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門縣是一個小縣,依山靠水,也算是山清水秀,照理來說該是繁榮的一個縣城才是,可偏偏旁邊是玄清府,玄清府有運河通過,還有安王府的別院,有點腦子的都知道生意該往哪里做才能賺錢,以至于午門縣始終是一個小縣,稅收普通。
午門縣令在這小地方一窩就是十年,看起來沒有什麼升遷的希望,很有可能在這小地方繼續窩上下一個十年。
縣令趙瑞芳少年時也是有雄心壯志,想要查清個大案或者是做出一番政績,以不辜負自己苦讀多年的聖賢書,只可惜午門縣平靜的跟世外桃源一樣,十年內他經手的大案大概就是偷了十只牛的案子了,但是這種平凡
百姓家的事真是他敢說旁人也不敢听啊!
難道他能夠在送給皇上的奏折里寫著,他破了一個偷了十頭牛的「大案」,覺得自己很有功勞?
十年光陰雖然已經磨掉了他當初剛授官時的雄心壯志,可也還沒磨掉這一層臉皮。
趙瑞芳其實早覺得自己可能要在這個地方致仕了,也就干脆的提拔了自家的麼子當了衙門的捕頭,反正午門縣里也不會出什麼大案,就當作給自家小兒子磨磨性子也不錯。
結果就在他還等著自個兒的麼兒又氣呼呼回家說沒遇上什麼大案子的時候,他派去小兒子身邊的一個老練捕快就一臉苦相的奔了進來。
「大人不好啦,出事啦!」
「呸呸呸!大人好得很,也沒出事!」趙瑞芳模了一把小胡子,看著奔進門的羅百子,忍不住往他背後探了探頭,「出什麼事了?怎麼沒瞧見你們趙捕頭?難道是惹了禍要他老子去收尾?」
羅百子唾沫吞了好幾口才好不容易能順暢說話,「大人,咱們今兒個跟著趙頭四處巡查,誰知道就在風口崖那,見著了一屋子的尸體!那死狀……我活了幾十年了,還是第一次見著那慘樣!」
命案?!趙瑞芳驚得跳了起來,「什麼命案?!等等,該不會是那臭小子見了尸體就誑我說出了命案吧!」
那傻小子也不是沒干過這種事,一想到這里,趙瑞芳就忍不住用懷疑的眼神睨了羅百子一眼。
羅百子也想起之前趙頭那不靠譜的事情了,可這回是真不同啊!那樣慘烈的景況他也是頭一回見著,虧他之前在別處也是見過幾次死人的,這才能夠穩住心神,要不然肯定也跟其他人一樣,先吐再說了。
「大人,這回可不是趙頭鬧著玩的。」羅百子一回想起那畫面,臉色又白了幾分,就連背脊寒毛都豎了起來,「那一屋子的尸體,男女老少都有,有些都爛得不成樣子了……」說著,他忍不住打了個哆嗦,驚恐的神色遮都遮不住。
趙瑞芳也認真了起來,知道這不是自家屬下配合著他家麼兒來糊弄他後,沉默著左右來回轉了兩圈,確定這回是自己的地盤上出了大案了。
彼不上自己到底是該驚還是該喜的復雜情緒,他開口問道︰「就你們瞧見了?還有誰看見沒有?那地方是哪戶人家的?屋子又是誰的?打听清楚了沒有?」
羅百子想起自己帶來的男子,神色有些尷尬地說︰「大人,在我們到那時倒是看見了兩個可疑人士……」
趙瑞芳皺著眉開口催促,「那就把人給押下去,好好審問一番,羅百子,難不成是咱們這里安逸久了,你也忘了該怎麼辦差不成?!」
羅百子也是滿肚子的苦水說不出,皺著一張臉,眼里全是委屈,「縣老爺,這可不是我不懂得辦差,那其中一人可是有功名在身的。」
「有功名又怎麼樣?這嫌疑犯就是嫌疑犯,難道殺人還會分有沒有功名不成?」趙瑞芳都快氣笑了。羅百子是跟著他那個不靠譜的麼兒久了,也跟著糊涂了嗎?
「不是……」
羅百子臉露為難,最後還是把那人給的信物拿出來給趙瑞芳看了一眼,趙瑞芳一開始還以為羅百子拿出來的是證物,結果一看到那東西,嚇得差點又跌回椅子上。
「這、這……」趙瑞芳連話都說不好了,顫著聲音連接都不敢接那東西。
「大人,人還在外頭呢,您說這審案……」羅百子苦笑著問。
話還沒說完,趙瑞芳就像針刺了一樣跳了起來,「趕緊把人給好好地請出去!這事怎可能是人家做的?
快些快些,別讓人惱了咱們才好,快快!」
能拿這信物的人哪里可能做這等案子,那些煞星……豈會把區區幾條人命放在眼里?
羅百子了解的退了下去,徒留下趙瑞芳,在書房里平復了呼吸後,他又忍不住頭疼了起來。
這下可好了,他都想安安分分在這個位置上待滿致仕,卻突然出了這樣一個案子,若是弄不好,只怕想好好的辭官都不成……
唉,那倒霉孩子真是會給他老子找麻煩!
那一屋子的尸體在蒲梓伶心中留下疑問,但歐陽霄安全的從衙門回來了,也沒多提那件事。
幾天過去,鎮子上似乎也沒有傳出什麼風聲來,她也就把這件事情慢慢放下。
生活,永遠是最重要的一件事情。
謗據馬斯洛的需求層次理論,生存永遠是人類的第一目標,蒲梓伶雖然第一次行動就失利,還差點把兩個人都送進衙門里,但是她也沒放棄。
山不轉路轉,後山有問題不去就是,她走遠一點,往另一邊走也是山,山上的草藥也不少,而且山腳下也有個不小的村子,偶爾還會有市集,他們平日缺了些菜肉什麼的,也不用一走兩個時辰往鎮子還是縣城里去了,可以說是一舉多得。
只是跟人往來對生活的確是有利,但是就某種意義上來說,小麻煩也多了,例如打從他們跟村子里有交集開始,他們的餐桌上就常常有一些沒買過的菜或野果子出現在上頭。
蒲梓伶剛晾曬好一些切好的草藥,一看到桌上有一籃柿子,橙紅的色澤令人食指大動,便嘴饞的想吃。
看到端了早飯出來的歐陽霄,她忍不住調侃他,「今天這果子誰送來的?是里正的女兒,還是豆腐西施?」
歐陽霄俊朗的臉上染了一層薄薄的紅暈,還是故作鎮定的說︰「我也不知道,今兒個一早,剛打開院門就瞧見放在門口了。」
蒲梓伶噗哧一笑,看了看歐陽霄即使身上舊衣因為做飯沾上了油煙,卻不礙那仙人般的俊臉,加上滿身的書卷氣和國公府出來的貴氣,就忍不住搖頭嘆息。
「看來又是一個拜倒在你長袍下的痴心女子!」
歐陽霄替她添好了飯,有些尷尬的吶吶道︰「我、我也不是……」
蒲梓伶知道他要說什麼,他只是隨便上街逛一圈就勾了一群少女的芳心了,要真是存了那個心,大概可以開後宮了。
「我知道你不是有心的,可是那些姑娘們這樣日日來送東西也實在不好。」蒲梓伶倒不是想阻礙人家姻緣,而是那些姑娘們每日早起跑到他們這荒郊野外,人身安全實在沒什麼保障,要是真出了什麼事情……
她似乎可以模擬出捕頭來敲門抓人的樣子了。
「我知道了,你既然不高興,那我會讓她們以後都別再來了。」歐陽霄點點頭,不用人吩咐就自動地把話給接下去。
他臉上沒露出其他情緒,只是看著她輕蹙眉頭的樣子,忍不住猜測,莫非她是因為自己受了這麼多女子青睞而不悅?
那他是不是能猜測她也喜歡他這身皮囊,所以才會有這番吃味的言語?
蒲梓伶點點頭,總覺得他的話好像有哪里不對,但是又說不出來,只眯著眼想著要怎麼吃這些柿子。
唉!丙然是一孕傻三年嗎?蒲梓伶在心中感嘆著,忽然腦子里閃過一件事。
對了,她有跟他說過,其實她已經有孕這件事嗎?
這個傻書生要是知道了這事會是什麼反應?會不會嚇傻?還是覺得她不守婦道跟她劃清界線?
蒲梓伶托著腮看著對面優雅吃著飯的男人,莫名的糾結了起來。
到底該說還是不該說呢?
因為這個問題,蒲梓伶恍恍惚惚了大半天,給園子里的菜澆水的時候,差點把水灑到正在晾曬的藥草上,手忙腳亂的收拾好那些差點慘遭她毒手的藥草後,緊接著又差點讓髒衣服全都順著水塘里的水漂走。
歐陽霄終于看不下去,阻止她繼續干活,把她拉進廳里坐著歇息。
雖然家里的重活他都盡量承包了,但是誰知道她接下來會不會用繡花針把自己的手給扎成了篩子?
蒲梓伶也覺得自己的狀態不對,嘆了口氣放棄繼續干活的打算,抬頭看著眼前擔憂地看著她的男人,她腦子一個空白,就把自己猶豫了許久的話給說了出口。
「我一直都沒說,其實我有孕了……可能是三老爺的……」
蒲梓伶把壓在胸口上的大石拿掉後,果不其然看見眼前的美男傻住了,忽然又覺得有點對不起他。
對他來說,三老爺也算是他的叔父,這個孩子也算是他的堂弟,如今卻跟著他一個被趕出國公府的人一起過活,怎麼想都不是很容易接受的事實。
兩人沉默的對望,蒲梓伶默默數了數覺得大概也有一分鐘,他就算楞也楞過了頭,忍不住伸手往他眼前揮了揮,結果他猛地站了起來,淺淺一笑,「啊!我剛剛好像熱過了頭,頭忽然暈了下……你剛剛說了什麼?」
蒲梓伶覺得自己大概是眼花了,要不然怎麼會從他的臉上看出一絲絲危險的氣息?
「我說……」
蒲梓伶話還沒說完,就瞧見屋子外頭來了人,頓時打住了話,眼神一亮,嘴角未語就先笑三分。
歐陽霄的眼微眯著,見到她的表情,臉色忍不住沉了沉,接著就瞧見她起身迎向門外一個又黑又壯的農家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