盎貴榮華消失的速度總是比累積的還要快速,富錦春才剛收到木申傳回來的消息,說歐陽先進宮去準備面聖,等等就會回來時,一群人突然沖進大門,擋在正廳外頭,然後人群里走出一個穿了藍衣的內侍。
盎錦春眯了眯眼,發現那人有些眼熟時,連忙讓跟在她身邊的丫頭去把所有人都給喊了出來。
大事不妙,她心中頓時冒出這樣的念頭來。
那藍衣內侍也看到了站在前頭的富錦春,他有些詫異的走向前去,輕聲問著,「錦春姑娘,你怎麼會……」
「出宮後在這里干活而己,我已派人去請人出來了。」她沒有多說,只是簡單的帶過。
那內侍也不是不會看人臉色的,見她不想多說也就默默的退到了另外一邊,等著其他人出來。
看向隨著內侍來的那些人,她很清楚他們是時常跟著內侍們一起去辦差的侍衛,想了下,她還是輕聲說︰「等一下還請陳公公讓那些人高抬貴手了。」
她的聲音很輕,但是陳公公還是听見了,他輕輕的點了點頭,皇上雖要他帶人來搜索,並沒有馬上就嚴厲懲處歐陽大人,可想見還有轉圜余地,再看著以前在宮中與富錦春的情分上,這點面子還是願意給的。
一得到允諾,富錦春也算稍微放下心來了,馬上就眼觀鼻、鼻觀心的安靜站立在原地。
她對于接下來會發生的事情多少有個底,以前她也沒少在後宮里看過類似的場景,所以心情還能保持平靜,但歐陽老爹和黃氏等人出來時,一看見這些比流氓還凶惡的侍衛們,除了歐陽老爹還勉勉強強能夠保持鎮定外,歐陽姍和黃氏幾乎都嚇得軟了腳,柳梳兒差點又昏了過去,歐陽爾則是一臉的慘白,腳也抖個不停,家里的下人也都來了,全都膽戰心驚。
陳公公看人似乎來得差不多了,也不問歐陽家的人,而是看向了富錦春,「錦春姑娘,這人可是都到齊了?」
盎錦春抬頭看了看,連算都沒有就直接點了點頭,「是,人都到齊了。」
「那就得罪了。」
陳公公手輕輕一揮,後頭的那些侍衛就沖了進去,很快的屋子里就傳出翻找東西的聲音。
「你們怎麼可以這樣背這可是工部尚書府,怎麼能進來隨便翻東西呢?!」黃氏忍不住大叫,甚至心急的想要沖進屋子里讓那些人住手。
盎錦春要人攔住黃氏,接著又看向臉色難看的其他三人,淡淡的叮嚀著,「這些人是皇上派來的,如果不想惹上麻煩,最好安分點,少說話。」
盎錦春此話一出,本來也想去阻攔的歐陽爾和歐陽姍也都不敢動了,他們可是還記著當初歐陽說過的話,富錦春是伺候過皇上的,她說的話應該沒錯。
尚書府的宅子雖然平常用的不多,但還是挺大的,這樣翻找也用了快大半個時辰,富錦春看似一臉平靜,藏在袖子里的手,指甲卻早已緊張的陷入掌心里。
等到最後一個侍衛出來時,她的心涼了,因為那個人手上拿著一封書信,她緊張的看著那人手上的東西,因此沒注意到一邊的柳梳兒在見到那人手上的東西時,臉色變得更加慘白。
陳公公接過了書信,打開來看了看後,收進了懷里,拿出一道聖旨,尖銳的聲音就在眾人的耳邊響起。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查工部尚書歐陽私藏治河官銀,收受銀兩……查獲罪證,先罷官免職,圈禁在府,等候查察,另行發落,欽此。」
這滿院子的人全都跪在地上,陳公公念完了旨意卻沒有人有接旨的動作,最後還是唯一鎮定的富錦春推了推已經傻住的歐陽老爹,讓他接下聖旨,並且讓所有人跟著她謝恩。
畢竟是降罪,這謝恩的話說得零零落落的,陳公公也不計較,只是領著侍衛走向大門。
他們臨走之前,富錦春追向前,在陳公公手里塞了點銀子,悄聲問著,「請問今日入宮面聖的我家大少爺呢?」
陳公公手一翻,那銀兩就入了他的衣袖里,臉上神色卻淡淡的,回答了她的問題,「錦春姑娘放心,歐陽大人等等就會被送回府里,另外因為皇上旨意,這段日子只留下後門給采買出入,且出入都要檢查,還請錦春姑娘小心了。」
她承了他特意提點的情,點了點頭,親自送他出了門,看著大門就在她眼前給關上,听著他們在門外貼上封條的聲音,好一會兒才轉頭看向還楞在原地的一群人。
歐陽老爹像是突然老了幾十歲般,顫顫巍巍的從地上爬了起來,一句話也不說就往屋里走,而黃氏清醒回神後,驀地大哭出聲,拉著歐陽姍的手大聲哭鬧了起來。
「我這是什麼命喔!還以為可以享享福了,現在卻落得這種下場,接下來該怎麼才好啊……」
歐陽姍被拉著手,瞬間也紅了眼眶,一邊抹著淚,一邊忍不住擔憂的問著,「娘,我們會不會像那話本里說的一樣給抄家殺頭?就是沒殺頭,什麼流放到幾千里外的,我也受不了!」
一說完,黃氏像傻了一般怔住,然後母女面面相覷,最後只能抱在一起痛哭。
這尚書府他既然交給了她,在這種危急時刻,她更應該打起精神好好的管理,不讓他心煩。
她看向那還傻站著的一群下人,臉色無悲無喜的朗聲說著,「現在全都听我說話,如今府里遭難,也不知道日子何時才能好轉,願意留下來的我心里自然會記著,若不願意留下,我不只奉還賣身契,還給一兩銀子當盤纏,只是我話先說在前頭,此時不走,以後若是想走,可就沒有今日開出的條件了。」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楞住了,包括那些以為自己即將被主人家給連累的下人。
「真的能走嗎?」其中一個雜工鼓足了勇氣,站出來問著。
盎錦春點了點頭,然後拿出隨身的錢袋,「沒錯,我能作主,現在要走的人可以領了銀兩馬上走,要回去收拾東西的話也行。」
很快地,幾個下人走了出來,富錦春讓他們一個個排好隊,又讓跟在身邊的清竹去把那個裝著下人賣身契的盒子給拿來,拿出那些要走的人的賣身契給了他們,又分別給了一兩銀子,就讓他們下去收拾東西,可以準備離開了。
要走的人跪在地上,給富錦春和歐陽家的人磕了一個頭後就各自離去,而就在此時,柳梳兒也走了出來。
「姨母,梳兒這次離家也久了,也是該告辭的時候了。」柳梳兒臉色依舊慘白,只是那話聲卻沒有半分柔弱的味道,而是有種堅定的感覺。
盎錦春對此人一點意見都沒有,她只是想著,接下來歐陽被罷官,府里就沒了收入,能夠少一個人的開銷自然是更好。
歐陽姍一臉不可置信的看著她,「表姊,你怎麼……」
柳梳兒笑容僵了下,怕她說出什麼不該說的話來,連忙開口打斷,「柵兒表妹,我明白你擔心表哥,我也是擔心的,只是我在府上久居多時,,再不回家也實在不象話,表妹,你心地這麼善良,一定能夠理解我的吧?」
歐陽姍差點被這話給氣得喘不過氣來,什麼叫做她心地這麼善良,一定能夠理解她?那假如她挽留她,就是不善良嘍?!
歐陽爾站在一邊,看見柳梳兒神色中毫不掩藏的離去之意,忍不住把她和富錦春拿來做比較。
嘖!完全沒得比!盎錦春雖然嚴厲,前些日子又教訓了他一頓,可見她這麼鎮定的處理一切,沒有絲毫逃避,可比這臨陣月兌逃的女人來的好。
對于歐陽姍明顯的不滿和歐陽爾的不屑,柳梳兒現在都已經懶得理了,她最想做的就是趕緊離開這里,以免被牽連進去,更怕的是她做的事被揭穿。
方才那侍衛把那封信給拿出來時,假如她沒有裝暈,可能會忍不住的尖叫出聲。
她心中閃過種種思緒,包括拿信給她的那個小廝,還有他說的那些話。
他明明說不過就是一封簡單的書信,是他們家大人有急事要向歐陽說,卻又突然趕著要出京,才請她轉交。
一開始她自然也懷疑過這是不是什麼不該送的信,但是她識的字就那幾個,她也不願在一個小廝前露了底,因此故弄玄虛的把信給拿出來看,一邊觀察那個小廝有沒有任何緊張的神情,這才答應了下來。
當然,那個小廝也給了她不少的好處,讓她可以大手大腳的買衣物首飾也是主要原因。
只是明明應該是沒問題的,怎麼現在會變成這樣?!
那個藍衣內侍是因為看了那封信才會傳達那個旨意。
那時她必須要咬緊牙關才不會讓人發現她害怕的嗚咽聲,那封信是那天她因為心情不佳而出府閑逛時拿回來的,不知道有沒有人看到她將那封信偷偷放在歐陽書房里。
為了避免被連累也為了避免自己做的好事被發現,她已顧不得之前要攀上歐陽諱的那些籌劃,只想在最快的時間內離開這里。
黃氏感受到幾個年輕人之間氣氛不對,不禁用求救的目光投向富錦春,在黃氏心里,在大兒子沒有回來之前,富錦春就是這個家的支柱了。
盎錦春對于那求救的眼光自然不會視而不見,而且她在旁邊注意到了一件事,那個表小姐的表情似乎不大對勁。
柳梳兒急于逃離尚書府可以說是人之常情,但她臉上除了害怕,似乎還有一些……心虛?富錦春眯了眯眼,認真的研究起她來。
柳梳兒感覺到富錦春探究的目光,更加心虛的背過身去,急促的說著,「那我先去收拾行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