的容顏深深的刻劃在自己的腦海里,但是他卻也很清楚的知道,只要一盞茶過後,即使他再怎麼努力回想,對于她究竟生得什麼模樣,他依舊不會有清晰的印象,可是怎麼能忘記呢,他一直這樣放在心上的人兒。
他記不住她的臉,記不住她微笑的樣子,可同時他又忽然有些慶幸,他也記不住她為他落淚的樣子。
他能夠記住的,是她身上一直和別人不同的淡淡藥香味,能夠記住的是她後來總是那麼自信又嬌俏的聲音,能夠記住的,是她柔軟的唇瓣……
能夠記住的太多,即使他再也記不住她的容顏,似乎也沒什麼遺憾了。
冷蓉見他交代的事全都是關于自己的,方才的怒意消散了大半,也忍不住紅了眼,沒好氣的道︰「就都想著我了,你怎麼不想辦法照應你爹還有你那一家子呢?」
他微微一笑,手輕撫過她的發,輕踫著她緊抿的唇,「我爹他是什麼樣的個性我明白,我若出了事,自然會有另外一批人去接他,替他和盧氏母女找個清靜的地方,好好過日子,留太多銀兩給他們,也只是招災,至于董凝蘭,她算是個聰明人,自然會有她的去處,我不需擔心,只有你……」即使明白她才是最不需要他擔心的一個,他還是早早就為她打算好了一切,因為他怎麼也放心不下她。
「只有我離了你不能活?」冷蓉拍開了他的手,定定的望著他,眼里有著倔強,「不!離了你,我一樣能活,所以你最好能夠好好的活著,要不然我就花著你的錢,養別的男人,替別人生孩子去!」
顏溫良笑望著她賭氣的模樣,心情是這幾日來再也沒有的輕松。
「笑什麼?!不準笑!我是認真的!」明明是很認真的表達,可不知道為什麼說出來就像是在撒嬌一般。
「行了,我知道了,只是你听明白了我剛剛說的沒有?」
冷蓉快被他氣死「,他根本就是大男人主義,自以為是的以為這麼做就是為了她好。「沒听懂!我不和你說了,我要照我自己的想法去做,那些錢我不會去拿的,我就要看著,那些人到底是有多大的膽子,那些個人證、物證一看就是假的,他們也能夠判得了刑?!」說完,她冷冷一笑,眼底有著無法抹去的執著。
顏溫良就是不想讓她蹚這渾水,沒想到她就是不听話,不理會他幫她安排好的退路,卻硬要往里頭闖,他抓著她的手,表情嚴肅的望著她道︰「我說過了,你別摻和進這里頭來,現在各方勢力都參了一腳,我們不過是其中的一枚棋子而已。
「並市的開立,不少大官皇子都想分一杯羹,但同樣的,也有另外一批人覺得這跟禁海抗倭是同樣道理,是絕對反對的,現在看起來像是這件事情勾起了里頭的利益糾葛,但真相如何,那也許是另外一種說法了……曹天洪當初要這樣陷害我,肯定沒想過這其中的牽扯,但如今既然已經開了局,就沒有往後退的理兒,你就看著就行,是生是死,老天爺自然有所安排。」
他不能說出自己的打算,因為他賭的就是時間,與其給她希望又失望,他寧願先讓她做最壞的打算。
被扣上通敵叛國的罪名,就是一定的死罪,但是他賭的是另外一個可能,也是他老早就開始安排的一步棋,說來也是他太輕忽曹天洪急著想要報復的心,一時不察讓他先動了手,否則如今坐等著看戲的就是他了。
听他這麼說,冷蓉也明白其中的利害關系絕對不是她這種政治笨蛋能夠理解的,但光是看著今日開堂的情形,只盼望老天爺幫忙是沒有用的。「我知道事情不好處理,但我也不可能等著看你去死,放心吧,我知道該怎麼做的。」
見她依然堅持,他除了無奈嘆氣,竟完全拿她沒轍。
外頭隱約已經開始有了點動靜,冷蓉知道她不能再多留,即使還想要一直看著他,卻也只能選擇離開。
她抿了抿唇,在他猝不及防的時候,重重吻上他的唇,沒有任何的溫柔,甚至在最後還在他的唇角咬上一口,用力得冒出血珠子來。
「記得我的話,要活著,要不然我……」
喧鬧的動靜逼得她話還來不及說完,只能匆匆離開,在即將要踏出牢房的時候,光與影的界在線,她忍不住回頭又看了一眼,在心里補完了她沒說完的話——
她活了兩輩子唯一想要的男人,若是不能一起白頭到老,那麼……就一起下地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