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歲不早朝 第1章(1)

他死了,他又活了。

蕭文瀚足足用了一整夜的時間來接受這件事,他頭上還纏著一圈又一圈的棉布,一抽抽的疼痛讓他慢慢從恍惚之中回過神來,接受了自己的確又活過來這件驚人的事實後,他再度閉上了眼,思考起上輩子到底是哪里出了錯,才會讓他活得那般窩囊。

他是大尚朝的皇帝,最後卻死于毒殺,下毒之人行事隱密,說不定連太醫也被收買了,要不怎麼替他把脈時都沒說過什麼,要不是從小就跟在他身邊的太監小順子臨時起意,去宮外偷偷請了一名神醫來替他看病,或許他到死也不知道自己是被人下毒害死的。

蕭文瀚曾經覺得自己是個很好運的人,母妃受先帝愛寵,他雖然只是庶長子,卻也因此讓先帝動了立他為太子的心思,而後雖說母妃不幸過世,他改由先帝之後,也是如今的閔太後親自撫養,名分上也算得上一個嫡字,甚至先帝駕崩後,太後帶著自己的母家首先支持他推動政務。

一切都非常好,史書上所謂奪位會發生的勾心斗角,他根本未曾經歷過,一切平和得讓他未曾多想過什麼,直到他被診斷出毒素早已積累在體內多年,在排除了所有可能後,他不得不把懷疑的目標放在後宮上頭。

他不好,比起那些嬌弱得彷佛風吹就倒的女人,他寧可帶著小順子一起出宮溜達,所以後宮妃嬪比起先帝只少不多,只有皇後閔雪薇、兩個妃子,其他的就是一、兩個還排不上名號的宮女。

除了皇後,其他女人都是互相爭寵後自己冒出頭的,有些他連看一眼的興致都沒有,有些連屋子都沒進過他便隨手給了封號就當賞賜。

他懷疑過太後,但太後若是真要他的命,當初又何必支持他當皇帝,至于那兩個妃子要想下手也沒有那麼多機會,最有可能的就是閔雪薇了。

他想不透她為什麼要這麼做,也猜不到她是如何下手的,但既然重活一世,他絕對不會再傻傻的讓幕後黑手得逞,第一步,他得先養好精神,仔細關注這次的選秀才行。

上輩子因為墜馬撞傷了頭,讓他渾渾噩噩的錯過了這次的選秀,最後依著太後的意思選了閔家的女兒當皇後,而他心里既然已經懷疑起閔雪薇了,他當然要好好的睜大眼楮看清楚,不讓上輩子害死他的仇人再有機會潛伏在他身邊。

天剛破曉沒多久,儲秀宮里就已經人來人往,小爆女們忙忙碌碌的為秀女們備水備膳。

只是儲秀宮里人手本來就不多,許多大宮女們忙著看各位秀女的舉止,也不能幫著做活兒,自然免不了會有秀女被忽略,沈寶珠就是其中之一,只不過她一點也不介意這種踩低捧高的忽視,畢竟她可不是為了進皇上的後宮來的,重點是,廚房里不缺人手做菜就行。

她喜孜孜地咬下一口蘿卜絲餅,感受著那咸咸甜甜的滋味,還有那酥脆的口感,再加上烘得恰到好處的芝麻香氣……她不由得幸福的微眯起眼,兩三口就解決了手中那塊蘿卜絲餅,伸手又拿了另一個。

秀女是兩人住一間房,本來受到宮女怠慢已經窩了一肚子氣的岳清歡,看著她吃個不停,沒好氣的道︰「吃吃吃!也不瞧瞧你進宮這兩個月裙子都松了幾寸了,再吃下去,那腰帶還系得住衣裳嗎?!」

沈寶珠低頭看向自己的小肚子,入宮前平坦得很,現在素手一掐,可以捏出半指厚的軟肉來,讓她不得不把剛拿起來的餅又給放了回去,她充滿遺憾的看著點心攢盒里還沒動過的點心,惋惜的想著只能等著晚點再吃了。

雖說兩人都是庶女,誰也沒比誰高貴,但是岳清歡就是瞧著沈寶珠那不爭氣的模樣不順眼。

她打小就在嫡母手下討生活,早就學會了看人臉色,以及如何為自己獲取最大的利益,就連這次入宮也是她千方百計弄來的機會,偏偏沈寶珠卻像是半點也不上心,打從進宮後最常做的事就是吃吃喝喝。

別人入宮四處逛逛首選是御花園,就只有她會逛到儲秀宮的小廚房里去,跟那些上不了台面的宮女嬤嬤聊得不亦樂乎。

皇上在秀女進宮後沒幾天就墜馬昏迷,把她們這群秀女晾在儲秀宮里快兩個月了,每個人都心慌得很,就怕哪一日會被直接送回家,到時候不說還能不能博得一個好姻緣,光是閑言閑語就足以羞死人,大約只有沈寶珠一個人還能沒心沒肺的不當一回事。

就連今兒個太後傳召說要見見所有人這樣重要的時候,就連太後的親佷女都卯足了勁,一早就把宮女指揮得團團轉說要泡香湯,甚至那衣裳又薰又燙的,好不用心,其他人也是不遑多讓,偏偏就這沈寶珠,起得早早的也不過就臉上隨便抹了點香脂就當打扮過了,還是穿著那一身半黃不綠的衣裳,首飾也只戴了根銀簪和耳墜,反倒對送進來的點心更有興趣。

「沈寶珠,你也動點腦子吧,你要是不好好表現被送出宮,你以為你還能落得什麼好親事!」岳清歡口氣不善的道。

沈寶珠頓了頓,有些豐腴的雙頰綻出淺淺的酒窩。「這倒是……不過能不能留在宮里也不是我們說了算,一切就靠天意吧。」

她這副听天由命的表情又讓岳清歡噎了下,恨不得扯著她的脖子大吼,只可惜就在這個時候門外傳來儲秀宮里的姑姑們的敲門聲,打斷了她的動作,也打斷了沈寶珠想要偷偷往嘴里塞一顆糖的小動作。

兩個人稍微整理儀容後走出了房間,看著從周遭的屋子里走出來一個個盛裝打扮的閨秀,眼神都在互相打量較勁,岳清歡的神情更是凝重。

沈寶珠走在最後頭,瞧著前頭的「刀光劍影」,輕輕捂著嘴打了個小呵欠,一雙微挑的桃花眼漫著淡淡的意興闌珊。

皇上又怎樣,比得上那一塊塊好吃的蘿卜絲餅嗎?唉……選秀實在太無趣了。

爆女領著一群屏氣凝神的閨秀千金正要從太後的坤雲宮回到儲秀宮,沒有人注意到在走過御花園時,有個人躲在暗處偷偷觀察著這一群人。

那眼神陰冷放肆地從每一個秀女身上滑過,不帶半分的婬穢,反而像是挑豬肉般仔細的打量著她們。

小順子站在皇帝身後把風,表情泛著一絲苦,他小聲地勸道︰「皇上,回宮里去吧,想要見見這些秀女,剛剛到太後宮里自然就能見著了,又何必……」像個登徒子一樣鬼鬼祟祟的躲在這里偷看啊!

「多嘴。」蕭文瀚冷厲的掃了他一眼,見小順子那副不開竅又委屈的可憐樣,他難得的解釋道︰「這些閨秀在太後面前乖得跟一群鵪鶉一樣,哪里看得出真正的性子來。」而且重點是,他要的可不是一只鵪鶉,就算不是一只斗雞,也得是能看家護院的大鵝才行。

小順子還是不懂皇帝究竟想要做什麼,只是當人奴才的,只能順著主子的意思,他只要把好風,別讓自家主子露了餡,免得皇上那威嚴氣派的形象毀于一旦。

蕭文瀚自以為自己選的位置挺不錯的,他也沒穿平日顯眼的明黃色常服,而是換了一身竹青色的袍子,除了簡單的繡上銀絲暗紋,素得看不出半點裝飾,往樹叢後頭一站,頭上又是遮天的樹蔭,照道理來說只要不出聲,絕對不會引來什麼人的注意才對,可偏偏……

當他看得正專心之際,一顆圓滾滾的白糖球就這麼撞上了他的鞋尖,他低下頭去看的同時,也撞上一雙錯愕的眼楮。

「大膽!」蕭文瀚俊臉一沉,惡人先告狀打算先怒斥幾句,免得這個女人把他堂堂皇帝站在這里偷窺的事情抖出來。

沈寶珠倒也不是個真傻的,知道在後宮之中除了太監之外,能夠遇到的男人最有可能的便是皇上本人了,不過這並不妨礙她對于點心的執著熱愛,她在那雙陰鷙眼眸的注視下,把白糖球撿了起來,正想要站起身好好謝罪時,忘了自己的一只手還抓著剛剛擋住頭頂的樹枝,手就這麼一松,啪的一聲,樹枝反彈了回去,直接打到皇上。

蕭文瀚雖不覺得痛,但不由得縮了下,並低頭看向被打到的地方,當他回過神來後,他的表情變得更為難看,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被一個女人這麼輕易地偷襲了,可就在他抬起頭想要抓住這個不知好歹的女人問罪,卻發現她早就溜了。

好!真是好得很!沒想到那群秀女里頭還有這樣膽子大的!他看著那群秀女的背影,咬著牙想著。

小順子沒想到不過幾個呼息之間,皇上被打了不說,還讓罪魁禍首給跑了,想起皇上的脾氣,他慌忙連忙跪下來請罪,「皇上,也不知道是哪一家沒規矩的秀女,奴才這就追上去,肯定要把人給綁來您前頭請罪。」

蕭文瀚輕哼了聲,卻是攔住了他的動作。「無妨,不過一點小事,再說了,她說不定也沒認出我來。」

小順子偷覷了一眼皇上的臉色,確定皇上是真不想追究,這才彎著腰,奉承的道︰「是皇上心善,不願和那等不知規矩的追究。」

蕭文瀚微微勾起一笑,眼里有著壓抑過後的怒意。「不是我心善,我只是想著這樣一個妙人兒若是現在就抓起來打死那也太簡單了,若沒讓她先受上幾番折磨,最後再好好教導她一番規矩,那我這個皇帝不就白當了。」

小順子頓時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心里也跟著松了口氣,他就說嘛,皇上怎麼可能突然轉了性子成了善人了……等等!他剛剛心里在亂想什麼呢,這不是打心里認定皇上不是什麼善人嘛!他真慶幸沒有一時嘴快把話給說出口,要不然首先倒霉的就是他自己了。

蕭文瀚看著那群秀女漸行漸遠的身影,輕撫著手指上的扳指,那如黑夜般深邃的玉色,襯得他的肌膚更像是失了血色。

怒氣慢慢平復下來後,他忽然想起自己站在這里的初衷,又想到剛剛那雙眼里除了茫然沒有半分的懼怕,他嘴角的笑意更深。

或許還真的讓他從一群鵪鶉里頭找到了一只大鵝也說不定呢!

沈寶珠自認最大的優點就是心寬,要不在嫡母手下討生活,還什麼都斤斤計較,那可沒個舒心痛快的時候了。

所以眼看她忐忑不安了一天,也沒人來教訓她,治她打了皇上的罪,她便想,皇上大約沒瞧見她的正臉,要不然不會什麼動作都沒有,于是放下心來,胃口大開,晚膳吃了三碗飯,之後安安心心的睡了一覺,就把這件事兒給丟到腦後去了。

只是同一個晚上,相比較沈寶珠的好吃好睡,其他秀女們可都是惶惶不安。

「你說,姑母是什麼意思。」閔雪薇表情陰沉的端坐在椅子上,不滿的問道。

伺候的宮女站在邊上,神色惶恐,不敢接話。

「明明之前已經說好了,後位肯定就是……可是我怎麼瞧著就是有幾分不對。」

閔雪薇是閣老之女,若不是因為太後許了一個皇後之位,加上閔家的確需要一個姑娘繼續站在後宮里,家里也不會答應送她入宮,只是……今兒個太後一口氣召見了所有秀女這件事兒本來就不大對勁,更別提對于幾個秀女隱約有拉攏之意的表現了。

閔秀薇能夠被家里送進宮,自然不是那麼膚淺的女人,對于朝野內外多少也是有點見識的,自然知道這次的選秀其實也是朝中勢力的角逐。

太後協助皇上理政也有好幾年了,這次的大婚其實也是一種訊號,對百官宣告皇上即將親政,太後要正式退居後宮。

但對有閣老在朝中的閔家來說,皇帝親政不是好消息。閔家這些年勢力坐大,跟皇上多有沖突,閔家的地位極其的奇妙和危險。

然而太後這些年對于閔家這個娘家也少了幾分親熱,似乎真的不打算再繼續插手皇上和閔家之間的爭斗,所以特別需要一個女人進宮,取代太後的功用。

閔雪薇輕皺著眉,桌上茶盞中的茶水也由熱轉涼,手里的帕子轉了幾轉,卻沒有半分頭緒。

她瞥了眼身邊的宮女,這個宮女可不是跟在她身邊多年的大丫鬟,而是家里頭的人提前打點送進來方便傳消息的而已,忠心自然是有的,卻不如家中幫她培養的那般聰明,她說再多也只是白說,于是她有些不耐煩的自語道︰「罷了,再瞧瞧吧,總之……離定下人選有半個來月,不管如何,出宮前總能模清楚太後的想法的。」

她靜靜的看著窗外一彎新月,那月暈朦朦朧朧的,偶爾還被一縷烏雲給罩住,恰似如今宮里越發讓人看不清的形勢。

儲秀宮里如今看起來是一片和氣,但誰都知道為了後位,誰也不可能就這麼把身邊的人當成姊妹看待,幾乎每一個秀女後頭都代表著一個勢力,若之前還只是觀望,在太後意味不明的召見後,只怕到了天明就要起些亂子了。

又胡思亂想了許多,閔雪薇還是在丫鬟的勸說下躺上了床,放下床幃後,輕輕的嘆氣聲還是忍不住飄了出來,隨著燭火的一聲爆響隱沒在暗夜中。

自太後召見後,接下來幾日就是幾位太妃輪流設宴,召見幾位沾親帶故的秀女或是一品到三品官家的嫡女,如同閔雪薇這樣的人幾乎宴宴都是必請的。

被邀請的秀女倒是不敢多加放肆,美其名是設宴,但說穿了就是變著花樣的令秀女展示才藝,也是讓太後、太妃等人考察秀女的規矩。

事情就是在太後召見的七日後鬧起來的,早膳時間剛過不久,正是各家秀女準備晚上大宴的空檔,某個房間突然喧鬧了起來。

「是誰?!誰偷了我的玉翠心?!」

鎊家閨秀在宮里那是恨不得把規矩都刻在身上,就算在自己的屋子里睡著也是連翻身都不敢,突然一個大嗓門尖喊出聲,除了真的月兌不開身的,幾乎所有人全都聚集過去瞧個究竟了。

胡文心是從二品武將滄州太守的嫡女,要說規矩自然也是打小開始學的,只是滄洲偏遠,家里又寵著,這規矩平日唬人還行,真遇上了事,骨子里頭的嬌蠻就再也遮不住了。

包別說這次她丟失的還是家里的珍藏,專門給她進宮選秀用的傳家首飾了,入宮許久,她也只舍得在太後召見時戴過那麼一次,今日才想要拿出來戴第二回,卻怎麼也找不著了。

她本來就不是會把委屈白白吞下去的人,她一雙凌厲的眼楮四處看著,似乎每個人都有嫌疑。

她這樣的眼神讓許多高官之女看不下去了,畢竟比家里人官職,一品的也有,二品的也有幾個,她這是在暗示她們這樣的人也有可能去偷她的東西不成?!

「胡文心,你倒是把話給說清楚,這麼不明不白的就說自己東西丟了,把所有人都當成賊看,是太高看你自己的東西,還是瞧著我們這些人眼皮子淺,連點首飾都要偷?」首先發難的是向來跟在閔雪薇身邊的羅芳琳。

她是尚書之女,平日也是傲氣十足,剛剛瞧見閔雪薇輕皺眉頭,馬上就意會的跳了出來。

畢竟她們這些大家閨秀誰真的會因缺了那一點子東西而動手去偷,要是傳了出去,這里有一個算一個,誰的名聲都不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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